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這些東西大概都是別人特意收藏才會買的,給小孩玩有些太誇張了,而且本來該擺在櫥窗裏的東西就這麽放在家裏的地上,陸貽林總覺得有種暴遣天物的感覺。

下班後,陸貽林把跳跳接回了家,打開門,跳跳看到地上的東西“哇”了一聲,跑過去把其中一架帆船模型舉了起來,“爸爸,這是你給我買的船嘛。”

“這是別人的東西,暫時放在我們家,你要是喜歡,爸爸回頭再買給你。”陸貽林想著若是別人搞錯了,應該馬上會上門來拿。

陸貽林看著地上的模型,有些頭痛,要是沒人來,他要怎麽處理這些貴重物品。

“也不知道是誰送來的。”

跳跳抬起頭,“爸爸,會不會是叔叔買給我的啊。”

叔叔?陸貽林看著自己兒子,“跳跳,你說的是哪個叔叔?”

“就是昨天來家裏吃飯的叔叔啊。”

原來是趙世承,陸貽林挑了挑眉毛“跳跳,告訴爸爸,你有問叔叔要東西嗎?”

跳跳搖了搖頭,“叔叔問我喜歡什麽,我說喜歡小汽車和小帆船。叔叔說他小時候也喜歡,家裏有很多,可以送給我玩。”

事情有些大條了,陸貽林蹲下來捏了捏小家夥的臉,“所以你就答應了,爸爸不是和你說過,不能隨便收人禮物嗎?”

“叔叔說他已經是大人了,所以不會玩了。”

好吧,這也不能怪小家夥立場不堅定,被趙世承哄幾句就收了東西。畢竟兩個人不在一個層次上,隻不過這些模型太貴重了,孩子不懂事,他這個大人不好意思收啊。

別人就在他家吃了一頓便飯,這頓飯還成了天價飯。

陸貽林摸了摸跳跳的頭,“你要是喜歡,爸爸回頭買給你,這些都是叔叔的東西,我們不能隨便收別人東西。”

“哦,那我不要了,我更喜歡爸爸買的。”

陸貽林聯係了琳達,趙世承這幾天都不在公司,他托琳達和對方轉告一聲,然後要到了趙世承的住址。

挑了一天上午,把東西小心的打包了起來,陸貽林問鬱悅借了車,準備把都送過去。

趙世承的房子在杉市河東的一個小區裏,典型的鬧市取靜,寸土寸金的地方綠化卻弄得很漂亮,到處都是樹和草坪,一棟棟三層樓的別墅散落在裏麵,硬是讓市中心有了種郊區的感覺。

陸貽林知道,這是硬生生的用錢堆積起來的,清新的空氣顯得十分奢侈。

下了車,陸貽林抱著東西按了門鈴,讓他意外的是開門的人居然是趙世承。

趙世承穿休閑的棉質衣褲,袖口隨意挽起,不同以往,有種很私密的家居感,陸貽林突然又覺得自己過來有些不合適,太唐突了,整棟房子就趙世承一個人。

趙世承著門口站著的人笑了笑,“怎麽,我送給你兒子的禮物,他不喜歡?”

“不是,太貴重了,謝謝您的好意。”

“原來是你不喜歡,昨天在你家吃飯,我也沒帶禮物,不知道你有孩子。所以回去後,就想送給你兒子一點小禮物。”頓了頓,趙世承看著陸貽林懷裏抱著的東西,“既然你都拿來了,那也沒辦法,你在裏麵挑一件帶給跳跳,其餘都放下,我挺喜歡你兒子的,他很像你,這就當我給他的見麵禮。”

陸貽林總覺得對方的話有些曖昧,但既然說到這個地步了,在堅持拒絕反而不好。陸貽林把那艘小帆船拿出來,放回了車裏。

抱著剩下的模型,跟著趙世承走了進去。

穿過精心打理過的庭院,別墅是那種很現代化的藍灰色的裝修色調,能看得出主人剛入住不就,雖然別致,卻沒什麽人氣,很是空曠。

趙世承一隻手插在褲兜裏,從鞋架上拿了雙鞋子,“這雙鞋子是我的,還沒穿過。”又指了指最右邊的房間,“你把東西放到那裏麵就好。”

陸貽林小心翼翼的把東西都擺放好,從房間走出了,就看到趙世承端了杯水朝著自己走了過來。

“喝口水吧。”

陸貽林雙手接了過來,“謝謝。”

趙世承回到了沙發上,隨口又問:“你今天上午還有其他的事情啊?”

