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6章好似飛鴻踏雪泥

從劉家莊到京城這一路,有個和尚逢人便拿著兩幅畫像讓人來辨認。

那兩幅畫分別畫著一男一女,細看容貌極為相似,隻是發髻不同。不知道是龍鳳胎,還是原本就是同一個人。

這一日又到了崇陽縣內,因為到了年底,各處的買賣封賬,在外的人都趕回家,年貨也置辦得差不多了,因此街上頗為冷清。

隻有本地人開的鋪麵還有的開著門,也是有一搭無一搭的買賣。

小茶館裏頭有那麽三五張桌子,爐子裏的火還算旺,幾個閑人圍著爐火喝茶。

偶爾門前有人經過,便成了這起人品評的靶子。

尤其是誰家的大姑娘小媳婦走過去,那更是恨不得從頭頂看到腳後跟。

“朱老實真他娘的好命,續弦還能討到這麽水靈鮮嫩的婆娘!”一個絡腮胡的閑漢咂著嘴說鹹道淡:“怎麽不把他個憨頭累死在**!”

“你嘴上都是毛也沒見積些口德,活該你婆娘又粗又黑。”有人挖他的短:“當心下輩子投胎成豬。”

“扯你娘的臊!那玩兒意把燈一滅誰都一樣!”絡腮胡啐罵道:“你婆娘好!瘦的沒二兩肉,挨一下都紮手。”

“你們要是不稀罕都讓給我!”掌櫃的過來添水,趁機占一把便宜。

“你可別亂說,當心老板娘扇你耳刮子。”眾人又一起哄笑掌櫃的。

“真他娘的晦氣,怎麽過來個和尚!我說今日怎麽手不順,一直輸錢。”店裏頭有個賭徒,上半天在賭坊裏輸了個精光,下半天因沒了錢就在茶館裏泡著。

大夏國崇佛,一般人見了出家人都要頂禮,但好賭的人除外。

他們最討厭見出家人,因為出家人常常會化緣,賭徒不免覺得這樣會把自己的財運給敗了。

“老王,這街上也隻有你這裏還開張,怕是來找你化緣的。”絡腮胡笑了兩聲道:“趁早打發他走,否則叫你老婆見了又得管茶管飯。”

說話間那和尚已經進了門,因為風大,他先前用寬大的袖子遮了臉。進了屋子方才露出正臉,倒好一個俊俏和尚。

掌櫃的上來招呼:“師父是要化個什麽緣?”

“貧僧找人,”和尚說著拿出兩張畫像來:“請各位看看,可有見過沒有?”

幾個人聞言圍攏過來,看那畫像。

“這是個什麽人?”絡腮胡湊得最近:“你俗家的兄弟妹子麽?”

“應該沒見過,若見過總會記得。”掌櫃的再三看了說:“不是別的,光這長相也能讓人過目不忘了。”

這時離的最遠的賭徒開腔了:“這是你頂要緊的人嗎?”

和尚直起身子,眾人都不明白怎麽一身粗布僧袍都能讓他看起來無比的俊朗飄逸。

“是。”他答得幹脆利落。

“那個男的我沒見過。”賭徒喝了口茶,話隻說了一半。

“那你見過這女子?!”和尚的聲音都顫了,快步走到那人跟前。

“這可不能白告訴。”賭徒一副無賴相。

“你窮瘋了?!”立刻有人抱不平:“訛出家人的錢!”

“哪裏用你多嘴?!回家摟著你的胖娘們兒困覺去!”賭徒一瞪眼睛,絡腮胡不自覺地縮了縮脖子。

輸紅眼的人可以不要命,他還真不敢硬到底。

“你要怎樣肯說?”和尚問。

“上個月我在廣財賭坊贏了三十兩,原想著可以過個肥年,”賭徒冷笑道:“誰想到他媽的這個小娘們兒進去了,一把就把桌上的錢都贏了去。你要肯給我三十兩銀子,我便把詳情告訴你。”

賭徒實則心裏是這麽打算的,就算要不到三十兩,總能弄幾兩銀子花花,雖說和尚沒什麽錢,但也不至於分文沒有。

誰想他這麽一說,那和尚立刻從懷裏掏了張銀票給他,那上頭可是明晃晃的一百兩!

屋裏的人都愣住了,賭徒最先醒過來,一把攥起銀票掖進懷裏,恨不得一下子生八張嘴,把當天的情形說出來:“佛爺您且坐下,容小的細說。那是冬月初八,我瞧著日子好,早早就去賭了。那天手氣還真不賴,半天下來贏了三十兩。

正打算收手去吃頓好的,誰想這娘……這女子就進來了。她穿的挺不賴,模樣也俊俏,進門就說要賭幾把,因為身上的盤纏盡了。

有幾個沒眼色的還開她的玩笑,她也不惱,把身上的狐狸披風解下來往桌上一放,說就拿這個做當頭。有人問她若輸了這個可還賭嗎?她說那就再脫一件。

人們頓時就哄嚷起來,想看熱鬧。因此下場的人就更多了,幾乎人人都押了錢。

我仗著自己手氣好,押了十兩銀子。誰想她一出手就贏了,拿了錢想走。可我們哪能讓,就說讓她再賭一把,誰想她又贏了。

我們自然不想放她走,還有幾個想要動手的,沒想到她邪門得很。還沒碰到她衣裳邊,便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後來呢?”和尚緊盯著他追問,生怕錯過一點兒。

“後來……後來她便拿了銀子領了孩子……”

“她領了孩子?什麽樣的孩子?!”和尚立刻打斷了賭徒的話。

“是個女娃娃,四五歲的樣子,”賭徒用手筆畫著那孩子的身量:“長得粉團似的……哎,細想想……倒是和高僧您……有那麽幾分相像。”

和尚聽到這裏,神情說不出是癡傻還是癲狂。

他像是被雷劈中了天靈蓋,身軀搖晃著,隨時都要倒撲。

“佛爺!佛爺!”眾人一邊晃他一邊叫:“這是怎麽話說!”

賭徒生怕惹出亂子,站起身邊走邊說:“你們可看見了,我沒怎地他。這銀票也是他自願給的,不是我訛來的。”

他說著話,一隻腳已然邁出了門檻。

“站住!”和尚似乎又恢複了神智:“告訴我她們往哪裏去了?”

“就……”賭徒指了指東南:“往京城方向去了。”

和尚走過去,一把抓住了賭徒。

賭徒嚇得哇哇大叫:“你鬆開我!我說的可都是實話。”

那和尚不但沒鬆開,反而抓得更緊,另一隻手從懷裏又掏出一把銀票來。

“都給你!”他說著把銀票都塞進賭徒懷裏:“這些都是你的!”

店裏的人已然看傻了,賭徒更是一輩子也沒見過這麽多錢,撲通一聲跪下來,嚎啕大哭。(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