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艾回到晟語雁那裏複命,隻說馬車她給要了,不過要了什麽樣的馬車,誰幫著要的,這點小艾聰明的沒透露半點消息。

對於小艾去要了馬車一事晟語雁沒什麽表示,不過因為小艾這趟去的時間久,尚未給晟語雁打來洗腳水,這讓晟語雁十分的惱火,連訓帶罵了一番,等到小艾給晟語雁洗完腳之後,晟語雁實在累了去睡下才算了事。

那邊小紅得知了晟語雁的這一番舉動,自然是要給平修錦送信的,不過一個女子夜裏出門畢竟不好,小紅首先想到的就是平修琪,她先前看見他回了府,不是上次去找平修錦那樣還要避諱了人,這次她可以正大光明了,即便被人瞧見,她也隻要借著晟語雁的名聲,實在合情合理,旁人也不能說三道四的。

平修琪那個時候還借著燭光在翻開才從市井中淘來的小冊子,並非中規中矩的經文典籍,隻是研究了天下稀奇之事的,平修琪看得正入性,聽了外頭有人敲門,回頭看了看,還是舍不得丟下手中的書籍,隻不怎麽耐煩的問道:“是誰,這麽晚了的。”

小紅猶豫了片刻,壓低了聲音回答:“二少爺,我是二少奶奶院子裏的小紅,找你有些事情要說的。”

聽見是晟語雁院子裏的人,平修琪首先想到的是晟語雁又不知道出什麽餿主意了,才想打發了,就聽見小紅低低淺淺的問話聲:“二少爺,這事可是關於二少奶奶的,實在的重要,二少爺難道不在房裏麽?”

小紅的話讓平修琪遲疑了片刻,平修錦說過許多消息都是從晟語雁身邊這個小紅那裏得來的,想到了小紅極有可能是來通知什麽消息的,平修琪一瞬間便來了精神,手中的小冊子一扔,隨即站起了身,快速的來到門邊輕扯開一條縫,向外頭掃視了一圈,眯著眼睛問道:“難不成是晟語雁讓你來的?”

小紅回頭看了看身後,平修琪還住在當初平修錦的院子裏,那兩個仆人倒也沒出去,小紅來的時候特意聽了聽那睡了下人的房間裏雷響一樣的鼾聲,雖然這來的不能落人口實,不過若是傳到晟語雁的耳朵裏總也是不好的,小心駛得萬年船,穩妥了才敲門的,如今在看見平修琪這樣小心的樣子,竟是覺得好笑,也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喜歡平修錦而不喜歡平修琪,外在的條件固然重要,可是這個平修琪的性子實在難成大事,一個晟語雁平修錦都解決不了,現在基本都是靠著平修錦這邊的人脈應付著,怎麽說他也是平家的二少爺,但凡有些剛硬的,隻要堅持的休了晟語雁便好,那女人雖然有十足的狡猾本事,不過要想抓住一個能讓她成為下堂婦的罪名,也實在不至於那麽的難就是了。

進了門之後,小紅很簡短的說了自己此行的兩個目的,一個是晟語雁明天會回到晟家去要銀子,第二個就是初八那天,晟語雁極有可能會出去會史德。

得了小紅的信,平修錦覺得自己體內的血都沸騰了,以前平淡慣了,即便上到文人騷客下至市井小民,都把那洞房花燭夜的美好捧到了天上去,可平修琪也是那麽清清淡淡的感覺,如今這樣的澎湃思潮,讓平修琪自己都愕然了。

小紅走了之後,平修琪知道自己是該給平修錦送個信去,因為晟語雁難得的回家一次,這次若是回了,想來會十分熱鬧,平修錦那裏該有個準備才是。

想到了這些,平修琪套上了件厚實的袍子,吹了燈出了出了平府。

三喜坊總歸不是很遠,平修琪去到的時候,前麵的門麵是關了,可後頭的作坊裏還有幾個睡不著的對坐在一起說著什麽悄悄話,其中便有七兒,她眉飛色舞的講著當初晟語蝶是怎麽給自己昭雪的,聽得那幾個工匠一愣一愣的,平修琪聽見了七兒提到了晟語蝶,也靜立的聽著她的話,聽過之後,便愈加的覺得難以割舍。

說得口幹,七兒伸手去拿水喝,抬頭卻看見平修琪站在了不遠處,朦朧的燭光籠罩下,平修錦身上也沾上了一種別樣的光輝,讓七兒一陣閃神,愣怔也隻片刻而已,已經有工匠認出了平修琪,忙起身恭敬的行禮,“平兒少爺到了,瞧瞧,咱們光聽著七兒講東家夫人的故事去了,倒是沒看見平二少爺到了,有失遠迎了。”

平修琪和善的笑笑,並不往心裏頭去,隨即開口調侃著七兒:“這作坊裏的人都識得我是平家的二少爺,怎的你這個從平家裏出來的丫頭卻好像不認識我一樣?”

