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醒過來揉揉眼睛,槿遲以為自己看花了眼,舒樂卻已經氣呼呼的責備道,“你啊你,你要我說你什麽好?”

槿遲無辜的看著她,並不知道她指的是什麽。

隻好悶聲不說話。

“打了電話問你,你隨便敷衍我兩句就是了?向槿遲!你還當不當我舒樂是好朋友?”舒樂其實不是真的在埋怨她,隻是,心疼的想要罵醒她,“好在我後來下班還是不放心,過來看了看。”

卻看到她燒得迷迷糊糊的在**,怎麽叫都叫不醒!

“槿遲。”槿遲了解了事情的大概,本是心虛的笑了笑,想去安撫舒樂,卻聽到旁邊傳來低沉的男性嗓音。

沈君河一臉哀傷的坐在她的旁邊,她奇怪自己剛剛怎麽沒有發覺他也在。

“現在怎麽樣?”沈君河還是一貫的儒雅氣質,就連說話都是輕聲細語的,生怕吵醒了誰似地。

槿遲撲哧一聲,笑了起來,“不過是發燒而已。”

“什麽叫不過是發燒而已?向槿遲!你有沒有腦子?還是腦子已經燒壞了?”舒樂氣的幾乎快要跳了起來,好在沈君河在一旁忙拉住她,“舒樂,這裏是醫院,你小聲點!”

“小聲點,小聲點!你就知道慣著你們家向槿遲!你看看現在都成什麽樣子了!”

舒樂大概是真的生氣了,臉色不是很好看,甚至是直接扭頭不理槿遲。

槿遲沒有法子,隻好賠笑和保證道,“以後再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我向槿遲保證!行了吧?”

醫院的消毒水味道一波高過一波的襲來,槿遲不由得皺了皺眉頭,有些不適應。她從小就討厭醫院裏的這些味道,尤其是,在姐姐生病的那段期間,大學的那幾年,她和媽媽陪著姐姐出入醫院,有時候她就在想,幹脆直接搬到醫院來住好了。

為什麽病魔就是不肯放過她的姐姐?

折磨了幾年,槿遲看著她那本來美的像花一樣的姐姐,憔悴的像是一具千年幹屍似地,沒有任何的血色。

她的嘴角像是因為缺水而龜裂開的大地,皺巴巴的,到處千溝萬壑。

就像她的身心,已經千蒼百孔一般,已經無可救藥了。

姐姐離開的時候,她都沒有回老家去送送她。

她隻是在電話裏聽著媽媽泣不成聲的跟她說著這些事,她一直強忍著,打算好好的把這些眼淚,這些酸楚一個人靜靜的在角落裏消化掉。

可是,她沒辦法,她真的沒辦法。

她匆匆掛斷了電話之後便克製不住的嚎啕大哭了起來。

媽媽說,姐姐的病是家族遺傳,姐姐走的時候,才二十七歲。

當時媽媽害怕,卻還是拉著她去做了檢查,她記得她陪著媽媽在醫院陰暗而潮濕的樓道長椅上等報告單時惴惴不安的心情。

又擔心,又害怕,那段日子像是行屍走肉般的活著。

活的,甚至是一點尊嚴都沒有。

槿遲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像是一顆顆晶瑩欲滴的珍珠似地,沈君河看著心微微的泛著疼痛,喃喃的問道,“槿遲,你怎麽了?”

舒樂以為是自己說重了,氣勢也一下拉下來,忙坐到身邊,伸手去拭槿遲眼角的淚滴,一個勁的安慰道,“我瞎說呢!槿遲,槿遲,你不要哭啊!我真是瞎說的,我們在一起這麽久,你還不了解我麽?”

沈君河也幫腔,“是啊,舒樂就是這個樣子,刀子嘴豆腐心,槿遲你別往心裏去,我們也都是為了你好。”

槿遲哭的更凶了,眼淚嘩啦啦的掉了下來。

她已經快要忘記什麽是哭泣了,姐姐走的時候,她在香港,在那件小小的公寓裏,蹲在角落裏,手機掉在一旁,她聽到自己的眼淚像是擰開的水龍頭一般,怎麽關也關不上,就這樣一直流,一直流。

第二天頂著紅腫的眼睛去上班,沈君河下班接她去吃飯的時候,都忍不住的問她怎麽了。

她隻是搖頭說是看小說,哭得一塌糊塗。

沈君河便笑,那笑容裏卻竟然寵溺,“你啊,真是感性,那些你也信?”

