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頭晚上平修琪和平修良很晚才回了平府,李香兒自然是不離左右的,回去了之後,平修琪原本是打算還住賬房的,可賬房白天的時候平夫人命人打掃,說是打掃,不過是想逼著平修琪回到他自己的院子裏去而已。

平修琪見賬房他是住不了了,讓他回自己的院子,那是萬萬不可能的,平府裏空宅子多得狠,去哪裏也能讓平修琪委屈一晚上了,不過現在是早春時節,咋暖還寒的,那些沒格外燒過的宅子是住不了人的。

平夫人事先接到了李香兒會過來的消息,原本她常住的院子被那火燒了,平夫人自然明白李香兒和晟語雁對不上眼,倒也不勉強李香兒住進晟語雁的院子,想來想去還是覺得自己的院子是最適合的,便命人格外燒了自己隔壁的房間——李香兒是個怕冷的女子,平夫人的屋子都是特別燒過的,可若是要讓李香兒入住,那熱量便還要加大。

卻是沒想到平修琪回來之後見沒住處,便說要住進平修良的院子,平夫人知道平修琪既然說了這話,便是改不了口的,倒也隨他去了,可李香兒聽了平修琪的選擇,也說多年來沒和林巧蓉親近,要住進林巧蓉的院子,不管平夫人說林巧蓉的院子不及她的屋子暖和,李香兒卻說今年身子好多了,不怕冷,林巧蓉倒也同意了,平夫人見勸不住李香兒,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隨她高興了。

晟語雁是後來回了平府的,回來之後還沒進院門就聽見她院子裏的婆子竊竊的議論著李香兒竟然住進了平修良的院子,且平修琪也住進去了,兩個人是房門對房門的,看來表小姐入主了平府是早晚的事情。

晟語雁現在雖然對外頭說自己有身孕了,時間久了,她院子裏的婆子也有所懷疑,當晟語雁的性子實在讓人受不住,她們哪裏敢當著她的麵說,隻背後議論著。

如今又聽說李香兒住在平修琪對麵的屋子,這樣有些不合常理,可她們也有了自己的解釋,都是平府裏的老人,對李香兒都是有了解的,雖然這個李香兒不及晟語蝶那樣的待人平和,照比晟語雁卻是要好上太多了,說李香兒會嫁入平家沒有人會懷疑,她們猜測的就是李香兒會以什麽樣的名分嫁過來。

多半都說以從前平夫人對李香兒的寵愛,這次絕對不會委屈了李香兒的,有個別的說平修琪會休了晟語雁,多半都說平夫人寵著晟語雁,會讓李香兒以平妻的身份嫁過來。

不管是哪種聽上去實在不合體統的猜測,大家都覺的平修琪一定會娶了李香兒,晟語雁聽了她們這七嘴八舌的猜測,血氣直往腦門上湧,大喝一聲踹開了院子的門,那幾個站在門裏邊的婆子見晟語雁這個動作莫不是麵色慘白,小艾瞧著晟語雁這個陣勢不對,忙湊在她耳邊小聲的說道:“二少奶奶,不可動怒,小心了肚子裏的血脈啊!”

聽了小艾的話,晟語雁才反應過來了方才那個動作的不妥,可既然已經做下了,倒也實在收不回去,沉著臉看著眼前的嚇得戰戰兢兢的婆子,厲聲說道:“你們當真的能耐,竟敢背後議論起了主子的不是來了,實在令我刮目相看,是跟著晟語蝶那個賤人學的沒尊沒卑的,告訴你,我這宅子裏見不得這等烏七八糟的場麵,還有就是我方才動了怒氣,若我這肚子裏的小少爺有個三長兩短的,你們等著給他陪葬。”

看著方才一個個說得興致高漲的婆子此刻跪在地上戰戰兢兢的模樣,晟語雁覺得心中十分的解氣,她把眼前這幾個婆子想成晟語蝶和李香兒,又大聲斥責一番才轉身去往平夫人的宅子,她不能讓李香兒一而再,再而三的得逞,這樣安排了住處,若是如白天說得那樣,李香兒當真沒人要,以平修琪那種溫吞的性子,一定會照著自己不經意間許下的承諾對李香兒負責的,那麽她這平家未來主母的位置就岌岌可危了。

來到平夫人的院子外,卻是不想佟媽竟然也在,許久未曾在平夫人的院子裏見到佟媽,晟語雁有些驚奇,端起了少奶奶的架子問道:“你怎麽會來婆婆的院子的,找婆婆有什麽事情?”

