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青樓”也好些日子了,外麵那些亂說每日翻新,最近已經演變成我其實是微服私訪的某位官員,住在“青樓是為了查看曲阜文人的情況,為朝廷選拔人才。我躺在**嘿嘿的笑,翟宓的聲音遠遠的溜進我耳朵裏,我坐起身看著映在窗紙上的剪影,不知道是誰。

事到如今由不得我不承認,我大概是喜歡翟宓的。這種喜歡不同於對以前包的妓院裏那個琴棋書畫樣樣皆能的蘇青,也不同於對紫陽居裏夜色下領著我慢慢走回房的溫柔女子丁鳶,它是特別的,也是不動聲色的,我都不知道它是什麽時候長大的。

這份喜歡慢慢滋潤進我的五髒六腑,最後駐紮在我心裏,控製了我最要緊的一個神經,它還時不時挑撥我一下,讓我亂緊張。

可是我不知道翟宓對我的想法,她應該是不討厭我的,畢大哥她喚得很甜,但是冉顏也是叫我畢大哥的,沒什麽區別,好歹翟宓還叫憑飛一聲主子。可是她對我臉紅過,她臉紅起來真好看,長長的睫毛在眼睛下投了一片陰影,大眼睛倒影著我的身影,紅唇嬌豔欲滴……我將被子卷起來躲在裏麵。

就怪該死的“青樓”。

這夜我睡得實在不好,睡著了就做夢,做夢就驚醒,醒了繼續睡,睡著了繼續夢,恍恍惚惚一夜過去,我還沒睡到一個時辰。所以翟宓來喚我時我精神不好也就不奇怪了。

“畢大哥,你昨夜做惡夢了?”

我摸摸自己的黑眼圈,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隻好重重歎了口氣,同翟宓商量。

“今晚……我想……找一個姑娘……”

已經不是第一次在翟宓麵前丟臉了,這麽難以啟齒的話我都說得出口,自己都忍不住鄙視自己,不過翟宓是老鴇,這話應該聽多了吧。

翟宓忍笑上下打量我,看得我不好意思了,才恍然道:“畢大哥是內傷啊。”

什麽內傷,我隻想找個人分散我注意力罷了,若找個男的,明天頭條就是“畢憑天是斷袖,已證明”九個大字了。

“漂亮點的,會說話的,最好聰明些。”我強調,我一向喜歡聰明的,這是我的原則。

不過話剛說完我就後悔了,尤其是知道冉顏將我評為最不矜持恩客時,我悔的那叫一個日月無光,可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水,覆水難收的道理我還是懂的。

所以再不好麵對,我也隻能硬著頭皮接受了翟宓給我帶來的據說完全符合我要求的姑娘。我趁機細看了翟宓的臉色,典型的翟宓式老鴇招牌笑容,一點都不好看。

翟宓說這姑娘叫宛兒,我打量了一番長的倒是不錯,不過差了翟宓一個檔次,沒有她那種氣質,好在“青樓”裏的姑娘都不是庸脂俗粉,宛兒也頗得體,不會像妓院裏的姑娘上來就坐大腿摸你身上有幾兩銀子。

總的來說我對宛兒還是比較滿意的,更主要的是,宛兒很能說,深得我意。

與一個陌生人能聊些什麽呢,無非就是所見樂聞,曲阜就這麽大,我知道的她都知道,她不知道的我也不一定知道,好在宛兒還會唱,雖然有些費嗓子,但這一夜倒是過得相當快活。

我十分抱歉地看到宛兒很疲憊,想要打賞她一些銀子,卻被宛兒拒絕了,“奴家能服侍畢公子是奴家的幸運,奴家不奢求錢財。”

這倒是個高風亮節的姑娘,有點意思。

萬事開頭難,後來我就不麻煩翟宓了,幹脆自己去找了宛兒,幾天一過大夥兒都知道宛兒是我的人,有關我的蜚語大抵是落了實,女主人公自然成了宛兒,不過秦樓楚館向來是言情之地,才子佳人的風流韻事傳出去倒也是平頭老百姓喜聞樂見的。

再後來宛兒被告知不用接客,每日陪我便好,從此我和宛兒就正式被外人掛在一根勾上,在我沒察覺時,我便慢慢發展成了宛兒的恩客。

宛兒問我:“畢大哥每夜如此,又要辛勞一日,身子受得住嗎?”

