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掛心,一切都好。”我笑道,沒想到畢憑天會好好問我,我差點沒反應過來他叫什麽,還是不習慣叫別人自己的名字啊。

“畢兄若有什麽不滿意的盡管跟翟宓說,且將這裏當做自己家,一切隨意。”

這麽熱情的話跟他淡漠的表情實在不匹配,我隻能在心裏小小埋怨一下,麵子上還是要做足,“不用客氣,在下在這是打擾了,哪敢提什麽非分的要求。”

冉顏聽了撇撇嘴:“你這麽說別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義兄虧待你了呢。”

我一愣,才反應過來自己話中的歧義,隻好解釋道:“姑娘所說有理,在下唐突了。”

冉顏不服氣地嬌哼一聲,被畢憑天一個冷眼掃過,不甘心地躲在翟宓身後不再開口。

“畢某管教不嚴,望畢兄見諒。”

要說這些從小接受傳統教育的人說話做事就是一套一套的,被冉顏嗆聲我並不感到生氣,可在畢憑天看來我就是受了委屈了,一定要給我請罪賠禮的,所以吃上一頓格外豐盛的晚飯也不是什麽不可以原諒的了。

雖然有不苟言笑的畢憑天在場,但冉顏愛笑,席間將她在外的趣事一件件說來,全部的人都是麵帶笑容吃完的飯,最後還意猶未盡非要再聽冉顏說下去,最後還是被畢憑天喝住,說天色已晚,各人回房,明日還有事要做,冉顏才悻悻地收了聲,乖乖地回房去了。

這是個奇怪的地方,有著一個奇怪的主人,住著一批各色奇怪的人。我躺在**不住地想這兩日的事情,從青樓到這座宅邸,翟宓、畢憑天、冉顏,每個人看似都是透明的,卻又仿佛將秘密藏得很深。有一種直覺告訴我,我已經逃離不開了。

不多日,有手下傳來消息,別的省份的商鋪出了問題,讓我趕快去一趟。我有些惱火,隨便一些小事到他們嘴裏都會被誇大成無法解決的大問題,可是我不得不去,所以我想將弟弟一起帶走,趁此機會帶弟弟回家。可是我將這件事情說出來後,卻聽畢憑天不緊不慢地說:“正好,我也有些事需要往那兒一趟,我們就一起罷。”

這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以為會出言相阻的大概會是冉顏,再不濟也是翟宓,卻不想是畢憑天開了口,他一開口我就無法拒絕,順路順路,最後指不定就順回來了。

可是容不得我想,我必須立刻趕過去,否則再小的問題擱置在那裏也會演變成大的麻煩。第二日,我、弟弟、畢憑天,還有耐不住寂寞的冉顏四個人就上路了。

“義兄怎麽不帶宓姐姐?”冉顏問出了我心裏的疑問,翟宓可是畢憑天的好幫手,他去那邊解決事情隻帶著個不安靜的冉顏管什麽用啊。

“翟宓需要處理青樓的事,若有需要我會找她來的。”

冉顏了然地點點頭,轉頭又同弟弟說笑開了,我心中暗想,幸好途中還有冉顏說笑,否則身邊有這一個活動冰山,我肯定不是凍死也是悶死了。

到臨州的路程被我們一下子縮短,隻三五天我們已經到了臨州邊境,冉顏一個勁嚷累,弟弟陪在一邊任她差遣,我看不出來畢憑天的神情,感覺他沒有一絲疲憊,好像這幾天他一直都是舒服地躺在自家的**般,哪有我這風塵仆仆的模樣。

心中不忿,問道:“畢兄看上去甚是清爽,不知有何秘密傳授一番,也好叫在下下次出遠門時不至於這般狼狽。”

“沒什麽秘密,隻是自小出門習慣了。”

我突然發現,畢憑天並不是個孤僻的人,他隻是不愛同人主動交流,可你若是找他說話他很少有不理人的時候,再加上疼惜他與弟弟一樣從小就出門在外,心生一股兄長情,同他說話也不由軟了幾分。

臨州的畢家商鋪依舊是我開設的酒館,我趕到時聽了老板的匯報氣不打一處來,果然隻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不過兩個江湖派打了一架,開酒館第一日就應該預料得到這種事情發生,你們處理這種事還需要我回來?”

夥計們都躲在一邊,老板戰戰兢兢地說:“我聽說他們在搶奪什麽東西,怕是有損我們畢家商鋪的聲望,才趕忙向您匯報。”

“搶奪東西?”我一喜,好歹我也練了不少年,兒時也懷著一個江湖英雄夢,雖然後來被迫改行,但夙願未了,碰上這種事總是比尋常興奮些。“你們聽明白在搶奪什麽了嗎?”

“好像是什麽寶刀。”

“不對,明明是財寶。”

夥計們聽得都不全,紛紛為自己所聽到的爭相辯解,我正不知該聽誰的好時,就見畢憑天施施然地坐上我手邊的位子,一點拘束也沒有的。

“翁水龍和華梟兩派在爭奪白伯祥晚年所鑄寶刀。”

“你怎麽知道?”

畢憑天露出一個不易察覺的笑,說道:“因為我來這裏要解決的就是這件事。”

我疑惑地問:“你怎麽會牽涉其中?”普通一個生意人怎麽會與江湖紛爭扯上瓜葛?

