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揪著憑飛的衣領,不置信地問:“你不是翟宓的主人嗎?她家中已無親人,我們就快成親了,她怎麽會走?是不是你讓她回曲阜了?”

我轉過身,邊走邊說:“我要回曲阜,翟宓在青樓,她在等我。”

憑飛閃到我麵前,遞給我一封信。

那是他們在我房裏找到的,原是翟宓留給我的信。她說她不能嫁給我,她說她走了,卻沒有說為什麽,而且,她叫我不要等她。

“這是什麽?怎麽會這樣?”

我四肢無力地癱坐在地上,昨夜下的雨還沒幹,弄得我一身泥濘,手中的信已被汙水染透,翟宓娟秀的自己化成一團墨,漸漸看不清了。

就連她留給我的最後一點東西,都消失了。

遊水易。

我跳起來,就往崆峒派住的客棧跑,大街上就見我衣著髒汙,蓬頭垢麵的瘋子一樣在跑,憑飛他們攔都沒攔住。

我剛到客棧,就見遊水易與幾個陌生的人下了樓,他們穿著相同的衣服,大概是同門。我不管不顧地上前想要揪住遊水易,被他靈敏的推開,我不死心繼續纏上去,遊水易武功高強,我哪是他的對手,很快就被他打趴在地。

姍姍趕來的憑飛和丁玨趕忙將遊水易勸開,一麵為我解釋,一麵幫我問翟宓的下落。

“昨夜見過之後再沒見到。”

“你們昨晚說了什麽。”我吼道,“翟宓怎麽會聽了你的話之後就要離開?”

遊水易拍拍身上被我沾上的髒,嗤笑道:“你看不住翟宓來問我做什麽,我與她隻是敘舊而已。”

我突然間感到很累,一閉上眼全身便無力地癱倒在地上。

待重新醒來我已經回到了丁衎承別院的房間裏,身上也換上了幹淨的衣裳。

我又重新閉上眼,好像不看不聽就可以假裝這一切沒有發生,待會兒翟宓就會敲門進來,給我端來溫熱清粥,帶著她獨有的笑容。

真的有敲門聲,一開始隻是輕輕的像手無意中撞到門上一樣,後來聲音漸漸清晰起來,一下一下,門板被扣的一下一下的發出清脆的聲響。

我跳起來,將門猛地拉開,差點喊出口的名字卡在喉嚨裏。

王平若無其事的看著我,笑道:“這兩天武林大會沒機會來看你們,怎麽樣,你怎麽生病的樣子啊,真是太不頂用了。”

我不理他,順手就要關門,被王平頂住,我拗不過他的力氣,便隨他去了。

我躺回**,王平自顧自的進來倒茶給自己喝:“丁衎承的別院真大,我差點走迷路了,你這屋怎麽一個人都沒有啊。”

我害怕他提到翟宓的名字,用被子將頭給捂住,好在他並沒有問到。

“你說丁衎承被李田暗算最後當不上武林盟主冤不冤啊,再過五年他都五十歲了,最有機會當盟主的時間都浪費了。”王平鄙視的嘖了一下,放下杯子開始數落李田。

“你說他好歹也是個武林盟主,竟然做出這種事,當著全天下武林人士的麵兒啊,他師父關雄的老臉都給他丟盡了,不過我聽說他是為關漪報仇來著,誰不知道當年李田喜歡關漪那是喜歡得緊,關漪跟丁衎承成親那天晚上有人看到李田醉醺醺倒在他們家外麵呢。”王平說的不盡興,跑到我床頭拉著被子要跟我討論。

“你說李田會不會跟關漪再續前緣?好歹他也為了關漪背上罵名了,關漪總要感動的吧,而且李田為關漪守了二十五年,到現在都沒有成親呢。”

王平還在身後絮絮叨叨的說,被子裏的空氣越來越稀薄,他的聲音越來越模糊,我突然一把掀開被子把嚇了王平一跳。

“你出去。”

王平愣了一下,伸手要摸我的頭,被我一揮手打掉。

也許是很少受到這種待遇,王平愣愣的保持僵立的姿勢右手還懸在空中,憑飛和丁玨進來時見到的就是這個情景。我泛著紅暈臉色平靜的坐著,王平麵帶詫異的站著,我不看他他看著我,但誰也不說話。

丁玨想要將王平帶走,王平牛脾氣上來了說什麽也不願意。我想大概是我剛才的動作傷害到他了,我想我應該給他道歉,可是我又不願意。憑什麽啊,我憑什麽都得好脾氣的任你們揉搓,在我心情最糟糕的時候衝你們發發脾氣都不被允許嗎?活該你王平這時候過來點著我的火,活該你就充當這炮灰。

“畢憑天,你發什麽瘋呢,小爺我興致衝衝來找你說話,你擺什麽臉給小爺看呢。”

我抬起頭掃了他一眼,王平真是氣急了,連小爺小爺的話都說出口了。

“我要你走,你為什麽不走?”我問,“我不要你走,你為什麽又要走?”

王平疑惑地問丁玨:“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丁玨搖搖頭,示意王平趕快走。

王平甩開丁玨的手,走到我床邊,居高臨下地問我:“你出什麽事了?”

“我能出什麽事?我快要回家成親了,我快要回家成親了,到時候記得來喝杯喜酒。”

王平皺皺眉,環顧四周,問道:“翟宓呢,怎麽沒見到翟宓?”

