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語雁回府省親,晟老爺自然留在家中作陪,陸姨娘占了晟夫人的位置竟也好似不自知一般,晟夫人心下自是有氣,奈何看了平修祺的麵子,也不好太過與之計較。

平修祺為人倒是純善,知道晟語雁是庶出,倒也不見得低看了她,他本不喜歡應酬之事,不過礙於禮節與對晟語雁的尊重,還是陪著她一道回府,席間隻聽著陸姨娘一直絮絮個不停,他多微笑搪塞了過去。

晟夫人看出了平修祺明顯的應付表情,心中冷笑了一下,麵上也不說話,晟老爺對陸姨娘一直喋喋不休的誇讚著晟語雁是何等賢良淑德、尊長愛幼終究聽不下去了。

陸姨娘每多誇讚一次,晟老爺便想起了竹煙閣裏的晟語蝶,愈發的心浮氣躁,也瞧得出平修祺麵上的不耐,謙笑著打斷了陸姨娘又在敘說外人對晟語雁美貌的傳聞,禮應著平修祺,算是結束了這場除了陸姨娘與晟語雁之外,大家都不舒服的家宴。

晟老爺與平修祺客套了幾句,平修祺便說平府中還有事,他是要趕回去的,晟老爺也不再虛應,心下想著晟語蝶的丫頭找過他,自然開心,見平修祺毫無架子的自己去外麵叫車了,心下多多少少有些落寞,這個時候他突然覺得像平修祺這等身份與樣貌皆屬上乘的男子,若是晟語蝶當初沒出了那樣的狀況,他們兩人該是十分般配的。

晟老爺與平修祺都離開了,晟夫人也隻是慈笑著與晟語雁打過了招呼,說陸姨娘與其母女二人許久沒見了,該留些時間讓她們敘敘舊的,之後便帶著晟繼堂和一幹丫頭婆子的退下了。

陸姨娘也退下了自己的丫頭,晟語雁見周邊無人,冷著聲音問了起來,“娘,你可與語蝶那丫頭說了那事?”

陸姨娘連連點頭,“說了說了,還是我的豔兒聰慧,若讓你表哥娶了語蝶那丫頭,這晟府還不是咱們陸家的天下了。”

晟語雁冷冷的說了一句,“娘你也不必高興的太早,現在爹寵著她,她嫁不嫁的還是一回事,上次之事本該是天衣無縫的,卻不想出了那麽大的紕漏,定是有人暗中使了套,這人還不能確定了是誰,你我都要小心行事,對了,改日把塵倉找了來,上次周華之事是虛的,能找到了證據讓語蝶脫身,這次若生米煮成了熟飯,還怕陸家之事飛了麽?”

陸姨娘聽見了晟語蝶的話,高興的連連點頭,“對,我怎麽沒想到這點,塵倉這小子,對這方麵可是輕車熟路的,改日趁人不注意,把他叫了來,等有了那實事,還用得著擔心語雁那丫頭不允麽!”

他們這裏說得開懷,卻沒留意門外有一雙眼睛閃著滿滿的驚詫!

平修祺讓車夫備好了車就回來接晟語雁,晟語雁一反方才的陰險之臉,嬌羞羸弱的跟陸姨娘別情淒淒。

晟語雁走了,晟府又恢複了平日的各種為營,晟繼堂在晟語蝶的竹煙閣一個月學得東西比過去晟夫人給他請的三個夫子半年教的都多。

不過那日之後晟語蝶和七兒心中都有了防備,因為香秀來告訴了他們,陸姨娘與晟語雁有了新的計劃,她們竟算計著讓那個齷齪的陸塵倉來霸王硬上弓,最後令晟家不得不從了他們。

晟語蝶從心底發寒,她不知道晟語雁的心到底是什麽做的,竟會一次又一次的要來害自己的親妹妹,上次是為了掃平了她嫁入豪門的路,她的目的已經達成了,那為何還要回來參與了晟家與陸家的關係呢,偏偏還要用自己妹妹的幸福來換取,好在她不是真的晟語蝶,不然有這個處處‘惦念’著自己的姐姐,晟語蝶不死也要脫幾層皮去。

入了十月了,天已經寒了,樹葉多半落光了,晟語蝶外麵穿上了夾了一層薄棉的藕荷色滾邊水印蘭花短襖,下著同色係的素緞長裙,七兒給她梳了半翻髻,旁邊別了朵淺粉色的絹花,素麵迎人,也能驚詫了日日伴著她的七兒。

“小姐,這幾日你愈加的美了。”

晟語蝶靜若扇麵仕女,不過那也隻是在偶爾的時候,多半時間就會像現在這般,聽見了七兒毫不掩飾的驚歎,直接站起身,伸手就像她的頭上敲去,“還記得我給你講的那個烏鴉和狐狸的故事麽,你這樣誇讚著我,總讓我感覺你就是那隻別有用心的狐狸。”

七兒癟了癟嘴,委屈的說道:“哪有,我才不要做狐狸,小姐說了,好女子不能和狐狸扯上關係的。”