“不巧,在下的師父姓丁。”

“丁衎承。”

說起丁衎承,全大盛沒有不知道的。丁衎承其人已經久未出現,但他的事跡卻一直活躍在江湖之中。聽說他十四歲出山,一招“閉花鋒月”讓當時的天下高手為之讚歎,朝廷出兵圍剿屯聚在紫山山頭的匪幫,卻隻剩幾人逃出生天,後丁衎承一人上了紫山,眾人之中擒獲匪首,招安了全部匪賊,那年他隻有十八歲,得了一個大俠的名號。

二十歲時,丁衎承迎娶當時的武林盟主之女關漪,成就一段郎才女貌的佳話。二十五時丁衎承建紫陽居,專為解決武林中的紛爭,而丁衎承也漸漸隱居在紫陽居裏,江湖上甚少見到他的身影,但他卻是神一般的存在,紫陽居儼然成了江湖中人人敬畏的地方。

聽聞丁衎承與關漪隻有一子,單名一個玨字,長的是玉樹臨風頗有丁衎承年輕時的氣質。不過我沒想到的是丁衎承竟然收了一個徒弟,還是畢憑天,這世界太小了,我竟然能間接與丁衎承攀上關係,要知道,丁衎承是每個心向往江湖的後生小輩的理想人物。

“原來是丁大俠的徒弟,怪不得畢兄人中龍鳳果然與眾不同。”

畢憑天悠悠看了我一眼,不知心情地笑了笑。

“不知丁大俠可有吩咐?”

“師父讓我查明原因後去紫陽居一趟,這等江湖事隻有師父的麵子可賣。”

果然是丁衎承大俠,我打定主意就算順路回去了也要跟畢憑天一起,見丁衎承一麵也不枉我學了十多年的武。

“那現在我們就走吧,早些解決了也早些還江湖一個太平。”

可能是我表現得過於急促,畢憑天有些訝異,但很快就平複了他一貫的淡漠表情,慢慢的往外走,我急忙囑咐了老板,好在我的人都比較可靠,然後趕忙追上畢憑天。

紫陽居在臨州西北方,離天山更近一些,人煙稀少,環境倒是很好。在我的急促迫切和畢憑天的不緊不慢的雙重標準下,我們終於來到了紫陽居。從外觀看,紫陽居就是個很普通的宅子,隻是風格偏南方一些,與西北*無界的風格有些矛盾,可是也更凸顯它的雅致。

宅子外沒有人守衛,畢憑天領著我們直接進了院,迎麵看到的竟然是在北方不多見的桃花,一株又一株,在院中開成一片桃花林,我一眼掃去就能分辨出花種,“小花白碧桃……大花……五色碧桃……竟然還有紫葉桃……”

我對花草並不感興趣,隻因母親喜歡桃花,家中也有一片林子種滿了桃花,小時候父親曾笑言母親豔若桃花,絕對是桃花仙子下凡人間。所以我對桃花也算略有認識,碰上一般的桃花也能叫上一兩個名字。

“丁大俠也喜歡桃花嗎?”我好奇地問畢憑天。

“沒錯,師父生平一愛桃花,另一愛便是竹琴。”

說話間我們已經穿過這片桃花林,來到後院。後院又是另一番景象,沒有樹,沒有花,沒有草,空****的隻有幾塊大石壘成的平台,一張琴靜靜地躺在那裏,好像餘音未消還能聽得見主人的琴音。這大概就是丁大俠的另一愛了,實在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大俠也會喜歡花草彈琴這等文人雅客的東西,我還以為大英雄就隻會舞刀弄劍呢。

紫陽居很大,我們走了這半天一個人都沒見著,別說丁衎承一家了,就連個下人仆人都沒有,冉顏已經微有惱意,但因為在畢憑天身邊所以什麽話都不敢說,盡管臉色不悅依舊乖乖跟在後麵,我隻是覺得奇怪,大俠的心思果然不同常人,這種生活在南方經常能見,但大俠偏偏要將家安在偏遠的天山下。

等我們穿過這片庭院後終於聽見人聲,大概生活居所都集中在了這兒。畢憑天帶我們見了丁玨,果然聞名不如見麵,丁玨人如其名,貌如寶玉,好一副翩翩公子哥兒的樣,若是在江南必定能迷死不少少女。

“憑天,是爹要你回來的?”

絕對不是我想象,從丁玨對畢憑天的說話的語氣中完全可以看出來他對畢憑天的無好感,甚至是反感,也許這可以理解,一個優秀的徒弟總會搶走父親的一些注意力。

“師父吩咐我找到翁水龍和華梟發生紛爭的原因就回來。”

“那這些人是?”

畢憑天在丁玨麵前脾性不改,依舊傲氣十足,一一將我們介紹了,不等丁玨有反應便提出要去見師父,丁玨沒辦法拒絕隻得眼睜睜看著我們離開,我不由地有些同情丁玨,畢憑天就像是個已經磨得看似光滑的球,哪兒都不紮人,但實際上哪兒都有小刺,稍不留神就被紮了手。

畢憑天馬不停蹄地帶我們去見丁大俠,我都有些被這大的過分的宅子弄昏頭了,虧得畢憑天還知道哪兒是哪兒。丁大俠真正的住處在宅子的偏屋,剛一靠近偏屋,就有種恍如進了仙境的感覺,因為這兒實在太飄渺了。

這是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感覺,竹林環繞,霧氣彌漫,大概隻有天山之上的仙境才有吧,可是現在我們真實地置身於這樣一個場景中,仿佛我們也羽化飛仙了般。

畢憑天指了指霧中若隱若現的一間竹屋說:“師父便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