“沒有。”

趙世承這才起身,從書房裏拿出了一疊文件,“這些本來是讓琳達拿給你的,既然你今天上午沒事,就坐在這裏看吧,下周有個會議需要你協調你處理,這些都是相關的資料,不要多熟,有印象就行。”

“好的。”既然上司都這麽說了,他還能說不行嗎。

趙世承人坐在沙發的另一邊處理文件,一個空間裏,陸貽林有些不自在,四周太安靜了,但是旁邊的人存在感太強了,他努力讓自己集中注意力,不在老板眼皮底開小差。

漸漸的,陸貽林也漸漸沉下了心,一直到有人按門鈴聲這才抬起頭,從文件上移開視線。

門鈴響了三聲以後,開門進來了一個中年女人,手裏還拎著菜,看到客廳裏還有一個人,笑著說,“趙先生您今天有客人啊,那我準備兩個人的午餐。”

“嗯。”趙世承應了聲,等人進了廚房,抬頭又和陸貽林說,“上次謝謝你的招待,今天中午在這裏吃吧,禮尚往來。”

陸貽林笑了起來,“那我就厚著臉皮了。”

他算是發現了,趙世承雖然表麵一副很好商量的樣子,決策者當得那是一個叫不動聲色,偏生還讓人無法反駁,這人不但智商高,連著情商也在一般水準之上,卻又絲毫讓人討厭不起來。

幫工做完了中飯,就拎著房間裏的垃圾走了,房子裏又隻剩下兩個人,餐桌上擺著三菜一湯外加一個冷盤,兩個男人吃綽綽有餘,都是普通的家常菜。

廚師的手藝十分不錯,陸貽林也確實餓了,所以多添了碗飯。等著他吃好了,發現對麵坐著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筷子,正帶著笑意的注視著他。

陸貽林頗有些不好意思,“趙先生,你廚師手藝可比我強多了。”

“喜歡的話,可以經常來吃。”

“長期搭食,不會要交夥食費吧。”

趙世承站了起來,嘴角的笑意更濃,手撐著桌子,身體往前傾拉近兩個人的距離,俯視對麵坐著的人,“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要來每天蹭飯嗎?這裏房間很多,住進來也行。”

陸貽林怔了怔,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怎麽覺得趙世承在……陸貽林馬上打住了念頭,兩個人都是男人,自己在胡思亂想什麽。

他有些尷尬,岔開話題,“我可付不起這裏的房租,好了,我來把桌子收拾一下吧。”對麵這位先生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

陸貽林端起盤子,腳步比平時要快上許多的走向廚房。

背後的趙世承看著離開的背影,手指在桌子上輕輕的叩擊了兩下,像是在思考什麽。

不知道為什麽,他第一眼看到對方,就覺在哪兒見過一樣,有些眼熟,所以不由多看了兩眼。

後來相處下來,他也發現這小助理倒是挺好玩的,半點都不像是有孩子的人。

父子倆一樣有趣,像是一個大孩子帶著一個小孩子一起玩兒。

想到這裏,趙世承無奈笑了笑,這算什麽事情,難道是還看上父子倆了?他想了下,也許是父子倆之間輕鬆的氛圍讓自己覺得舒服吧。

陸貽林把碗了擺好,又把幫工先前切好的水果端了出來。

他剛把水果拚盤放下,他就聽見沙發上的人問,“恕我冒昧問一句,貽林,你應該沒有結過婚吧?”

眼前這人,半點不像是經曆過婚姻的人,簡曆上也寫著未婚。

但是未婚卻有子。

陸貽林心裏咯噔了一下,“沒有。”

“哦。”那跳跳是怎麽回事?兩個人下巴的輪廓很像,孩子不像抱養的,難道是親戚家過繼的。

像是看透了對方心裏的疑問,陸貽林又說,“跳跳是我的兒子,親生的。”

趙世承頗為意外,他看人一向很準,對方並不像會未婚生子的類型。趙世承轉而又想,每個人都有年少輕狂的時候,這也說不準。

他剛開始還以為陸貽林才大學畢業不久,看了資料才知道對方已經二十九歲了。

陸貽林上小學的時候,學校的老師說小一歲還勉強可以收,兩歲差的太多了。趙琴為了讓陸貽林能和自己兒子一起上學,就去把陸貽林的年齡改大了一歲,順帶把月份也提前了半年,那時候戶籍管理還沒聯網,隻要申請就可以改,也很方便,再後來手續就繁瑣了,年齡也沒有再改過來,所以陸貽林比身份證上的年紀要小一歲多,生日不是在二月,而是八月。