末了,還一個勁的為她夾菜。

那天,他們吃的是西餐,整間餐廳就看到沈君河一個人在那裏自言自語,“這個我不喜歡吃,你吃吧,還有這個。”

結果他的盤子裏隻剩下一片他切好了,而且咬了一口的牛排。

槿遲當時想說一句謝謝,卻發現感動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

癡癡的看著沈君河幾分鍾後,沈君河終於受不了,摸了摸她的頭,輕柔的說道,“傻瓜,再不吃都涼了!”

她回過神來,“噢”了一聲,迅速的低下了頭。

其實那個時候她就想,沈君河對她的好,她一直感覺的到,有那麽一瞬間,她把沈君河看成了顧青城。

可也隻是那麽一瞬間,就像是憑空多了一麵照妖鏡似地,到最後,沈君河還是沈君河。

他永遠也不會是顧青城。

舒樂忙不迭的去取紙巾遞給坐在白色病**哭泣的槿遲,槿遲卻隻是哭,無聲的哭,哭到最後聲音越來越小,眼淚卻越來越泛濫。

沈君河的心擰成一團,她的哭聲每一個節拍都生生的印在他的骨子裏一般,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打著,總是在最最放鬆的時候,忽然來一個致命的打擊。

他的心都要被她哭碎了。

君河的拳頭握的緊緊的,忽然霍的起身,“我去買點吃的來。”

說完便急急的轉身出了病房,他怕,怕在這樣下去,他真的會受不了的!

他恨不得自己撲上去把她抱在懷裏,像是安慰一隻受傷的小貓似地,溫柔的嗬護著。

要把她當成一件稀世珍寶一般,緊緊的,抱在懷裏,不讓任何人侵犯!

可是他不能!他不能這麽做!

他一遍遍的跟自己說,慢慢來吧,槿遲終究有一天會被他感動的。

舒樂尚未反應過來,再次回頭想說話的時候,沈君河已經不在了,舒樂有一搭沒一搭的喃喃自語,“這都怎麽了?”

她知道沈君河一直以來都喜歡槿遲,當初還是她把沈君河介紹給槿遲的,說有什麽要幫忙的,可以隨時找他。

那個時候槿遲還很是羞澀,不善言語。

隻是在後來的幾個月之後,有天沈君河忽然來找她,隻是問了一句,“你覺得我和槿遲在一起怎麽樣?”

舒樂聽的目瞪口呆,細想了之後,隻是回了“還好”兩個字。

而這件事也被這樣的耽擱下了,至於後來到底怎麽樣了。

舒樂不得而知。

在醫院呆了兩天,槿遲硬是吵著要回家,檢查了一番,確定可以回家之後,槿遲興奮的嗷嗷亂叫。

活像一隻剛剛出生的小貓咪一般,到處都透著新奇感。

沈君河開車送槿遲回家,為了慶祝槿遲出院,舒樂還特地跑去慶祝了一番。

為此,第二天槿遲上班遲到狠狠的挨了主編的批。

槿遲暗自叫苦,主編一定是氣惱她前兩日請假的事情,可他又不是不知道她請的是病假!

挨完批之後,槿遲像蔫了的氣球似地,頹唐的回到了自己的辦公桌前坐下。

童佳佳湊過頭來,好奇的問道,“主編跟你說什麽了?”

槿遲邊收拾桌上的東西,扭頭去看了童佳佳一眼,沮喪的說道,“挨批了。”

童佳佳立馬來了興趣,八卦開了,“能不挨批嗎!”眼神往主編辦公室一瞥,又湊近了一點,像是說什麽悄悄話似地,直湊到槿遲的耳邊,呢喃道,“聽說啊,主編夫人正和主編鬧離婚呢!能不鬧心嘛!”

當然是見誰逮誰輪流著批咯!

她昨天就被主編狠狠的訓了一通,現在想想都覺得窩火呢!

可誰叫人家是主編,你隻是小小的一個專欄編輯?

不滿也隻能憋著。

槿遲聽完不由得一愣,“主編不是和他夫人感情一直不錯麽?”

之前還說什麽伉儷情深,什麽夫妻楷模呢!

