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路線設定的緣故,我們要先前往鹽幫的地盤解決了翁華兩派的矛盾,聽畢憑天所言,這兩派是為爭奪白伯祥所鑄的寶刀而發生的糾紛。

那隻要弄清了寶刀的歸屬一切不就可以解決了嗎?丁玨聽到我的分析後嗤笑道:“白伯祥仙逝多年,他身後並無子孫,這寶刀歸屬本就是個難解的,更況且白伯祥號稱‘千手觀音’,所鑄兵器武林中人人覬覦,就算有人認祖還得提防著是不是為了兵器假冒的呢。”

這麽複雜啊,我心裏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不過一把破刀,弄得江湖血雨腥風,人都不在了,要刀做什麽,切西瓜還嫌大呢。

“那你們要怎麽做?”

丁玨不屑地說:“若是他們不聽勸,自然要號召全部武林人對他們鎮壓。”

“江湖人人覬覦寶刀,怎會輕易聽了你們的話去招惹翁華兩派?”

丁玨的嘲諷意味更濃:“就因為人人覬覦,所以隻要放出風聲必然都會對翁華兩派施壓。”

好一招鷸蚌相爭,果然江湖如戰場,玩的都是心智。

“你們想如何勸?”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出手的,大概也不是什麽君子人物,而且雖然丁衎承人稱大俠,卻因娶了武林盟主之女而避嫌未參加武林大會,所以江湖中的盟主並不是丁衎承,但毫無疑問,丁衎承的威望遠勝過武林盟主就是了。

“論口舌的功夫,我們這兒誰能比得過畢憑天少俠呢?”

丁玨的眼角瞟向畢憑天,被麵具擋住了臉的畢憑天看不出他的神色,但他一直旁若無人的坐在一邊,好像丁玨說的不是他一樣。

“師父吩咐,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憑天盡力而為。”

我以為畢憑天不會做聲,沒想他卻突然開了口。

丁玨碰了個軟釘子,冷哼一聲坐的遠了些,我倒十分好奇畢憑天會怎樣勸,畢竟這種江湖紛爭我從未參加過,好奇心遠勝恐懼心。

可真等我們到了鹽幫地盤,見到麵目不善的翁華兩派的人時,我才能感到一點正常的害怕,我雖有自保的能力,但弟弟手無縛雞之力,我得時刻提防著以保弟弟的安全。好在聽到丁衎承的大名,翁水龍和華梟都頗給麵子,定下在鹽幫總舵進行決斷的事。

鹽幫總舵算不上虎穴,起碼也是個狼口,自古鹽幫同朝廷就有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實力雄厚,背景豐富,能坐上鹽幫總舵那把紫赯木椅子的人絕非泛泛之輩,我想這點畢憑天比我清楚,連我都察覺的到他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

鹽幫總舵主跟我想象中差不多,大概五十多歲的樣子,身形寬胖,大概是身處江南的緣故,又帶著點文雅的匪氣,意思就是明明看上去就是個不識大字的匪徒,還非要學文人穿白衣扇扇子,撐著他的大肚子滾圓滾圓的。

大概是見我們人少勢寡,總舵主有些不上眼,言語中多帶著不服,“丁衎承大俠有何吩咐,招呼一聲便是了,何勞丁公子同畢少俠親自前來?”然後還要佯裝驚訝地問,“二位身後這三人一看便是一表人才,想必也是丁大俠新收的三位新徒?”