佟媽是不喜歡晟語雁的,以前她是想著為了他們佟家的未來巴結了這個女人的,可是時間久了,佟媽心中多少也有些數了,這個晟語雁的所作所為有些自不量力,且還惹出了那麽許多的是是非非的,即便現在平夫人不說什麽,可這平家主母的位置絕對不會是晟語雁就是了,倒也不再把她當成平修琪的正房看,吊著眼梢輕笑著說道:“呦!婆子我當這是誰呢,卻原來是二少爺院子裏的啊,你還沒來的時候,我是天天的陪在太太身邊的,這兒出現在這,你也實在不必大驚小怪的就是了,不過我說你這會兒來幹什麽呢?太太這些日子心緒不穩,方才經了我的勸,總算是歇下了,你這不會是不想讓太太好生休息吧?”

晟語雁見佟媽連一聲二少奶奶都不叫了,加上方才聽到的消息,也顧不上考慮那麽多,直接推開了佟媽說道:“滾開,你這礙事的婆子,狗眼看人低的,本少奶奶就見不得你這種人,耽誤了本少奶奶的事,別說你,我讓你家平順都沒好日子過。”

佟媽被就是老身子骨,方才跟晟語雁說話時沒防備她能有這樣一手,因此摔了個實成,隻聽‘啪’的一聲響,隨即佟媽便感覺到了痛,大聲叫了起來:“來人啊,要命了!”

晟語雁聽見了佟媽的喊聲,回過頭來皺起了眉頭,她想到晟語蝶最初來的時候不過是傷了蘇婆子,差點便惹出了說不清楚的是非,這會兒她卻是傷了佟媽,自己實在是欠考慮了,不過也正是因為做錯了,才該去補救,至於怎麽補救就是別樣的話了,先到了平夫人麵前的那人,便是有理的,晟語雁堅信了這點,因此腳下沒做遲疑,管她佟媽怎麽說,自己先找了平夫人再說。

晟語雁拎著裙擺向房間裏衝,卻在剛進門之後整個人撞在了平夫人身上,平夫人趔趄了幾步,背靠在門框上才穩住了身子,皺著眉頭看著晟語雁,有些生氣的問道:“這幹什麽呢,我才要歇下,便聽見這外頭吵吵嚷嚷的,都不給人點消停了麽?還有語雁啊,你一向是穩重的,什麽時候也這樣冒冒失失的了,最近你是越來越不像樣子了,怎麽了這是?”

晟語雁見平夫人麵上露出了慍色,忙做出一副委屈的樣子說道:“婆婆,語雁這也是逼不得已的,方才還沒回到房間便聽婆子說修琪要休了我迎娶了表小姐,語雁一時心急,便想著來問問婆婆這可是真事,卻是不想佟媽攔著語雁,還說我是修琪院子裏的,以前她都尊稱我一聲二少奶奶的,這更讓我覺得婆婆是要讓修琪休離我了,因此失了分寸,不小心推了一下佟媽,卻沒想到她竟然就那麽直直的摔倒了,這會兒這哭天搶地的,就是要讓婆婆以為我是怎麽欺負了她呢,婆婆,您可是看得分明的,莫要讓她給瞞了去!”

平夫人把眉宇往中間擠了擠,隨後沉聲說道:“她叫你是修琪院子的裏人也沒什麽錯誤便是,難道你不是修琪院子裏的麽,好了,方才佟媽倒了,你先該想到的是看看她可有摔壞了,怎麽光想著怎麽跑我這來脫罪了呢!”

