第五十章

越封第三天早上就到了,他沒有通知寧逸慈,下了飛機直接到了酒店。

寧逸慈聽見了門鈴聲,看了下時間,早上七點,今天隔壁的人早了二十分鍾。

他走過去打開門,看到眼前的人,怔了下。

越封才下飛機,十幾個小時的旅途,看起來衣冠楚楚,絲毫不見疲憊。

“大哥。”

越封點了下頭,開門見山的問:“人呢?我要見他。”

寧逸慈愣了下,“他現在……在上班吧。”

他也知道對方說的是陸貽林。

“你通知他,讓他過來,如果不方便的話,那我就去找他。”

越封已經年過五十,歲月的洗練,氣質徹底沉澱下來,多年上位置的氣勢,讓人不由的會去信服。

特別是在一直被他照拂的弟弟麵前。

“但是……他現在應該沒時間,而且,我不知道怎麽和他說,我和他的關係並不親密,就比陌生人好上一點。”

在兄長麵前,寧逸慈徹底沒有往日的淡定,就算他已經這個年紀了,在這個人麵前,他還是個無措可會想要得到兄長意見的弟弟。

“我和他商量,不會太唐突。”頓了下,越封盯著寧貽慈,“你回國後,還見過什麽人嗎?比如說曾經的故友。”

“我遇見了高中的兩個同學,一個昨天回了北京,還有一個,就住在隔壁的房間。”

越封沉默了兩秒,“你的高中同學,住在隔壁的,他叫什麽名字?”

“徐霄鏑,我們從前是很好的朋友,這次我找到陸貽林,他也幫了我很多。”

雖然不記得以前的事情,寧逸慈也覺得兩個人若是早認識,一定會是很好得朋友。

直覺這樣,雖然性格不大相似,卻很合拍,也許是氣場相和。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越封還是怔了下,他不動聲色的問:“你的那位同學,他來多久了?他是專門來找你的?”

“嗯,好像是。”他也沒見過徐霄鏑做其他的事情,每天和他在一起。

“我見到陸貽林的第二天,他就來了,也是他告訴我,我和貽林是親生父子,貽林身上有我的玉佩,但是我卻不記得那塊玉佩了。”

越封臉上表情波瀾不驚,卻在心裏暗自疑惑。

如果徐家的那小子,知道孩子是逸慈幫他生的,就不會這麽淡定。

而目前來看,寧逸慈隻知道自己和徐霄鏑是朋友,更深一層卻不知道。

也就是說,那個人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沒有告訴對方,難道是看到逸慈手上的紋身,心軟了?

還是對方已經放下了,隻想和從前的戀人做朋友?

那塊玉佩他見過,後麵消失不見了,想在想想,應該是寧逸慈把放到了孩子身上。

那是徐霄鏑的東西,他當初看到的時候,還有些詫異,那東西意義非凡,徐家的那個小子對逸慈還是有些感情。

隻是,那小子不能搞定自己的父母,所以他才會把逸慈帶走。

兩個十七歲的少年,又如何談永遠,而時間是最好的良藥,總會慢慢得撫平一切。何況當時鬧成那樣,不如彼此分開。

也許多年後再看,那些當初的堅持,都成為了過眼雲煙。

至於那個孩子,後來他有讓人查過,是被一個沒有孩子的夫妻收養了,對方的家境不錯,女方又多年未孕,這樣得情況下,總不會虧待了小孩。

所以在知道寧逸慈不記得從前事情的時候,越封選擇了保持沉默。

寧逸慈忘掉自己和一個男人生過孩子,人生從新揚帆起航,那小子既然是徐家的人,也應該回到本來的軌道,小孩又找到了比較合適的收養家庭。

當時的處理方法,對三方都是最好的。

雖然是他下的決定,當時的情況,卻也是迫不得已。

這世界上,沒有永遠的秘密,當時越封就知道,總有一天事情還是會被知曉,在寧逸慈要回國的時候,他就有了預感。

既然到了這種地步,隻能走一步算一步,越封想了下問:“逸慈,父子相認,你接下來準備怎麽做?要留在杉市嗎?”

“我不知道,貽林肯不肯認我這個不負責任的父親,我都不知道。大哥,我好像忘了很重要的事情,大哥,你知道我從前的事嗎?我很想知道。”

越封眼睛定定的看著對方,微不可聞的歎了口氣,“你一定要知道嗎?”

“我昨天去看了醫生,醫生說我是當初受了刺激,然後選擇性的遺忘了一些事情,時間太長,他也沒有把握能治愈。”

越封沉默了幾秒,“你總會知道的。”

寧逸慈張了張嘴,還想說話,就聽見隔壁的門響了一下,徐霄鏑從房間裏走了出來。

徐霄鏑臉上一如既往的沒有表情,隻是眼睛下麵的青黑色出賣了自己,告訴了別人他昨晚並沒有休息好。

徐霄鏑站住了腳步,看著和寧逸慈說話得陌生男人。

隻是一眼,他就感覺到了,這個人對自己微妙的……敵意。

兩個人眼神相交,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寧逸慈也感覺到了兩個人之間微妙的氣氛。

“霄鏑,這是我的大哥,他今天早上才過來。”頓了下,又和另一個人說,“大哥,這是我的高中同學,徐宵鏑。”