我笑:“沒有辦法,我已經變得沒人陪伴就睡不好了。”

宛兒有些羞赧:“外人都以為畢大哥與我一定有過……可誰知我們夜夜都隻是彈琴聊天呢。”

“外人不知道的事多著了,犯不著為了外人去費心思,隻是我這般害苦了姑娘。”

“畢大哥千萬別這樣說,托畢大哥的福,宓姐姐早先已讓我不用接客,如今宛兒就等於半個自由身了。”

一聽竟是翟宓的意思,我立刻泄了氣。

“畢大哥有心事?”

“我夜夜做夢,都夢見一個姑娘,可惜卻不敢同她說。”

宛兒笑道:“畢大哥這般人才還有姑娘會不喜歡的?”

我振作精神同她說:“就是因為不知道那姑娘可喜歡我,我才猶豫不敢向前,我從前竟從未有過這種感覺,想試探怕被看穿,在後麵看著又怕她跑掉,難受極了。”

“畢大哥想是愛慘了那姑娘,就不知道是哪位姑娘這麽幸運,得畢大哥垂憐。”

我被宛兒哀怨的語氣逗笑了,歎口氣道:“哪是什麽幸運,第一次喜歡人什麽都不知道,每天躲在這裏什麽也做不了。”

“那位姑娘可是我認識的?要不要我幫你探探風?”

我搖搖頭:“若是砸了隻怕連見麵都不成了。”

說句矯情的話,這是我的初戀,我不能讓初戀還未開出花便夭折了。

想到幾日未見到翟宓,不知道她是不是在躲我,我心裏暗笑,大概又是我多心,翟宓事多,我一時未見到也是可能的。

自從知道我的心事後,宛兒就時常拿我取笑,還是憑飛後來告訴我,我的房間一到晚上笑聲不斷,外麵的人聽來不知道的還真以為熱鬧。可是與宛兒相處的確舒心,也許是因為不是那種喜歡,所以分外沒有壓力,被打趣都無所謂,有時候壞心眼上來也會還擊。

有一次我問宛兒:“當初翟宓怎麽選了你陪我的?”

宛兒笑道:“聽說你還有要求?是什麽啊,我來看看自己符不符合。”

“實際情況是你通過了啊,我記得好像是要漂亮,還有一定要聰明,我不喜歡笨女人。”

宛兒頗有些得意,笑著搖搖頭:“可惜宓姐姐根本沒按照這些要求為你找。”

我一驚,忙問:“你怎麽知道的?”

宛兒苦笑:“因為我陪你的第一晚是我的初次。”

大概我的表情太豐富,宛兒笑著問我:“畢大哥你不信嗎?”

“我信。”我搖搖手,笑道,“我隻是想到在家時遇上的一個青樓姑娘,我那時是競拍下得到的她,那一晚也是她的初次。”

宛兒大呼:“想不到畢大哥也是癡情人嘛,後來呢?”

“後來她嫁人了,過的還不錯。”

“你不喜歡她?她是個笨女人?”