平老爺很久都不在府中了,而晟語雁這些日子也沒個影子,令平夫人心煩氣躁,好在這兩天佟媽總到她院子裏陪她說些外頭地方趣事,今天更是回來給她送了個別致的小禮物,上頭有編號六十六的,佟媽說這個六十六象征著事事順溜,平夫人自然懂得這東西是哪裏來的,可她看見之後並不覺得十分討厭,反倒因為佟媽的親近感覺到開懷,倒也高興的收下了,佟媽又說了些別樣的坊間小樂子,讓她今天終於有了困頓的感覺,這才歇下,就讓晟語雁的大呼小叫給吵醒了,她心中怎能開懷了去,這會兒聽見晟語雁自己說傷了佟媽,她更是沒心情陪她在這裏說些旁的,繞開了晟語雁的身上向外頭走去。

平夫人這才讓開了身子,晟語雁便看見放在平夫人床頭矮幾上的紅色公仔,眼睛頓時眯了起來,白天的時候她去過了晟語蝶的‘三喜坊’開業典禮,對這個紅色的東西可謂印象深刻,這會兒見平夫人的房間裏也有這東西,隻覺得心中一陣惶恐,原來的時候她便是利用了平夫人對平修錦的心結在她耳邊煽風點火的,若是現在這心結解開了,她要怎麽辦,想到這裏連忙轉身追了出去。

佟媽的聲音不小,平夫人的院子裏總有值差的丫頭,聽了佟媽的聲音早就過來看她了,平夫人出門見到的就是坐在地上呻吟不已的佟媽,小心翼翼的問起,佟媽說自己大概是傷了骨頭了,平夫人忙讓人去請郎中,隨後追出來的晟語雁見到的就是平夫人關懷著佟媽的場景,她的心開始慢慢的向下沉去。

晟語雁一直在平夫人的院子裏等著她回來,直到一個班時辰之後,眼見快要子時了,平夫人才由人陪著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見到還等在門外的晟語雁有些驚奇,可卻是少了以前的熱絡,隻清淡的說道:“怎的還沒回去歇著,身子要緊。”

聽了平夫人的話,晟語雁立刻跪在了地上,眼圈的淚也落了下來,抽抽噎噎的說道:“婆婆,方才我是真的氣昏了頭腦,竟不自量力的傷了佟媽,請婆婆處罰。”

平夫人輕歎了口氣說道:“好了,起來吧,佟媽也不是個小肚雞腸的人,我說過你不是有意的,她也不跟你計較了,既然她都不怨你了,我還能怨你不成?”

晟語雁聽了平夫人的解釋,知道平夫人沒有打算深究了自己的意思,倒也有些開懷,可她不能忘記了最初來這裏的目的,因此並未起身,接著說道:“我一直知道佟媽大人大量,也多謝婆婆替語雁說情了。”

平夫人點著頭:“好了,這春天的青石板格外的涼,別跪著了,起來吧,傷了身子便不好了。”

晟語雁搖著頭說道:“婆婆,語雁還有一事相求。”

平夫人原本已經俯下身子打算攙扶起晟語雁,可聽了她這話之後又直起身子看著她,輕緩的問道:“語雁,有什麽話一次說情,你知道我不喜歡那些繞著彎子的暗示。”

晟語雁點頭說道:“語雁明白婆婆的喜好,我這次來是關於修琪的,好歹他也是我的相公,這會兒卻和未婚的表小姐住了對門,這說出去實在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對於咱們平家和方家來說,這都不是件光彩的事情,婆婆,你可是要考慮清楚了。”

平夫人看著晟語雁的堅持,沉默了片刻,慢慢的說道:“語雁,既然你來找我說這件事了,我也不想瞞著你,你起來說話吧,這三兩句想來也說不清楚,你不愛惜了自己的身子,也得為我想想不是,這外頭夜黑風寒,我這身子受不住這凍的。”

晟語雁聽見了平夫人的話,抬頭看著平夫人,也不敢再耗在地上,何況這地上也委實的冷,晟語雁感覺到寒氣由著自己的膝蓋一直向上攀升,直達四肢百骸,得了平夫人這話,正好給了自己十足的理由,連忙起身站在了平夫人的身邊,“婆婆,是我方才考慮得少了,忘記了婆婆這身子,我們這就進去說話。”

平夫人點了點頭,率先走進了房間裏,看見放在床頭的公仔,又看了看晟語雁並沒改變的臉色,知道她這是先前就瞧見了,倒也不說旁的,權當無事一樣的坐在了**,看著晟語雁,輕指了指對麵的椅子道:“坐吧。”