七兒聽了平修琪的話,緊緊鼻子說道:“若你是大少爺也便罷了,偏偏就是晟語雁那女人的丈夫,那女人都鬧騰的那麽凶了,現在還好好的是你的少奶奶,鑒於這事,咱這個小丫頭倒也不敢跟二少爺打招呼,若是哪日不小心得罪了二少爺,二少爺一時心中不舒服,跑回去找二少奶奶訴苦,我一個小小的丫頭,實在是經不住二少奶奶那些招數,因此還是不打招呼的好,多說多錯,少說少錯,不說不錯,二少爺,我這話可還在理?”

七兒身後的婆子伸手輕輕的拉扯了七兒後背的衣服,七兒這才住了聲,平修琪倒也不甚在意,輕笑一聲,心情似乎還不錯,口氣很輕快,“還當真是個伶牙俐齒的小丫頭,怨不得弟妹喜歡你,罷了,我這兒不說來找你鬥嘴的,修錦呢,我找他有些重要的事情要說。”

雖然七兒這是不分尊卑的逞口舌之快,不過事情的輕重緩急她還是分得清楚的,看著平修琪臉上的表情和他來得這個時間,七兒倒也不再耽擱,平緩的說道:“二少爺稍等,姑爺才進去不多時,想來也不會睡下,我這便給您找去。”

才走了幾步,想想覺得不妥,又回過頭來看著平修琪說道:“莫不如二少爺和我一同到後宅吧,小姐院子裏有書房,那裏說話方便些。”

看著七兒認真的表情,平修琪輕笑著點頭,“你安排就好。”

月初的夜裏天上沒有月亮,七兒事先拎了一個燈籠,這個宅子也很大,晚上的時候多半都休息了,院子裏格外的靜,七兒和平修琪一前一後的走著,兩個人的心中漸漸因為那搖曳的燈籠也**出了別樣的感覺,誰也不肯說半句打散那份朦朧,直到七兒帶著平修琪走到了晟語蝶的院子裏,看著七兒一手拎著燈籠,另外一手想要去叩擊房門的樣子,平修琪上前一步從七兒手中接過了那盞燈籠。

七兒不解的側頭看著平修琪,卻聽見他輕笑道:“瞧著你這丫頭笨手笨腳的,若是再一手拎了燈籠,一手去敲門,想來這門也不必叫了,我們幹脆等在這外頭一晚上好了。”

七兒橫眉豎目的瞪了一眼平修琪,又引來了平修琪一陣輕笑,隨後轉過頭去敲打了門板,心中暗暗的咒罵了一句:原來這人是個瘋子,被人輕蔑了反倒要開心的笑。

開門之後,七兒又回到了前麵的院子,平修琪如願第一次走進了平修錦和晟語蝶現在住著的地方,這裏雖然照比平府的住宅來說算得上十分的樸素——實在沒什麽貴重的家具,以前這宅子裏的主人倒是有過紅木和紫檀的家具,不過那些東西要想買下,還要多花些銀子,平修錦考慮了一番,還是讓原來的屋主把家具自己處理了,留下些尋常料子的桌椅。

即便如此,眼下的房間照比先前平修錦和晟語蝶的來說已經好上太多了,且晟語蝶是個慧黠的女子,現在住著的是自己的房間,她自然肯花心思,用製作公仔剩下的料子縫製了許多新奇的東西掛在恰當的位置,看上去十分的溫馨。

轉頭看著,並沒有看見晟語蝶,平修琪心頭有些淡淡的失落,平修錦也看見了平修琪這個模樣,倒也沒多問什麽,帶著平修琪徑直進到了書房,這裏處處都是晟語蝶的影子,案頭堆著已經上市的公仔和益智玩具的設計圖,至於那些即將投入生產的設計圖,晟語蝶多了個心眼,私藏了起來,桌子邊上還擺著最新做好的樣品,桌下的木頭箱子裏也是。