陸貽林都覺得有些尷尬,他不想去撒謊,特別在對方還是自己上司的情況下。

再說了,趙世承也不是隨便就能糊弄過去的人……

“趙先生,如果沒事,我就先走了,你之後有什麽事情,可以讓琳達轉達給我。”

他現在迫不及待的想離開,害怕對方再問,自己就答不上來。

趙世承應了一聲,“路上開車小心點。”他自然是察覺到了陸貽林的焦慮,所以沒再留人。

為什麽自己問到孩子,對方會覺得不安,難道是因為牽扯到了不想回首的往事。

也是,一個但是男人未婚帶著孩子,怎麽說,也會有一段深刻的記憶。

———

前幾跳跳的班主任和他說,跳跳還有一種疫苗沒接種的,今天陸貽林是特意帶著跳跳來醫院補種的。

剛好是李錢在的那家醫院,可以順便去看看。

從跳跳的小書包裏拿出了綠色的疫苗本交給醫生,陸貽林回頭又把跳跳抱到了膝蓋上。

跳跳眉毛皺成一團,期盼的看著陸貽林,“爸爸,我可不可不打針?”

陸貽林邊把跳跳的衣袖往上挽邊說,“男子漢是不會害怕打針的。”

跳跳撇了撇嘴,“可是我不是男子漢,我隻是小孩。”

陸貽林捏了捏跳跳露出來的小胳膊,“就那麽一下,像被螞蟻夾了一下,之後就不痛了。”

看著醫生拿著注射器從配藥房走了出去,跳跳在陸貽林的懷裏掙紮了一下,哭著臉不買賬的說,“我不想被螞蟻夾一下。”

陸貽林固定住跳跳的胳膊,“跳跳,你要一直動,針頭斷了就在胳膊裏,以後就都拿不出來了。”

跳跳果然被嚇到了,靠在爸爸的胸膛上又是委屈又是害怕,閉上了眼睛,眼淚掛在睫毛上就快掉下來了。

“好了。”陸貽林拍了拍懷裏的兒子,“這不是打完了嗎?”

跳跳看了看自己胳膊,吸了吸鼻子,從爸爸的腿上跳下來。

他一點都不喜歡這個地方,要快點離開才好!這還沒跑幾步,就被進門的李錢一把撈了起來。

李錢抱起跳跳,左右看了看,不滿的說,“你爸爸每天在喂你吃什麽,怎麽身上一點肉都沒有。”

陸貽林後腳也跟了出來,笑著和李錢打招呼,“哥,你來了。”

“我特意和人換了班,我帶你們去吃飯吧,林子,你兒子和你小的時候一樣,瘦不拉幾的。”

“沒有,他吃的厲害,就是不長肉。”

李錢笑了起來,“還不是隨你,吃多少都不長肉,不過跳跳長得還挺高的。”

陸貽林看了看跳跳,小家夥是比同齡人高上許多,他想也許是因為跳跳另一位爸爸身高不低得原因吧。

不知怎麽的,陸貽林突然想到了趙世承,那個人就很高。

陸貽林小的時候很瘦,還被李家的兩兄弟叫過兩年的“小蘿卜頭”,也正是因為這樣趙琴特別心疼他。

有次稱體重,陸貽林重了兩斤,趙琴開心得不得了,琢磨著這是自己費了多少心思養出來的兩斤肉,可得千萬都小心點別掉了。

陸貽林雖然是領養的,從小就寄住在李家,但委屈可一點都沒受過,在李家裏他最小。

去了學校,和班上的人一比,陸貽林依然小了兩歲。

陸貽林在學校有兩個哥哥,小學誰能有個讀高年級的哥哥或者姐姐就是資本,沒人敢招惹

也許人生總要有些波折,二十三歲是個轉折點,像是突然從這裏被斬斷了,拐了個彎,命運朝著另一個方向狂奔而去。

先是那件事,他被迫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離職後的旅途,居然莫名其妙的被人睡了,一次中獎,女朋友都沒交過,自己就給自己生了個兒子。

但不管他能不能接受,事情就這麽一件件迎麵而來,像是在試探他的承受底線一樣。生活也再不覆當初。

陸貽林看著跳跳,一轉眼繈褓中的嬰兒卻都這麽大了,不管怎麽樣,生活總得往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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