戲做的過了些,我們沒一人答理他,堂堂總舵主討了個沒趣,訕笑著收了扇子一搖一擺地下了堂。

畢憑天遞上丁衎承給的拜帖,恭敬道:“家師有命,令我們前來同總舵主商討翁華兩派之事。”

總舵主掃了眼拜帖,根本就沒打開的意思,“丁大俠的意思在下已經知道,可翁水龍同華梟畢竟屬於我們鹽幫,鹽幫管教下屬不利自然會給大家一個交代,就不勞煩丁大俠了。”

“總舵主過慮了,家師並不想插手鹽幫的家事,隻是此事關係到整個武林,不是你鹽幫說私自解決就可以的。”

“白氏寶刀現在已下落不明,就算丁大俠想管這個閑事也是多此一舉了。”總舵主拍拍他肥厚的雙掌,兩聲悶響後,從堂後走上了幾人,還拖著兩個半死不死的人,我們定眼一看,竟是翁水龍和華梟,昨日見還是好端端兩人,今天已經不成人形了。

“鹽幫逆徒已經被我處置,不知丁大俠可滿意?”雖然笑得跟彌勒佛似的,但總舵主的滿臉橫肉卻無不顯示著我很不爽的信息。

畢憑天一時也沒了主意,薑還是老的辣,連丁玨臉色都訕訕不好看。我一時情急,想也沒想,脫口而出:“總舵主說寶刀已下落不明,那為何翁華二人還要爭個你死我活?”

所有人的目光突然一下集中在我臉上,我還從未受過如此注意,有點自喜又有點害羞。總舵主哈哈笑道:“這位應該就是翁水龍和華梟爭鬥的那家酒坊的老板吧,討賬都討到總舵來了。”

我嘿嘿賠笑,這隻老狐狸明明知道我們是誰,還要說什麽我們也是丁大俠的新徒,害得我以為可以冒充一下沒想到早就被他看穿了。

“畢公子有所不知,翁水龍和華梟當初在貴店大打出手時手裏的確是有白氏寶刀的,可是過後二人卻被一群人圍攻,寡不敵眾,雖不致喪命,卻將寶刀丟了,不過這件事說出去別人都不會信,隻認為他們是在推脫責任罷了,可事到如今我也不必對各位說謊,就憑我這把紫赯木椅,你們也可以相信我。”

我對江湖中事不熟悉,在心裏盤算一番,那連鹽幫都不清楚的陌生襲擊我自然是無從得知的,隻是奇怪的事,鹽幫竟然就心甘情願的放棄了找回寶刀,甚至淪為替罪羔羊?我不會去問,因為這隻老狐狸不見得會告訴我們。

“既然如此,我們也不便打擾,就此告別了。”畢憑天的反應比我們都快,他快速的帶我們離開,直到我們出了鹽幫總舵的地盤,才容我們停下來喘口氣。

“幹嘛跑這麽快。”弟弟沒有武功,喘的格外厲害,冉顏也沒好到哪兒去。

“鹽幫總舵主那番話明裏是告訴我們,暗地裏無非是希望借我們的口將這件事說出去,若他所說是真自然是求一個真相,若他所說是假,我們便是助紂為虐了。”

原來還有這層利害,沒想到畢憑天腦子這麽好使,這麽曲折的關係都被他想到。

“可是我們聽都聽了,還能怎樣?”

“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多聽無益。”

雖然這是句廢話,可我們也知道僅憑我們幾人的力量是鬥不過鹽幫的,鹽幫勢力之大連朝廷都要禮讓三分,江湖再敬重丁衎承也是要吃飯的,得罪了鹽幫可是關係身家性命的。

“既如此,我們也就此拜別吧。”我喘口氣,向畢憑天等人告別。鹽幫總舵離家並不算太遠,我與弟弟趕路回去大概也隻需三兩日。

“我們閑來無事,順路陪你們回去好了,江南美景也甚是好,一路看來都不盡興。”畢憑天一語既出,冉顏是絕無反對的,丁玨一人做不了主意,想來多個人照應總是好的。

於是結果我們五個還是一齊下了江南,直奔畢家而去。

雖然走了沒些日子,但因為我帶回了弟弟,總有點近鄉情更怯的感覺,沒想到發現畢憑天比我還緊張。“畢兄,你也是江南人士嗎?”