平修錦看著平修琪錯愕的表情,輕笑道:“方才語蝶才從這裏走開了,我沒讓她收拾,今晚忙得有些晚,我讓她歇著去了。”

平修琪了然的點頭,卻在眼神四下打量的時候赫然瞧見了牆上掛著的圖,心頭頓時一抽,有一絲苦澀的味道湧了上來,平修錦自然看見了平修琪臉上表情的變化,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卻是牆上掛著的那副偌大的胖娃娃圖,看到那個,平修錦的表情和平修琪的是截然相反的,他臉上帶著幸福解釋道:“語蝶說生孩子的女人該多看看這樣的圖,到時候生出的小孩子會像圖上一樣的好看,他們那裏都是這樣做的。”

“晟家有這樣的規矩,我倒是不知道的。”

平修琪順著平修錦的話喃喃的重複著,其實他對平修錦和自己具體都說了些什麽並沒有什麽印象了,可是平修錦聽了他這問話才發覺了自己的失誤,再看了看平修琪的表情,實在沒什麽異常,他知道自己沒有再把問題糾結回來的必要,因此笑著說道:“二個這個時候來找我,可是什麽重要的事情?”

終究轉回正題,平修琪便把小紅找他說得那些話說了一遍,二個人商量了一番,決定第二天讓平修錦帶著晟語蝶回趟晟家,要趕在晟語雁前頭到,這個晟語雁平日裏出門極慢,因此平修錦走在她前頭是很容易的,晟語雁回去是為了要錢,可也要給晟老爺和晟夫人一個準備就是了。

夜實在深了,晟語蝶和平修錦這個院子裏也有很多房間,平修錦知道天涼,便留了平修琪住在客房,平修琪推拒不過便留下了,夜裏翻來覆去的睡不安生,總想著晟語蝶與自己的距離很近,卻咫尺天涯,滿是淒涼的感覺,直到雞叫頭遍之後,平修琪爬起了身,點了油燈給平修錦留書一封,隨後抬腿走出了平修錦的院子。

第二天一早平修錦就起來了,去到客房看見了平修琪的留言,輕歎了一聲,隨後出門去備馬車,為了出行方便,平修錦已經買了一輛馬車,怕路上顛簸,這會兒要現在裏麵鋪上幾層厚毯子。

晟語蝶醒了之後,平修錦告訴她晟語雁可能去晟家要銀子,晟語蝶原本是不想理會了晟語雁的,可想了想又覺得總歸關乎了晟老爺和晟夫人,自己既然接到了消息了,也不能太冷漠了,倒也同意跟著回去。

吃了平修錦起早給備下的早餐之後,平修錦安排了作坊裏的事情,便和晟語蝶回了晟家。

晟老爺和晟夫人見晟語蝶和平修錦夫妻二人回來了,都是一副開懷的表情,晟老爺這些日子因為那個作坊和他投的那些銀子的事情和平修錦接觸頗多,原本就對平修錦印象不錯,現在更是生出了惺惺相惜的感覺,兩個人是翁婿關係,可說話的時候卻像是商場上的夥伴一樣。

晟夫人拉著晟語蝶上上下下的打量,直說晟語蝶愈加的有當娘的女人的味道了,還說了平修錦把她養得很好,讓她做娘的也跟著放心了。

晟夫人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又讓晟語蝶鼻尖酸澀了,猶豫了片刻,也不繞在這些問題上,直接說了晟語雁極有可能稍後回來的話,這話讓晟夫人皺起了眉頭。

卻說晟家因為聽說晟語雁要回來,已經再想著要怎麽應對了,那頭的晟語雁是打扮得千嬌百媚的出了門,等到看見了馬房給備下的馬車之後,頓時紅了臉麵,那馬車照比以前她出門的時候坐過的相差太遠了,怒氣衝衝的問小艾這是怎麽回事?