不聽翟宓的名字還好,一聽見翟宓的名字,昨晚所有不好的記憶都一股腦湧了出來。我一把力推在王平身上,他被準備差點被我推翻在地,我怒氣衝衝的說:“不準說這個名字。”

王平比我更生氣,也衝我吼:“你發什麽神經,翟宓和你吵架你衝我發什麽火。”

我搖搖頭:“不是吵架,不是吵架……翟宓她走了……她不要我了。”

王平啊了一聲,轉頭問丁玨和憑飛,見他倆肯定的點點頭,又問:“她幹嘛走啊,你們倆感情那麽好,都要成親了。”

“不準說成親。”

我又要推王平,可是距離沒有把握好,用力過猛將自己從**帶了下來,頭磕在鞋踏上,立刻就紅了一片,我狼狽的翻了一圈,被子被我帶到地上,扭成一團。

憑飛過來將我扶起來,我卻發現自己的雙腿已經軟的沒有力氣,好不容易坐回**已經氣喘籲籲。

“你自己說要成親,現在又不準說成親,你有病啊。”

對王平的責罵我充耳不聞,幾乎已成了廢人,我知道自己不應該,可是卻無法控製對翟宓的想念。我對她滿滿的愛此刻轉化成了對她滿滿的恨,她不顧及我心情的離我而去,在我最滿懷欣喜的時候未留下一句解釋的離開我,是我不能容忍的拋棄。她對我說過那麽多句一輩子,此時卻變成了最最諷刺的笑話。

我對王平說:“沒錯,我有病。”

我有病才會對一個女人掏心掏肺,我有病才會對一個拋棄我的女人念念不忘,我有病才會現在讓自己變得這麽可笑,誰說聰明的女人好?她們太過聰明,可是我太笨,聽不出她們的話外之音,把握不住她們漂浮的心。

王平被丁玨帶出去了,憑飛留下來陪我,在這個兄弟麵前我終於忍不住最後一把男兒心酸,哭著問他為什麽。

誰能給我一個為什麽,為什麽翟宓會選擇離開?我做的還不夠好嗎?雨中我們兩人相擁在一起遙想的將來都是騙人的嗎?她躲在我懷中輕輕顫抖的觸感還在,人卻已經不在了。

憑飛輕輕拍拍我的肩,笑道:“大哥,一直以來都是你這樣鼓勵我,拍著我頭告訴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然後我拚命站起來努力恢複元氣,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不管是為了爹還是為你,我總覺得隻要心中是快樂的,再辛苦都沒有關係。今天我也要告訴你,你累你痛苦是因為你心中太愛,既然愛就不要問為什麽,別怕,你還有我們,我和爹會一直一直陪在你身邊。”

我看著憑飛,當年跟在我屁股後麵的小不點不知不覺長得同我一般高了,眉眼已經透露出男人的風範,即使他隻有十八歲,卻不妨礙他站在我身後成為我倒下時的牆。

“幫我跟王平說聲對不起,我氣糊塗了,竟然不分青紅皂白的扯了他就罵。”

憑飛笑道:“鹽幫借了我們那麽多銀子,讓罵兩句就當利息了。”

我也笑,笑笑感覺心裏好受多了。

因為丁衎承的挽留,我們要留在巴中多些日子,可是巴中的夜晚讓我覺得難以忍受,我開始害怕一個人守著黑夜降臨身邊卻摸不到人的孤獨。

別院裏的台子還未來得及拆掉,我翻身上了台,享受在這一刻居高臨下的感覺,那時候我坐在那兒,旁邊還有一個人。我頭疼的搖搖頭,沉沉的歎口氣。有時候記憶無處不走,隨便走到哪裏都能想起來。

我慢慢打出拳,想象在台上比武的人是自己,因為忙於經商的緣故,身法已經遲鈍了很多,有些地方也記得不是太清楚,小時候就常因貪玩兒荒廢練功,改都改不掉,有的動作錯了便讓它繼續錯下去。不知道打了多久,當我全身心投入的時候終於感到一絲輕鬆,這是兩天裏我唯一沒有想起翟宓的時候,漸漸的我忘記了自己身處何地,腳下一個沒注意踏了空,眼見自己就要掉下去了。

沒有痛的感覺,睜開眼才發現自己還在台子上,旁邊是微笑的丁鳶。

“你救了我?”

丁鳶笑道:“你剛才的拳打得不錯,以前學過?”

我嗯了一聲:“好些年了,都忘光了。”

“是有些地方不對,不過看的出來你是塊練武的材料。”

“以前我師父也這樣說,可是憑飛走後我就開始學做生意,再也沒練過武了。”

丁鳶學我坐下來,問道:“還想練嗎?”

“不想了,人不能太貪心。”

“做生意就不能練武了?”

我搖頭笑道:“我隻有一顆心,分給這個那個就沒有了。”

我不知道自己怎麽會說出這句話,好像是隱約知道丁鳶出現的目的,所以要及時掐斷它。

丁鳶笑了:“畢大哥,宓姐姐在你心裏一定很重要吧。”

我目視前方,黑暗中有別院外人家的燈火,隱約能聽見小兒哭鬧的聲音,“你看外麵,那麽多俗世,可那些就是我曾經幻想過的同翟宓將來的日子。”

俗世,就是我要的紅塵生活。

“宓姐姐一定也很不舍。”丁鳶幽幽的說。

“她若不舍為何走得那麽決絕。”

丁鳶緩緩吐了口氣,側過頭看著我說:“宓姐姐來找過我。”

“什麽時候?”我大驚道。

“大概前晚吧。”丁鳶伸了個懶腰,“你別問我為什麽沒留住她,你知道我留不住的。”

丁鳶衝我笑了笑,然後繼續說:“她來跟我告別,然後托我好好照顧你。”

“她沒有說其他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