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陸貽林坐在沙發上,眼睛一直看著掌心的手機。

“你已經看了二十分鍾了。”趙世承開口提醒對方。

“有嗎?”陸貽林抬了抬眼。

“如果你想打過去就打吧,不至於考慮這麽久。”

陸貽林站了起來,走到了窗邊,已經是晚上九點了,城市燈火闌珊。

嘟聲響了三聲之後,那邊接通了電話。

“你好,寧先生。”

“貽林,你睡覺了嗎?我會不是打擾到你?”

對方小心翼翼的語氣,讓陸貽林突然有些心裏不舒服,他的聲音不自覺的放輕,“現在還不到睡覺的時間,不會打擾到我。”

寧逸慈手緊緊的扣著電話,其實他也沒什麽事要找對方,他就想聽聽那個人的聲音,他已經又快一個星期沒有見到對方了。

兩個人的交集少得可憐,他連著一個合理的借口都找不到。他不想逼得太緊,讓對方增加對自覺的討厭,但有時候,又有些控製不了自己。

他猶豫了再三才打了電話過去,一連三個都沒人接聽,他心裏說不出得失落。

“貽林,你明天有時間嗎?我想和你吃個飯,不耽誤時間,就在你上班的附近。”

“可以,那我明天下班了打你電話。”

沒想到對方答應了的這麽爽快,寧逸慈有些沒回過神,反應過來才說,“那好,我明天打你電話。”

徐霄鏑從衛生間走出來的時候,就看見寧逸慈拿著手機,笑得像個孩子一樣,他心裏一動。

有多久,自己沒看到對方露出這樣的表情,剛剛他去洗澡的時候,對方身邊的氣壓還很低。

雖然知道陸貽林是逸慈的兒子,但是他還是忍不住,心裏有些嫉妒對方。

徐霄鏑坐了下來,明知故問,“怎麽呢?有什麽事情讓你這麽開心。”

“貽林答應明天和我吃飯了,我得好好的想想,明天到底吃什麽。”

答案和預料的一模一樣,徐霄鏑笑了笑,“那很好啊,你們慢慢接觸,他總會有天接受你,畢竟血濃於水。”

是啊,兩個人是父子,總能有盼望,不像他,隻能這麽看著對方,毫無期盼的等著,每天反反複複的煎熬。

寧逸慈笑了下,“希望能像你說得那樣。”頓了頓,他拉著對方坐了下來,想了想又問,“對了,貽林好像和一個男人在一起,就是上次那位,陪著他一起來的趙世承。”

徐霄鏑愣了下,“怎麽,你不喜歡?”

“怎麽會,我沒有養過他,本來就沒有資格幹涉他的生活,他都已經那麽大了……”寧逸慈的聲音越來越小,頓了半餉才又說,“而且,我也沒有那麽封建保守。”

徐霄鏑笑了笑,“看來你在法國生活了這麽多年,思想很開放啊。”

知道對方這是故意打趣自己,寧逸慈看了一眼對方,“難道我以前很保守?”

“對啊,你以前,都不會和女孩子說話的。”

“看來我的變化還真大。”寧貽慈淺淺的笑了笑。

趙世承和陸貽林舉止親密,他以前就有了預感,當時也沒覺得有什麽,知道知道陸貽林是自己的孩子,才開始正視那兩個人的關係。

拋開性別不說,兩個人其實挺合拍,他能看得出,雙方心裏都有彼此。

想到這裏,寧逸慈心裏又有了擔憂,他是知道趙世承的家庭的,那種錯綜複雜的關係,和一般家庭不同。

對方的家人會這麽接受貽林嗎?對了,上個月趙世承突然辭去了職務,難道就是因為這件事……

寧逸慈心裏有些慌亂,偏過頭問身邊的人:“霄鏑,你說貽林和那位趙先生在一起,趙家的人,會不會不接受兩個人。”

自己的孩子,會不會受委屈……

徐霄鏑怔了下,聲音淡淡的,“兩個人在一起,和別人有什麽關係,都是這麽大的人了。”

那種似曾相識相識的感覺,讓他心抽了下。

曾幾何時,他也麵臨過這種境地,可惜他沒有抓住對方的手,那個時候以,他為隻要兩個人相愛,可以不怕任何的阻礙。

懵懂無知,青春的一場豪賭,他輸得一敗塗地,用了半生來買單。

現在想想,其實趙世承是幸運的,他很明白,對方並不像表麵看起來的溫和,那樣家庭出來的人,能爬到這種位置,又怎麽能是溫和的性子。

不過趙世承至少清楚自己要什麽,手裏有砝碼,不會被任何人左右人生。

比他清醒,也比他幸運多了。

“趙世承既然選擇和陸貽林在一起,自然是早有準備。”頓了頓,徐霄鏑把手放在身邊人的肩膀上,“你放心,不會有任何人讓他受委屈,他是你的孩子。”

寧逸慈怔了下,兩個人相處了這麽久,雖然徐霄鏑一直沒和他說什麽,行事也很低調,但是他還是察覺出對方家事身份恐怕不一般。

一個人的氣質不是一朝一夕能形成的,這種東西騙不了人。

這還是對方第一次,在他麵前說出這種話,沒有半分掩飾的張狂,有幾分戾氣。

但……卻一點讓人討厭不起來。

寧逸慈笑了下,“我想也不會,畢竟是後輩的事,我們也不好插手。”