小艾回答的小心,隻說那些馬車平夫人已經定下了,他們實在沒有辦法給倒出來,怕要是把平夫人惹惱了,他們連這輛馬車都沒了。

晟語雁雖然心中有氣,可對上平夫人的事情,她也就沒轍了,倒也不再僵持,勉強的上了車,小艾跟在後頭鬆了口氣,心中又佩服了小紅連如何應對了晟語雁的話都能想到,當真是個厲害的女人。

晟語雁回到晟家的時候,也不知道陸姨娘怎麽就得了信侯在了大門外,發絲淩亂,衣衫不整的站在門邊癡癡的望著,時不時伸手撫著頭上的那幾縷已經打結的頭發,見到晟語雁的馬車的時候,幾步上前,也不管那馬車前頭的馬能不能傷了自己,好在平府的車夫也是眼疾手快的,緊急拉了韁繩,在距離陸姨娘兩尺遠的地方停下了馬車。

晟語雁不解的掀開簾子,看見的就是陸姨娘一張笑的有些怪異的臉,稍微有些嫌棄的問道:“娘,你這是什麽樣子,也不拾掇一下,讓外頭人瞧見了不笑話了你去?好歹你也是平家二少爺的丈母娘,總要注意一下的,到時候讓外頭的人的人說我平二少奶奶的娘是個邋裏邋遢的女人,我的臉麵往哪裏放?”

陸姨娘卻並不回答晟語雁的不滿,也不理會了她話語中的訓斥,隻吃吃的笑道:“他們這回沒騙我,你真的回來了,回來了娘就高興了。”

晟語雁臉上一愣,小艾對陸姨娘並不了解,可也知道這個陸姨娘是晟語雁的娘,倒也不敢笑話她這副邋遢的樣子,憋著笑意攙扶了晟語雁下馬。

馬車停在外頭,晟語雁走在前頭,小艾和陸姨娘跟在她身後一左一右的,倒像是晟語雁領了一個丫頭一個婆子了。

走了不遠,晟語雁突然停下了腳步,回過頭來看著陸姨娘,這次也知道笑了,輕聲細語的問道:“娘,這些日子我實在太忙沒回來,都不知道你過得可還好?”

陸姨娘眼中現出了片刻的迷茫,隨後暗淡了下去,連連搖頭說道:“不好,你都不回來看我,你爹也不搭理我,還說我瘋了,命人把我關起來,他們都說你壞,然後欺負我,好歹我也是平二少爺的嶽母啊,他們卻說我這嶽母當不久了,他們每一次說平家來人了,我都想辦法去看,可每次都是語蝶那個死丫頭,看著還真氣人,明明就是一個壞了名聲的孽種,還嫁了一個不被承認的私生子,哪裏有我的雁兒尊貴,我就問我的雁兒為什麽不回來,他們都說你當了有錢人家的少奶奶,就不要我這個娘了,那些沒安好心的賤蹄子,我不許他們壞你名聲,就打他們,沒想到那些賤蹄子竟然敢還手,雁兒啊,你可要給娘做主啊,他們打我的頭,很疼啊,沒尊沒卑的,你爹光聽那個女人的,都不給我做主,我就等著你回來把他們一個個都打死。”

聽了陸姨娘的話,晟語雁皺了皺眉頭,總覺得陸姨娘說話也十分怪異了,不過她現在自身難保,這次回來也是跟晟老爺要錢的,哪裏敢對家裏的事情插手,隻輕笑著哄著陸姨娘,喃喃說道:“敢不聽我娘的話,那些賤貨定然不能放過,對了,娘,你那裏頭可還有銀子?”

小艾聽了陸姨娘的話,總覺得有些酸澀,可隨即聽見了晟語雁的話之後,方才的酸澀煙消雲散,隻感覺自己再跟在晟語雁身邊,當真就像小紅說得那般了,眼前這個看上起不正常的女人是她親娘,她想到的都是要錢,何況自己是一個不相幹的丫頭呢。

陸姨娘聽了晟語雁的話,喃喃的重複著:“銀子,我的銀子都讓你爹收去了,你要銀子幹什麽呢,你是平家的二少奶奶啊,平家有那麽多的銀子,你還回來要銀子幹什麽呢?”

晟語雁聽了陸姨娘說自己沒有銀子,有些不甘心,往回走了幾步,伸手抓上了陸姨娘消瘦的雙肩,摸上陸姨娘的時候,晟語雁微微皺了皺眉頭,以前的陸姨娘身子豐腴,此刻卻似乎要露了骨頭一般,不過她有自己的心思,也沒追問陸姨娘到底怎麽了,隻有些著急的問道:“娘,銀子沒了,那些首飾什麽的倒還在吧?”

陸姨娘低垂著頭好像陷入沉思了一般,晟語雁看著她這個樣子,更加的急切了,連連問道:“娘,首飾啊,以前你頭上身上那些,爹沒收了吧?”

“語雁,你娘都瘋了,你還逼著她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