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了婆子的話,平修錦才發現她手中竟捏著一團白色的絹帕,臉在看見這絹帕的一瞬間脹得通紅,這次是當真惱了,沉聲說道:“你們這是什麽意思?”

婆子見平修錦惱了,也不害怕,口氣帶著一絲不屑,“三少爺,我實話告訴你吧,這絹帕是佟媽命我送來的,想必你也知道,這佟媽的意思,多半就是夫人的意思了,這麽做,大家也是為了你好,你也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的,讓大家跟著遭難。”

姓蘇的婆子這番話,哪裏還有一絲絲下人的樣子,盛氣淩人的仿佛平修錦才是那個下人。

方才婆子還刻意的壓低了聲音,這會兒越說越興奮,不覺的抬高了這聲音,自然引來了晟語蝶的注意,她眯起了眼睛,幾步走了出來,邊走邊大聲的問著:“相公,蘇嬸子可是還有些什麽事情沒交待完,你怎麽這麽久都不回來?”

平修錦聽見了晟語蝶的聲音越來越近,可那婆子手中的白絹卻愈加的不掩飾,這會竟抖了開來,一尺半見方的帕子,迎著風輕擺的樣子很是招搖,平修錦即便再無知,也知道這帕子是什麽用處的。

平修錦雖然不受重視,可也不是總關在府中的人,在沒有遇見晟語蝶之前,就曾有過耳聞這為晟家二小姐的那些所謂的風流事,以前有人在他耳邊念起,他多半一笑置之,可那次見過了晟語蝶之後,他也留心了那些關於晟語蝶的傳聞,在他看來,那些多半都是假的,可這姓蘇的婆子這般明晃晃的拿著白色的絹帕來讓他試探了晟語蝶,這不但是對晟語蝶的侮辱,也是對他的嘲諷,他又怎能甘心受人擺布。

平修錦雖然心有不甘,可又怕晟語蝶尷尬,連忙伸手接過了帕子,僵直的身子,三兩下便把這帕子卷了起來,縮進了自己的袖管中,好在今日他的喜服是寬擺的袖子,這一縮手,倒也見不到那方帕子了,這才略略的放了心。

平修錦以為自己做得毫無破綻,可晟語蝶卻是瞧了個分明的,這一刻她的心情是複雜的,以前在晟家,來回接觸的那幾個人都知道她是被冤枉的,大家也不會用異樣的目標去看她,可現在不同了,出了晟家的大門,她的生活便不再是那個安穩的圈子,晟府的人知道,外麵的人卻是越傳越誇張的,晟語蝶知道以訛傳訛的威力。

那些流言蜚在還很遙遠的時候對晟語蝶來說有權當與無,她不會介意,可是清者自清的道理說起來是那般的冠冕堂皇,在世俗的眼中卻是與狗屎沒什麽區別的,她現在倒是有些害怕,竟開始擔心起來平修錦的感覺。

那是一種矛盾的心思,一方麵,她希望平修錦是個明辨是非的人,他可以冷靜的處理這件事情,可一個人如果完全的冷靜了,那麽便與事不關己的淡然區別不明白了。

另一方麵,晟語蝶又害怕了平修錦會因為這件事而耿耿於懷,那麽代表著他介意了,如此他也免不得俗氣了,這樣平修錦大概也同小肚雞腸的男人沒什麽區別了,如此她倒是可以安慰自己說平修錦是不值得愛的,發現的早,心才能完整的收回的,不是麽?

可這樣想了,卻感覺似乎有把銳利的小刀在她的心口上戳著,一下又一下的,生疼!

婆子見了平修錦如她所願的收了那白絹,這才笑著對已經來到平修錦身後的晟語蝶說著:“瞧瞧,我這婆子當真的沒眼,又耽擱了三少奶奶和三少爺相處的時間,婆子我這便下去了,明個一早再過來伺候了三少爺和三少奶奶。”

晟語蝶見了蘇婆子的笑臉,心中堵得難受,可麵上卻要裝出柔和的笑臉,想了想,卻張口問了與方才她與平修錦對話全無關係的話來,“等一下,蘇嬸子,你可知隨我一道入府的丫頭七兒和香秀去了哪裏麽,似乎從我進門之後,便再也沒見她們陪著了。”

蘇婆子聽了晟語蝶的問題,眼睛卻是轉了轉,隨後陪著笑臉說道:“這個我似乎有些印象,好像那兩個丫頭進府之後便被佟媽叫了去,大概是說一些府中的規矩,這個三少奶奶便不要惦著了,入了冬了,天照比暖和的時候短了幾個時辰呢,一會天便黑了,良宵苦短,還望三少奶奶和三少爺莫要蹉跎了,婆子我也該知趣些的。”