徐霄鏑收緊了手臂,抱住了對方的肩膀,“你不要擔心。”

哪怕是朋友,這樣安慰的方式也太過親密了,寧逸慈雖然覺得別扭。卻也沒好意思推開地方。

他知道徐霄鏑當了很多年的兵,想著也許軍隊裏會比較不拘小節吧,這麽一想,寧逸慈也就覺得沒什麽了。

而且他並不討厭對方的擁抱,相反,還覺得有種久違的感覺。

———

寧逸慈上午約見了催眠師,唐琦本來要和他一起去的,但是他沒有答應。

和他一同前去的是徐霄鏑,其實寧逸慈也會覺得有些想不通。

自己和唐琦認識了將近十年,兩個人馬上就會訂婚,而徐霄鏑雖然是他以前的朋友,但畢竟都過了這麽多年,自己又不太記得以前的事情,對方於他其實算是個陌生人。按理來說,應該是前者和自己關係更親密。

但是,他心裏卻更信賴後者。

催眠師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束著一個簡單的馬尾,臉上噙著淡淡的笑,不知道是不是職業的關係,看起來很無害,說起話來,也溫言細語,聊著聊著,就不自覺就讓人放鬆了下來。

瞿腩和寧逸慈聊了會兒,就讓徐霄鏑到外麵去等,實施催眠的時候,最好是不要有外人在場。

徐霄鏑和寧逸慈點了下頭,往外走去,他靜靜的坐在那裏,也不知道自己是期盼寧逸慈能想起來多點,還是想不起來多點。

看到寧逸慈走出來,徐霄鏑走了過去,不等他問,醫生就把先開口說話了。

“徐先生,可能是我學藝不精,對不起,我失敗了。”

對方看起來溫和親人,但其實防備心很強,加之智商也高,當然,最主要的應該是當事人本身很抗拒那段回憶。

她試了幾種方法,每一次都失敗了。

這是她近來兩年,唯一失敗的病例,讓她難免覺得有些挫敗。

寧逸慈雖然失望,但還是勉強扯出了笑,“謝謝你了,瞿小姐,看來我得想其他的辦法。”

“你先別急,我不行,不代表其他人也不行,這樣吧,我去幫你聯係我的老師,他應該有辦法的,到時候不行,你再放棄不遲。”

眼前這個英俊男人眼裏的落寞,像是感染了自己,讓她竟然也覺得有幾分難受,她一般不會把病人介紹到自己老師那裏去,畢竟她老師年齡也大了,已經處於半退休的狀態了。

“那謝謝你了。”

“嗯,到時候有消息了,我聯係你。”

走出來後,寧逸慈看了下時間,還才十點。陸貽林十二點下班,現在還有些早。

他微微側過了臉,“霄鏑,你說,我要是一直想不起來怎麽辦?”

徐霄鏑聲音淡淡的,從容不迫卻有種讓人信服,“不會的,現在醫學這麽發達,總有辦法。”

“但是我有些等不及了,我希望有人能告訴我以前的事,我心裏其實一點底都沒有,就這麽……猜來猜去的。”頓了頓,寧逸慈又說,“你可不可以,多告訴一點我以前的事情,這樣也行我就能想起了。”

徐霄鏑停住了腳步,“你想聽什麽?”

“我們兩個人,以前經常一起做的事是什麽?你最喜歡幹什麽,我最喜歡做什麽?”

徐霄鏑想也不想的回答,“我們每個周末,都會騎車去桃蘭湖,當時那裏還沒開發,風景很好。然後,我每天都會去打籃球,你……會在旁邊看,但是又討厭太鬧,所以坐在看台最後麵一排看書等我。”

這些記憶太深刻,每一個細節都那麽清晰。

寧逸慈一臉的不可置信,難道自己以前還是徐霄鏑的粉絲,這麽瘋狂,完全想不出來啊。

不過對方這樣的身高,跳起來應該能毫不費力的夠到籃板。

“那我的成績怎麽樣?應該比你厲害吧?”

“你就化學比我好,你化學經常是年紀第一,當時老師還說,你以後大學絕對要報考化學係,他說你性格適合搞研究,能沉下心來。不過,你畫畫寫字都很好看,每次都被老師抓著去寫板報,對了,班主任還喜歡讓你幫著批改試卷。”

高中的化學老師是班主任,有時候忙不過來,就會讓擔任化學課代表的寧逸慈幫忙批改試卷,對方批改到他的卷子,就會順手用娟秀的正楷,在錯題旁邊寫上正確的解法和答案。

曾經他一直以為自己照顧對方比較多,但很多細節,多方都做得不動聲色,所以他也一直沒覺得有什麽,一直到兩個人分開後,那些本來模糊的細節一一變得清晰了起來。

刻入骨髓,讓他透不過氣,珠玉在前,此後任何人都入不了自己的眼。

寧貽慈笑了笑,“我現在做的事,可跟化學一點關係都沒有。”

“是啊。”

“哎呀,你長得這麽帥,籃球打得好,女朋友應該很漂亮吧。”

話說出口,寧逸慈察覺到失言了,上次他也問過這個問題,貌似這些年,對方一直對初戀念念不忘,還是苦戀。這不是戳人傷疤。

其實他也有想過勸說對方,又在心裏嘀咕,那個女人連著好友這樣的條件都看不上,究竟眼界都有多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