晟語蝶但笑不語,晟繼堂這幾日隨同晟夫人回娘家省親去了,沒了那個孩子纏著,晟語蝶竟會感覺好像少了很多東西,晟老爺早給了她在府中隨便遊玩的權利,最開始的時候七兒總不敢讓晟語蝶離開竹煙閣,就怕遇上了陸塵倉那個雜碎,不過就像現在的情況,七兒去洗衣房送衣服,晟語蝶便自己在這偌大的宅子中開始了新一輪的探險,她知道晟老爺今天在府中,想來那個陸塵倉不會選在這樣的日子進府來滋事才是。

晟家後花園有一方占地很廣的荷花池,入了秋,這裏就顯出了一片死寂來,就像晟語蝶這樣歡快的人瞧見了這樣的景致,心中也難免帶出了傷感,竟開始想念起那個世界中的家人來了。

“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憭栗兮若在遠行,登山臨水兮送將歸!”

一個有如大提琴般低沉婉轉帶著魅惑的男聲在晟語蝶身後響起。

晟語蝶猛然回身,最先入目的便是一雙墨如黑寶石般的眼,看見這雙眼的時候,晟語蝶心頭跳了幾下,那日牆頭之上似乎見得就是這樣的眼,不過她不敢確定,那對令晟語蝶失了心智的眼睛上方是一對勻稱且條理清晰的筆挺烏眉,那雙眼下是翹高的鼻,薄厚適度,色澤飽滿的唇。

男人也可以用膚若凝脂麽,如果可以,晟語蝶想她會用這個詞來形容麵前的男子那白皙的臉。

與臉色對應的是玉白的緞麵圓領長袍,外罩淺絳色對襟披子,頭上是金線雲巾,有翩翩之風度,又善得宜之談吐。

男子同時也打量起了晟語蝶,那眼中瞬間就閃亮了起來,不過笑聲還是一般的溫和,不急不緩的說道:“借宋玉的《九辨》來應了此時的景了,饒了姑娘的雅興,望姑娘莫怪!”

晟語蝶眯起了眼睛打量著眼前的男子,這個男子相貌絕對算得上是上品,又善花言巧語,心下一動,想起了七兒的話,陸塵倉對勾引良家女子絕對算得上是好手,他的相貌又格外出眾,想來就是眼前這個與自己攀談的男子了。

想到這裏,本來對這男人滿腹的好感頓時煙消雲散,烏黑的眼轉動了幾次,隨後便笑將開來,心中卻是又一番計較了:你來想占我的便宜,我怎能不讓你吃些苦頭!

晟語蝶突然之間綻出的笑臉令那男子為之一愣,隨後不由的現出了呆愣的表情,晟語蝶腦中有了算計的片刻,她的眼睛竟讓人生出種如星子般熠熠的光澤。

“你來尋我有事?”

晟語蝶已經斷定眼前這男子便是陸塵倉,也不再有那些多餘的羅嗦,讓她稱呼他是表哥,更是萬萬不可能的,語氣有些直白,聽在男子耳中卻是一愣,隨即恢複了那儒雅的表情,輕聲說道:“姑娘誤會了,我是來府中送些東西的。”

“送東西,給陸姨娘?”

晟語蝶挑了挑眉梢,心中暗道:這陸塵倉也不是個懵懂之輩,還懂得用找借口使自己出現在這樣合情合理,如此說了,被人瞧見了,也隻道為了必要之事就算是晟老爺也說不出什麽太過刻薄的話來的。

男子聽見了晟語蝶提起陸姨娘,微微皺了下眉峰,輕聲說道:“我尋她作甚,我是來找晟老爺的,不知道他此刻人在不在府中?”

晟語蝶聽了男子的稱呼,心頭又浮過一絲疑雲,這陸塵倉理應稱呼了晟老爺為姑丈才是,怎麽生疏到了要稱呼為老爺了,難不成是七兒講的晟老爺斷了給陸家的供給,這陸家也不認晟老爺這個親戚了?

晟語蝶想到此處,輕點了點頭,“這樣啊,那你就去前院子賬房尋他吧,想來他是在那裏的。”

就算再俊美的男子,行為上有缺失,晟語蝶也是不屑與之談話的,因為香秀和七兒的話,晟語蝶總覺得此刻與這樣一個男子單獨呆在一起,是件晦氣又危險的事情,總想著早早打發了他才好。

晟語蝶不知為何又失了替那些悲苦的女子收拾‘陸塵倉’的興致,惡作劇的心思,她也隻是三分鍾的熱血,過了也就過了,現在想著要回去了,就當日行一善,先放過他一馬了。

可她是這麽想的,‘陸塵倉’卻沒有自覺性,反倒急聲說了起來,“姑娘莫走,我到了這裏就是因為尋不到晟老爺,想勞請姑娘帶個路!”

晟語蝶心頭起起伏伏的:我放過了你,你卻還要自己貼上來,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