怎麽說呢,蘇青不是個笨女人,但隻限於做朋友時。

後來我察覺蘇青對我的感情變了質,女孩子一旦陷入感情便會喪失起碼一半的理智,蘇青隻是個普通女孩子,她開始會嫉妒,會胡鬧,會仗著我的疼愛對我指手畫腳,我自然不能忍受,一連幾個月不再去看她,直到老鴇來求我。

老鴇尚算有情有義,親手培養她出來接客,不忍心看著她為我肝腸寸斷,我心軟終於答應去見她一麵。蘇青已經完全變了樣子,憔悴得不像個隻有十五歲的姑娘,她病在**,為我最後一次彈了琴,手指都按不動琴,那是她彈得最糟糕的一次。

我隻問了兩個字,何苦,留下一包銀子,再也沒踏進那家妓院。

後來蘇青便嫁了,與我再無瓜葛。

“這樣一個故事,剛才我說錯了,畢大哥竟也是負心的。”

我奇怪地問:“我明明不喜歡,如果隻為了迎合姑娘豈不是害了她,我及早斷了她念想有何不對?”

“可是那位姑娘好可憐,”

我笑著拍拍她的頭,還是個小孩子,“我對她狠心隻是不想她將來更可憐,起碼她嫁了個愛她的人衣食無憂,多好。”

宛兒突然看著我,鄭重其事的說:“我一定一定不會喜歡上你的。”

我被弄得哭笑不得,又不是我要讓蘇青喜歡的。

不過,年輕就是好啊。

再見到翟宓發現她竟瘦了一圈,青樓的工作有這麽累人嗎,可是翟宓的精神還是不錯的,見到我還有力氣問:“宛兒還不錯吧,聽說你屋裏夜夜笙歌啊。”

我笑道:“都是宛兒伺候的好。”

翟宓的笑容僵了一下,而後又恢複得燦爛,同我打了招呼便走遠了。我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忙捂住胸大口喘氣,乖乖,剛才緊張死了,就怪宛兒教的這招什麽欲擒故縱,玩死我了。

我難得回一趟憑飛的宅子,冉顏見了我大呼小叫:“畢大哥,好久不見。”

我瞪她一眼,同樣的年紀,為什麽人家宛兒那麽善解人意體貼人心,冉顏就會無理取鬧一驚一乍,差別啊,怨不得憑飛不喜歡。

憑飛問我:“不回去陪姑娘了?”

我哭,憑飛也被冉顏帶壞了。

“待會兒就回去,現在弄得身邊沒個人晚上都睡不安生。”

我沒注意到這是句少兒不宜的話,憑飛咳嗽一聲提醒我,我才發現冉顏紅著臉坐得離我遠遠的,我訕笑著別過臉,我被宛兒帶壞了。

我留下來吃晚飯,沒想到翟宓也回來了。

“今天人齊啊。”冉顏笑道。

我衝翟宓笑笑:“我終於派上用場可以送你回去青樓了。”

翟宓愣了一下,也笑了。

“宛兒還不錯?”翟宓踢了腳下的石頭,問我。

我老實地點點頭:“不錯,人漂亮,又聰明,要說妓院還就是你這青樓好。”

“你還上過不少妓院?”

“難免的,在家時總要應酬,男人上妓院就跟你們女子去脂粉點一樣,各取所需。”

翟宓哦了一聲,繼續腳下踢石子的動作,卻沒再理我。

“聽宛兒說,你帶她陪我那一晚是她第一次接客?”

“她告訴你的?”

我點點頭,翟宓又說,“青樓女子總歸是不幹淨的,我哪能真的給你找個千客的,正好有個幹淨的,也蠻符合你要求的,不就巧了嗎,總歸是你的就是你的。”

翟宓的最後一句話像是預言般,此刻卻被我輕易拋在腦後。

回到“青樓”,宛兒已經在房裏等我,見到我便說:“白天時宓姐姐來找過你,見你回去了又急匆匆走了,不知道什麽事呢。”

翟宓來找我?若是有事剛才回來時她就會說了,可是她為什麽會來找我呢?

我甩甩腦袋,這不是我能想到的,還是明日見了麵再問吧。

可是第二天我卻又沒見到翟宓。

第三天也沒有。

第四天也沒有。

宛兒看出端倪,笑著問我:“你看中的姑娘莫非就是宓姐姐?”

我摸著自己的臉問:“這麽明顯?”

宛兒笑道:“不明顯,但你最近表現太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