“人家吳奇隆和他老婆感情也不錯,不是都離婚了?”童佳佳的聲音不知不覺的高了一個聲調,惹得旁邊的宋宇也好奇的偏頭湊過來,“得了,又不知道多少少女被吳奇隆給禍害了!”

童佳佳狠狠的白了他一眼,宋宇一直喜歡著童佳佳,這是大家都秘而不宣的事實,偏偏童佳佳是當局者迷,對人家總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

槿遲樂嗬嗬的笑了起來,“哪能啊,我就不喜歡吳奇隆!”

“其實,想想吳奇隆也不錯。”槿遲見兩人掐的緊,又補充一句。

童佳佳一把把槿遲拉過來,“你別理他!就一神經病!都不知道怎麽進咱們編輯部的!”

忽然主編辦公室的門哐當一聲,像是被人使勁的砸了一番似地,大家都噤若寒蟬,麵麵相覷了半天才開始接著手頭的工作。

整個上午都沒有再閑聊什麽了。

槿遲中午吃飯的時候接到舒樂的電話,說是下午一起吃飯,便爽快的答應了下來。

下午的工作也更加賣力了。

童佳佳還打趣道,“又不是替自己做事,這麽賣力做什麽,主編大人也不會多給你發工資的!”

槿遲但笑不語。

末了,臨近下班的時候,槿遲一臉神秘的衝童佳佳笑道,“有人在下麵等你噢!”

童佳佳一頭霧水本來還想問什麽,可下班時間已經到了,槿遲一個箭步衝了出去,童佳佳隻好作罷。

佳佳,希望你幸福!

槿遲坐了公車直接到自己居住的小公寓,隻是把腳上的黑色高跟鞋換成了平底鞋,拎著包包便歡快的出門了。

到了餐廳門口,槿遲的手機開始震動,接過電話直嚷嚷,“到了,到了。”

這才推門進去,舒樂衝她招手,槿遲笑吟吟的走了上去。

這頓飯吃的還不錯,鵝肝的味道剛剛好,槿遲吧唧了一口,順便看看這餐廳的裝潢和布置,打個九十分。

舒樂回想起上次和槿遲出入這樣裝潢一流的西餐廳還是在一個月前,想到這裏,她自嘲了一番,“槿遲,吃完飯去走走吧。”

槿遲點點頭,這頓飯舒樂做東,槿遲知道舒樂的脾氣,也沒吵著要自己付錢。

出門之後,清涼的微風吹亂了槿遲的發絲,她深吸一口氣,看著不遠處漸漸西沉的夕陽,餘光中似乎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搖了搖頭,又揉了揉眼睛,確定之後,才幡然醒悟,“舒樂,你欺騙我!”

什麽吃飯,什麽增進感情!

原來都是舒樂和青城導演好的一出戲!虧她還這麽認真!

舒樂心裏也不好過,要不是顧青城一直一直的打電話來騷擾,她

會這麽出賣槿遲麽?

要不是顧青城一直口吻不錯,又是極其深情的請求她,她會答應麽?

她其實也是希望槿遲能幸福的啊!

舒樂知道槿遲心裏一定很委屈,借著吃飯的幌子欺騙了她。

可如顧青城說的,若是硬說是顧青城找她,她會答應麽?

她那個人,一旦有事情就知道一個人悶悶的呆著,要不就把頭埋進枕頭裏!

她以為每個人都能當鴕鳥麽?

“槿遲,對不起。”

槿遲的目光冷冷的一掃,顧青城就站在離自己幾步距離的地方,一直這樣注視著她。

她的心全亂了!她現在唯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顧青城!

是顧青城啊!

五年前,也是這樣,那是他們相識相戀的第三個月,槿遲去參加好友的生日派對。

顧青城厚著臉皮硬是要跟去,她沒有法子,索性就讓他也跟了去。

沒想到那天,他不但喝了酒,還打了人,不知道是他聽錯了,還是怎麽了。

後來青城告訴她,是因為聽到有人說槿遲的不好,他氣急,才出手傷了人。

槿遲當時的心就像是現在一樣,他要是打的是別人還好說,偏偏是她好朋友的男朋友。

最後兩人鬧開了,甚至是劃清了界限,老死不相往來。

槿遲因為生氣,一連幾天都沒有搭理青城。

他也是這樣站著,站在女生宿舍樓下,那天下起了鵝毛大雪,槿遲還窩在被子裏睡懶覺。

聽到下麵鬧哄哄的聲音,她猛地從**起來,掀開被子,直嚷嚷,“吵死了!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隱約中,卻聽到下麵有人在喊“向槿遲”槿遲好奇,便耐著刮風下雪的寒冷,硬是打開了窗戶往底下一瞧。