徐霄鏑先伸出了手,“你好。”

遲疑了兩秒,越封伸出了手,兩個人握在了一起。

寧逸慈想了想說,“大哥,你才下飛機,先休息下吧,貽林還在上班,我待會兒問他,晚上有沒有時間。”

“也好。”越封沒有在堅持。

唐琦洗完澡出來,就不見寧逸慈人了,她聽見門口的動靜,走過去看到站著的三個人怔了下。

“aeon,你什麽時候來的?天啦,怎麽補提前告訴我們一聲,真是個大驚喜。”她給了越封一個大大的擁抱,吻了吻對方的臉頰。

“我改簽了飛機,所以時間提前了一點。”頓了下,越封又和寧逸慈說,“我好久沒有回中國,一直很想念有家百年老店的提子酥,不知道那家店還在不在。”

寧逸慈笑了笑,“大哥,你把地址告訴我,我去幫你買吧。”

越封說出了一個地址,又和唐琦說,“你也和他一起去吧,那家店的街道曆史悠久,你應該會感興趣,這幾天他應該沒什麽時間陪你,你們可以在附近逛逛,如果他冷落了你,我帶他像你道歉。”

“aeon,謝謝你!eric,等著我,我馬上就去換衣服。”

唐琦換好了衣服出來,就挽住了寧逸慈的胳膊,“走吧。”

寧逸慈看著一邊的徐霄鏑,“你要一起去嗎?”

不知道為什麽,昨天之後,再看到對方他有些莫名的心虛,對方的眼神,讓他懷疑自己做錯了事。

“我就不去了。”

寧逸慈自然而然的又問,“你想吃什麽,我可以一道買給你。”

“不用了。”

“那你等著我,我馬上就回來。”

唐琦的中文雖然不好,但剛才的幾句還是能聽得懂的,她的身體僵了下,挽住寧逸慈的手不由的收緊。

“嗯。”徐霄鏑低低的應了聲。

等著人消失在了轉角,徐霄鏑收回了視線,看著眼前站著的人,“越先生,你有什麽話和我說嗎?”

故意把寧逸慈支開。

“我看你也有話和我說。”越封率先的走進了房間,徐霄鏑隨後跟了進去。

越封坐在了沙發上,“沒想到你還是找上來了,我不希望別人打攪到他現在的生活,但現在好像有些晚了,逸慈的執念太深,總有一天,他會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徐霄鏑心裏一怔,“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他的手,他為什麽會……輕生?”

最後吐出的兩個字,讓他的心緊了緊。

越封的聲音冰冷,“如果我說是因為你?你會不會從此消失?”

他向來偏心護短,隻要一想到,逸慈曾經因為這個人,差點走上了絕路,他的態度就好不上了。

“因為我?那時候,逸慈突然不見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刀子在手上劃了兩刀,兩刀的位置一樣,傷口很深,以現在他的那隻手都不能提起重物,幸好不是右手,不然這輩子,他都不能再拿畫筆了。”

徐霄鏑的胸口沉悶,連著呼吸都像是突然有了阻力,“他……怎麽會……”

“當初,既然你選擇了離開,現在去追究這些又有什麽意義。他馬上就要結婚了,這麽多年了,難道你還沒有放下嗎?”頓了頓,越封又說,“我希望你不要把時間和生命浪費在他的身上,人生有幾個三十年,你的年歲也不小了。”

徐霄鏑閉上了眼睛,那種痛像是彌漫到了全聲,他的聲音低低的,“人這一輩子怎麽都是浪費,把時間浪費在他的身上,我心甘情願。”

越封怔了下,畢竟徐霄鏑到了這個年歲,他也不好說什麽,“你好自為之。”

“你放心,我不會主動打擾他,我隻要在旁邊看著他就好,隻要他又突然消失,讓我找那麽多年。”

這些年沒有和人提起的那個名字,因為放不下,一直住在心底,成了一抹紅色得朱砂。

他已經分不清,對那個人是期盼多點,還是執念多點。

——

寧逸慈一路上有些心不在焉,越封有意支開自己,他當然看得出來,所以剛剛才會讓徐霄鏑和自己一同走。

可是,沒想到對方卻拒絕了,選擇留了下來。

三個人心知肚明的事,隻是沒人挑破。

寧逸慈左思右想,都想不出越封有什麽話要和徐霄鏑說,而且還要繞開自己,但雖然不清楚,他也知道話題大抵是關於自己。

那家百年老店的生意很好,才九點不到,就已經排了很長的隊,寧逸慈買到回到酒店的時候,已經是中午十二點了。

他趕回去和越封一起吃了午餐,徐霄鏑自然也在,兩個人已經沒有了早上那種爭鋒相對的微妙感。

寧逸慈在心裏捉摸,看來自己走後,兩個人聊得還挺開心。

吃完了午飯,越封回酒店房間休息,寧逸慈下午約了自己的主治醫生,討論自己的病情和治療方案。

徐宵鏑陪著對方一起去的,醫生幫兩個人分析完了病情後,最好給了寧逸慈一張名片。

那是一位業界頗有名氣的催眠師。

寧逸慈是心因性失眠,是受了外界的刺激,才選擇性遺忘了從前的事情。

醫生建議他去嚐試催眠療法,或許可以喚起被埋葬在深處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