畢憑天想了想,說:“正是,在下自幼離家也有些年,好久沒回家,到了江南感覺心裏頗為緊張。”

一旁閉目養神的丁玨聽了冷笑道:“十六歲也叫自幼?丁少俠還真是誇張。”

我笑著問畢憑天:“畢兄也是十六歲離家的?同我這傻弟弟一樣啊。”

畢憑天笑笑:“所以在下與憑飛一見如故,甚是投契。”

不知道畢憑天是什麽原因離家的呢,大概像弟弟這樣因為負氣離家出走的沒有幾個吧。

我們沿途所住的畢家店鋪已經將我們要回去的消息早一步傳書給了父親,所以我們遠遠到了畢家宅院外是便能瞧見父親在門前等候的身影。

父親憔悴了,弟弟離開的兩年已經耗盡了他的心血,我還是個笨孩子,學習能力讓父親操碎了心,後來我又任性地離開家,留下父親獨自一人守著偌大的家。我拉著弟弟跪在父親麵前,父親老淚縱橫,將我倆扶起來。

“爹,這是畢憑天,與孩子同名呢。”我笑著將畢憑天介紹給父親,父親的眼神有些奇怪,我以為是父親是奇怪畢憑天的銀色麵具,便也沒注意。

晚間家中做了一桌好菜,我一眼看過去盡是弟弟愛吃的菜色,佯裝生氣道:“王嬸好生偏心,看弟弟回來盡揀弟弟愛吃的,我的呢?”

冉顏牙尖嘴利道:“哥哥還跟弟弟搶食,真是不害羞。”

我將弟弟愛吃的菜掃到弟弟麵前,笑道:“我如果不搶食,這些好菜不是都進了小姑奶奶你的肚子裏,那我弟弟還吃什麽?”

冉顏笑著說:“我才不愛吃這些清淡的東西,你弟弟最愛吃辣,你不知道嗎?”

我給弟弟夾菜的手停住了,什麽叫弟弟愛吃辣,我們從小吃住一起,母親愛吃清淡的菜色,我們便吃慣了,弟弟尤其不能吃辣,怎麽會短短幾年連口味都全變了?

弟弟笑道:“別聽冉顏瞎說,我最愛吃清淡的,是她喜歡吃辣,每次逼著我陪她。”

冉顏還要抗議,卻被畢憑天一個眼神安撫了下去,我心中疑慮頓生,卻不知道這種疑慮從何而來。

晚飯過後,我給父親請安,向他講述我這幾個月發生的事情,卻見父親疲憊得聽不進去,隻好將他扶到**安置好,輕聲退出了屋子,轉身時意外地瞧見庭院中筆直站著的一個人。

銀色的麵具在月夜中閃著魅惑的光亮,墨色的身影幾乎要融入這片夜色,嘴唇抿成筆直的一條線,堅毅到強硬的表現。

“畢兄是出來賞月的嗎?”

“老先生睡了?”畢憑天左顧而言他地問。

“家父得知弟弟回來已好幾日未有過安穩覺,今日終於能安穩地睡上一覺了。”

“你……能否與我喝一杯?”

我很驚訝畢憑天是喝酒的人,他淡淡然的形象更適合品茶才是,那種淡逸清香的味道才更適合他,但我更驚訝的是他竟然會主動邀請我喝酒,他不是習慣了獨來獨往嗎,月下邀人飲酒應該不是他的習慣吧。

大概是看出我的踟躕,畢憑天有些打退堂鼓。

“好,等我準備一下,你就在涼亭裏等著吧。”

有好月,必要有好酒,我拿出珍藏多年的美酒,今日就一陪君子了。我深深地聞了口,果真是好酒,不負我躲避父親查看多年的辛苦。

“好酒。”畢憑天竟也是好酒之人,隻一口便現了原形。

“有眼力。”我笑道,“這酒我可是珍藏了好些年,數一數大概有八年左右了。”

“這麽長時間你怎麽不想著喝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