說罷轉身離去,留下一串令晟語蝶雞皮疙瘩直冒的笑,她那樣的話,若是換做從前,晟語蝶恐怕早都羞紅了臉麵了,可如今聽在耳朵中,卻是全然的不同,那意思是再明顯不過的嘲諷,似乎她當真是一個**一樣,時時刻刻都要想著那些男女之間才有的事情。

這樣想了,晟語蝶的胸口劇烈的起伏著,她很想立刻拉著平修錦去驗證了自己的純真,可思來想去,漸漸平緩下了自己的怒火,這才發覺平修錦是同她一樣的再發呆。

晟語蝶看得出平修錦抓著那方絹帕的手在微微的抖著,看著這畫麵,晟語蝶第一次強烈的恨起了晟語雁,以前她也厭煩著晟語雁,隻是因為晟語雁竟然因為一己之私害死了自己的親妹妹,這樣的女人,怎麽能留給她什麽好印象,現在她卻覺得這恨已經開始達到極致了,因為自己現在的尷尬,全憑那個女人所賜。

“相公,你在想什麽?”

咬著牙叫醒了還在沉默著的平修錦沒,晟語蝶現在已經沒有了叫他名字的興致,隻是想知道,自己在這個男人心中是怎麽的人,若是在他眼中的自己是汙穢不堪的,她或許會立刻休了他——人在氣頭上,想法都是很偏激的。

出乎晟語蝶預料的,平修錦隻是淡淡的笑,語調還是那般的輕柔,“沒什麽,早飯想必你是沒吃的,這晌飯的時辰也過了許久了,你早該餓了吧,我們先吃交杯酒,隨後用了飯之後再說旁的。”

瞧見了平修錦的笑容,出乎意料的是晟語蝶竟感覺自己的怒氣一瞬間平緩了很多,回到那簡陋的桌子邊,這個時候晟語蝶才打量起來他們的新房,房間並不大,甚至比她的竹煙閣的臥室都小了許多。

那臥**的被褥倒是新換的大紅鴛鴦被,可也隻是尋常的棉布料子,床鋪不算太大,容他們兩個人睡,並不見得寬敞,床是鑲嵌在牆壁裏的,床外側的上沿有泛黑的木雕格子做裝飾,兩角綴著厚重的素布麵的帷帳,窗戶上也有貼著紅色的喜字,看得出這喜字還是用過心思的,不過剪裁的方法似乎有些粗糙,偶爾還有錯剪的地方,想來並不是善於這方麵的能手,窗下的地上堆著兩個大木箱子,這種箱子在現下是很常見的,一般都是裝衣服的木箱,靠拐角處有一個木架子,上麵有兩對硬木的燭台,燭台中插著大紅的喜燭。

這房間裏也就這麽幾樣東西了,平修錦見晟語蝶把目光停留在了那窗上的紅喜字上,麵上微微泛起了紅,輕柔的說道:“那雙喜是我親自剪出來的,樣子有些粗,你可莫要笑我。”

平修錦出了聲,竟把晟語蝶的注意完全吸引了去,她瞪大了自己的眼睛盯著平修錦,良久才笑著說了起來,“原來你的手竟然這般的巧,想來這東西該是你第一次做的,竟如此的精致呢。”

聽見了晟語蝶誇讚自己,平修錦是愈加的不好意思了,連忙用桌前的酒水遮掩,笑著說道:“我們還是喝交杯酒吧,昨夜有些累,喝完了,也好早早的休息。”

平修錦說這話的時候,本沒有別的意思,可他說完之後,再看晟語蝶嬌豔的臉,突然意識到自己方才說了什麽,連忙解釋,“語蝶,你別誤會,我沒有,沒有那個意思。”

晟語蝶來到平修錦身邊站定,低下頭去,給自己和平修錦分別斟滿了酒,然後把給平修錦那杯酒遞到他的手中,自己也端起了酒水,目光灼灼的看著平修錦,表麵還是笑著,可也隻有她自己清楚,她此刻心中是多麽的緊張。

“修錦,既然要做夫妻,想來我們也該把話說清楚了。”

平修錦略微的挑了挑眉,不解的問道:“什麽話?”

“就是你對我的認知,在你心中我到底是個怎樣的女子?”

平修錦略一思考,隨後便說了起來,“晟家二小姐,早年便有蓮花仙子的名頭,這蓮花有出淤泥而不染之美名,原本我是不信的,可那日秋陽之下,我與蓮花池畔見了小姐,一瞬間當真有了蓮花入化的錯覺,隨後與小姐言談,遇上了那個陸塵倉,見到了小姐是如何待他的,才明白小姐之蓮花美名並不空得,我能能娶到如此女子為此生最大的幸事,小姐你說在我心中是個怎樣的形象?”

聽罷平修錦的話,晟語蝶已是全然的感動,可還是執拗的問出了口來,“如此說來,你當初便是知道了我的聲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