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多靡的這份堅持是他最堅固的防禦,背後是他所珍視的兄弟、親人,我不可能說服的動,他也不會因為我的三言兩語而動搖。

我重新給他拿來一壺酒,酒能讓人忘記一些事,倒是真的。

再見到烏納靡時已經是晚上的篝火晚會,他就坐在我和哈多靡的麵前,目不斜視的盯著哈多靡。哈多靡被看得有些臉紅,案下偷偷扯了扯我的衣角,我看到他遞給我的一張紙條,上麵的漢字歪歪扭扭著實難忍,大概的意思是讓我和烏納靡解釋一下。

我本就不引人注目,離席時更是無人看見,烏納靡大概也接到了哈多靡的紙條,見我起來跟著也起了身隨我到了安靜的林外。

“你為什麽要騙我。”

我撇撇嘴:“一個玩笑而已。”

烏納靡皺皺秀氣的眉頭:“我聽斯琴公主說了你,我可以原諒你這次,但下不為例。”

我攔住他,笑道:“我來並不是要跟你說對不起的,而是想問你一些事,準確來說是想確定一些事。”

雖然一開始結交哈多靡我是抱著商人的態度,但漸漸相處才發現即便如哈多靡這般臭名在外的人物其實也有自己的閃光點,而他最大的閃光點便是他的真誠,壞人也有壞人的好,如果隻是合作夥伴,我和哈多靡似乎已經超出我預設的那條線了,而他好像就是有這種能力,讓人不知不覺的親近。

所以我現在並不是受哈多靡委托來解釋原因的,而是作為一個朋友來為哈多靡解開多年心中不安的,他的不安和恐懼全都維係在我麵前的這人身上。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當我站在了旁觀者的位置上去看,才明白烏納靡這個當局者有多迷糊。

哈多靡和烏納靡,他們做的所有事情,表現出來的所有情緒都沒有傳達給對方,一心隻為對方著想的心思全都浪費了。

“哈多靡和我說了一些心裏話,也許是你想知道的。”

烏納靡了然道:“從小我就喜歡跟在王兄身後,他做什麽我就做什麽,他努力為父王學習我也學習,他努力練習騎馬我也練騎馬,但最後總是我受到最多的表揚,每次看到他失望的樣子我總是很難過,我希望自己有一天可以強大起來,強大到不讓任何人傷害他。”

年幼的烏納靡親眼看著哈多靡從一個受人尊敬位高權重的東宮太子跌落到沒有人關心的可憐孩子,他一直都看著。小小孩童眼裏看到的不受重視的哥哥,從最初的嘲笑變成淡淡的同情,最後衍生出的無法抑製的保護欲,一年一年與日俱增。

“我想要更強大,讓王兄不會再害怕。”

我拍拍烏納靡的肩:“也許哈多靡並不想要你的強大,你們應該互相保護而不是靠你一個人的力量,去喝哈多靡好好說一說,他對你的感情並不比你的少。”

烏納靡點點頭,往後走了兩步,忽然回過頭問我:“你是斯琴公主的未婚夫,你這麽做是為了斯琴公主吧。”

我攤攤手:“毫無疑問,我現在最怕她跟你一起回烏孫。”

烏納靡笑道:“你們中原人說醉翁之意不在酒,是不是就是這樣?”

我笑笑,還未開口,對話就被響亮的尖叫聲打斷,方向是從酒宴上傳來的。我們飛奔回去,眾人已經亂作一團,烏納靡看到哈多靡安然無恙時長舒了一口氣,我的心卻吊到了嗓子眼,翟宓受傷了。

鄺麟正在給翟宓包紮,幸好隻是劃破了胳膊,傷得並不太重,我捏著拳頭問鄺麟是怎麽回事,鄺麟掃了眼已經平息下來的現場,輕聲說:“刺客突然出現,主人反應快上前擋了一劍。”

刺客已經全部被誅,最後一個生擒的也服毒自盡了,全部人驚訝的看著這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變故,皇上也沒了繼續篝火晚會的興趣,草草收了場,我拉著哈多靡以看望斯琴公主的名義送她回了帳篷,然後借口給哈多靡和烏納靡麵對麵交流的機會將他們推到了出去,留下鄺麟在外麵把風。

“這樣太冒險了,如果有人看到我就暴露了。”翟宓皺著眉要求將烏納靡找回來。

我搖搖頭:“不行,我不想和你在一起時還另外有人。”

翟宓伸手撫上我的眉頭:“這不過是意外。”

“我知道將來會有更加凶險的事發生,我也知道你不會聽我的話放棄計劃,但是請你跟我保證一定要安全的回來。”

翟宓笑道:“我以前一直以為自己是很悲慘的,父母早亡,身為皇家女兒卻一點皇家的榮耀都享受不到,但是我遇到了你,你讓我知道自己也是有人愛的,所以為了你我一定不會讓自己有事,我還要和你一輩子在一起呢。”

皇上下令徹查刺客的事,在烏孫使者的麵前丟了大臉,皇上大發雷霆差點摘了幾個人的頂戴花翎,但是一反常態的,皇上竟然在朝堂上開口稱翟宓救駕有功大大賞賜了一番,還撥款給九王爺府重新整修,這一舉動讓一向自詡很會望風使舵的大臣們摸不清頭腦。

我跟著哈多靡去九王爺府時見到麵目一新的王府還以為自己走錯了路,烏納靡等在門口,見到哈多靡出現露出燦爛的笑容。

我因為先去了趟哈多靡的住處,所以晚了些,憑飛、丁玨和丁鳶已經跟鄺麟先到了王府。這大概還是繼上次武林大會之後我們頭一次這麽齊的聚在一起。丁鳶難得表示了自己的不滿,對翟宓冷嘲道:“沅筠姑娘,斯琴公主,你還有其他名字嗎?”