看到窗戶打開,下麵的人影都蹭蹭的把頭抬了起來,直盯著槿遲看。

槿遲大約看了幾秒鍾,就在人群中發現身上,頭上,都落滿了雪花的青城,她顧不得換衣服,直接穿著睡衣便跑了下去。

這個傻瓜,他在下麵站了多久?

後來衝下去的時候,所有的人都在看她,她才發現自己隻是穿了一身睡衣跑出來,好在睡衣是棉的,不冷,也不丟人。

她的頭皮發癢,眼淚簌簌的往下掉,青城心疼,馬上便飛奔過去,直脫下身上的外套給她披上,一邊抱在懷裏,一邊使勁的嗬氣,“傻瓜,這麽冷,你怎麽跑出來了!”

青城的臉因為寒冷,凍得有些發紫,那雙嘴唇更是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他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顫抖著,帶著模糊不清的鼻音,槿遲的頭嗡嗡的作響,“你怎麽還在下麵站著?”

她以為她托室友告訴他不要再來了,他會真的不再來,沒想到青城卻以為她是真的不想理他了,竟然在下麵站了一夜。

她從來都不會知道,也不可能知道那一夜青城的肩頭落了多少雪花,他又拂去多少,他看著樓頂的燈光一盞接著一盞的熄滅,整座校園沉寂在一片祥和當中。

隻有他,可能全世界也隻有他,這個超級大傻瓜會一直站在下麵等!

明知道這麽冷她不會下來的,但是想到這些他又暗自慶幸,幸好她沒有下來,下雪了,凍著了怎麽辦?

他的指關節凍得發白,她掉著眼淚為他輕輕的揉搓,不消一會便出現了大塊大塊的緋紅,槿遲哭的更厲害了。

“青城。”她躲在他懷裏,瑟瑟發抖。

青城抱緊了她,輕輕的點頭,“嗯。我在。”

“你還冷麽?”青城瞥見她腳上的拖鞋,還有那雙光潔的腳丫子,“冷的話就上去吧!”

他的語氣淡淡的,全沒了之前的歡喜和緊張,隻是在無聲的自責。

“你這個傻瓜!我不是跟你說了不要來了嗎?你怎麽不聽!”槿遲像是沒有聽到似地,喃喃的說著,“你這個傻瓜,你冷了,病倒了,我怎麽辦?”

青城,你要是倒下了,叫我如何是好?

“我以為你再也不理我了。”青城的眸子烏黑發亮,眼眸內碧波靈動,又像是波瀾不驚似地,一雙眼睛直盯著槿遲看,怕是一輩子都看不夠似地。

“青城。”槿遲趴在他的肩頭,聲音從耳後進入耳膜,他覺得有些癢,溫熱的氣息斷斷續續的傳來。

“嗯。你說。”他緊緊的抱著她,剛剛被變換姿勢的懷抱馬上有了溫暖,槿遲的手在他的懷裏捂著,熱烘烘的,甚至有些濕熱。

“你那天為什麽要打架?”她當時怕是氣糊塗了,隻是聽了大家的片麵之詞,便不管爛醉如泥的青城獨自悶氣回了宿舍。

後來有同學告訴她,青城那天吐得很厲害,一直叫著槿遲槿遲,槿遲狠心說道,“是他活該!”

“他們說你不好。”青城的手溫柔的穿過她的發絲,“我見不得任何人說你不好,我的槿遲是全世界最好的姑娘。”

他叫她、姑娘?

他的姑娘?

槿遲的心遲鈍了片刻,目光呆滯了須臾,呆頭呆腦的說了句,“那你也不該打架啊!”

青城忽然笑了起來,她不懂,便離開他的肩頭和他四目相對,眼淚幹涸在臉上有些幹巴巴的,皺皺的,像抹了一層風幹的泥巴似地,“你笑什麽?”

她說錯了麽?

“沒。沒說錯,我顧青城喜歡的人怎麽會錯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