晟語雁坐下之後,平夫人倒也不繞彎子,直接說了起來:“語雁,你也知道了我讓香兒和修琪親近,如此我也不瞞著你,香兒這次來之前,我已經和我兄長研究過了,要把香兒許了修琪,此刻見他們二人感情也十分對味,也實在挑不出旁的不是來了,這對方家來說是件親上加親的美事。”

聽了平夫人的話,晟語雁是徹底亂了分寸,也忘記了原本一直戰戰兢兢的偽裝,大聲問著:“這怎麽可以,婆婆,我已經有了身孕,你怎麽能在這個時候給修琪納妾呢,這讓我情何以堪?”

平夫人微微吊著眼梢,用眼角的餘光瞟了一樣晟語雁平平坦的小腹說道:“語雁啊,你那肚子到底是怎麽回事,我也不是就真的那麽糊塗了,好歹我也生了八個子女,心中對這女人懷孩子的事情怎麽也算得上熟識了,前段時間語蝶有了身孕,老爺也在府中,若你不那麽說,怕老爺會愈加的偏愛了修錦那邊,現在這裏也隻你我兩個人,你也實在沒必要在我眼前裝了,那個時候郎中的話想必你也是知道的,我以前怕你知道了心中不舒服,倒也處處瞞著你,現在想來你也是知道了,那這話我們就敞開了說,雖然我喜歡你,可修琪畢竟是我兒子,我也得為他考慮考慮不是,他總要有繼承了香火的人不是,你不能生了,便該替他想想辦法,可我見你全無此意,這事也便我親自出馬了,還有香兒身份不同,她是不能當妾的,若是同意,我會去宮中跟皇後求情,給個特允,她便和你一般是修琪的平妻,若是不同意,我也沒辦法了……”

晟語雁連連搖頭,“婆婆,您一直寵愛著我的,我也把您當親娘來看待的,您不能這樣對我,我的身子就要好了,史德已經用了特別的身子給我養著了,我真的要好了,等我好了之後就能給修琪生孩子了,婆婆,您別讓修琪休了我,我不要離開平家,離開您的。”

平夫人看著晟語雁那張無絲毫血色的臉,心中也有些不舍,隨後輕歎的說道:“如此你便是同意了讓香兒與你同為修琪的平妻了?”

晟語雁不知道自己是該點頭還是搖頭,茫然的時候,眼前一黑,竟暈了過去。

平夫人見晟語雁暈了,心中也跟著緊張了,忙出聲喊道:“來人,快來人,給我把郎中找來。”

外頭的丫頭不在近處,可平夫人的聲音大,倒也聽了個大概,見平夫人正吃力的去攙扶躺在地上的晟語雁,跟著上前把晟語雁扶到了**,晟語雁這些日子愈加的消瘦,扶起她倒也不是什麽吃力的事情,放在**之後見她還沒醒來,平夫人也不管現在是什麽時辰,直接讓小丫頭去請郎中,好在那個郎中還沒出府,倒也來得及時。

這次的郎中和上回的不是同一個人,低垂著頭切脈之後,平夫人問他結果,他臉上或喜或憂的告訴了平夫人,“二少奶奶身子實在太虛了,且虛火上升,這對腹中的胎兒實在不是件好事,且聽說以前二少奶奶上一次意外流了孩子之後身子一直不好,這次要想保住這個孩子,大概是要費些心思了?”

平夫人錯愕的瞪大了眼睛,急著追問道:“你說什麽,二少奶奶怎的,有了身孕了?”

郎中莫名其妙的看了平夫人一眼,沉穩的說道:“怎的,這事夫人不是早已經知道了麽,還是夫人信不過老夫,老夫雖不是禦醫,可好歹也有幾十年的名望,這點又怎能斷錯了去,老夫是不會拿自己的聲譽說笑的。”

“那便是真的有了,多久了?”

老郎中對平夫人的反應有些莫名其妙的,可還是如實的回答了去:“依二少奶奶這脈象上來看,大概也就剛足月。”

平夫人若有所思的喃喃道:“是上元燈節前後上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