翟宓也不惱,笑道:“丁鳶姑娘這些年對憑天照顧有加,翟宓先謝過了。”

丁玨首先笑了出來,他大病初愈臉色還不太好看,但精神卻已經恢複的差不多,“丁鳶也是的,翟宓姑娘也是身不由己,現在大家都知道了,再也沒什麽必要隱瞞了。”

翟宓親昵的牽著丁鳶的手:“你叫我一聲宓姐姐,姐姐做錯了,妹妹想責怪說出來就是。”

丁鳶便扭的不說話,卻也沒將手抽回去。

翟宓將我們聚起來隻為了說一件事,“皇上查到刺客是鹽幫之人。”

“鹽幫狗急跳牆了嗎?”

翟宓點點頭:“我還在追查丁衎承的下落,據我所知他的失蹤大概與殺害京兆尹陷害鹽幫的人脫不了幹係。”

“那有線索嗎?”

翟宓轉頭看向鄺麟,鄺麟說道:“遊水易跟蹤回來報告,那人似乎是宮中人。”

果然是皇上嗎?

翟宓冷笑道:“你們看他最近給我的賞賜,他是在懷疑我,想收買人心呢。”

翟宓的擔心不無道理,哈多靡等人來中原日子已久,烏納靡和翟宓佯裝鍾情也消息在外,待回國日期一到,不管翟宓有什麽理由都不得不跟烏納靡回烏孫,皇上此時示好無非是做個樣子,希望翟宓能太太平平的離開中原罷了。

“若聖旨一下,回天乏術,我們隻能加快腳步了。”

烏納靡皺了皺眉:“若是沒有辦法,你一定要跟我走的嗎?”

翟宓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我,笑道:“你我之間的協議我好像已經完成,容不得你反悔……況且我也不願跟你去烏孫,你就放心吧。”

“你們定的什麽協議?”

麵對我們的好奇,翟宓掃了眼全神貫注看著哈多靡的烏納靡,說道:“幫助烏納靡得到哈多靡,雖然過程出乎我的意料,但結果是達成了。”

看到哈多靡紅了臉,我忍不住笑出來,這二人的羈絆比我想象中要深得多,就算沒有我們的幫助大概也是這樣的結果,因為在他們互相疏遠對方的同時又深深依戀著對方。

“即使翟宓去了烏孫,皇上就放心了嗎?”

翟宓起身走到窗前,似有似無的笑道:“他哪能放心,隻要我一日活著他就死都不放心。”

所以當烏孫國剛傳來烏孫國王的消息,皇上就佯裝無意的提起翟宓和烏納靡婚事的時候,我們誰都沒有大驚小怪,但是烏納靡很是焦急,“王父抱恙,召我們回國,此時正是關鍵時刻,我們不能走。”

烏納靡另外還有一層顧慮,離開中原就意味著他和哈多靡又得恢複到烏孫國時陌生人一般的關係,因為哈多靡同意接受烏納靡的唯一一個條件就是,不能讓自己毀了烏納靡繼承王位的可能。

我也不想翟宓走,縱然知道烏納靡對翟宓沒有覬覦之心,但男人的獨占欲占了上風,我不能再看到翟宓又一次離開我。

但翟宓一反常理,笑道:“大風起,長帆可遠航矣。”

翟宓的決定許是超出了皇上的預料,聽回來的烏納靡說,皇上知道翟宓答應隨烏納靡回烏孫的消息時先是愣了一下,而後掩不住的欣喜若狂,連早朝都草草結束了。不過他大概想不到,翟宓願意去烏孫,隻是一招放長線釣大魚罷了。

“鹽幫已經等不及了,我們隻需要放出一點風聲,到時不用我們出麵,京城就要亂了。”

坐收漁翁之利,翟宓的計劃隻是如此,但她為了這個坐收之時已經準備了多年。

“皇上疑心頗重,此時他顧著要除掉我忽略了其他事,但機會隻有一次。”翟宓深吸了口氣,“能否找回我丟掉的東西,就看我們能否成功了。”

我的命押在翟宓的手上,我們所有人的命運都是連在一起的。

見到留守京城的鹽幫要人時他們已經急瘋了,二當家三當家接連被抓,劫獄劫囚統統不行還損失了一批兄弟,所以我的出現仿佛是他們的救命稻草,也許翟宓要的就是這個時刻。

“我來通知你們,武林盟主有消息了。”

陸雙臣是翟宓手中的王牌,但她打出王牌時必須後有足夠推動王座的力量,她做不到,僅靠我們幾人也不行,必須號召起全部的江湖。陸雙臣失蹤的事情在烏孫使者來訪後悄然平息了下來,但這隻是抽薪止沸的現狀,因為陸雙臣還沒有正式出現。

“但這鍋水必須加火了。”

這是翟宓的原話,她現在要做的就是讓江湖人再度沸騰起來。

鹽幫眾人聽到我的話一時沒有了動靜,好像在等我的解釋,可是我有什麽好解釋的?陸雙臣應該要出現了,需要你們的迎接,我可以這麽明白的說出來嗎?

“鹽幫總歸是屬於江湖的,你們如果要救出二當家和三當家,救出武林盟主後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總算有人反應過來,問我道:“敢問盟主現在何處。”

我笑笑,轉身麵向滿含期待的鹽幫眾人,好像他們等的不是我的一個回答,而是關乎鹽幫的生死,“武林盟主就在皇宮之中。”

我停了下來,在場的沒有人說話,隻能聽見堂後隱約的人聲,我有點失望,鹽幫的反應好像沒有我想象中的強烈,如果他們不願煽動江湖中人怎麽辦?

過了一會兒終於有人開了聲,但問題卻直切要害。“畢公子所圖的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