躍鯉村似乎來了一個變戲法的,就這麽抬手一揮間,灰突突的山嶺、掉光了葉子在風中瑟瑟發抖的老樹、河邊地頭瞬間改頭換麵,四處都染了一層綠。

香薷就這麽挎著籃子走在春意漸濃的田野之中如是想。

“香薷,又出來挖野菜啊,”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婦伸手拉了她一把,壓低聲音道,“去螺螄山下的那個土坡,坡底下那裏有一片野薺菜,現今出來挖野菜的多了,但是多半都在田裏頭,你去挖一點再去那嶺上尋兩根野蔥……”

人老成精,香薷聽著阿珍婆的話笑眯眯的點頭,“婆婆,我待會就去,在村裏怕是隻有您老才能挖到薺菜吧。”

阿珍婆咧著沒幾顆牙齒的嘴巴哈哈大笑起來,又偷偷給香薷看了一回自己藏在苣蕒菜之下的野薺菜,“瞧這多鮮嫩,香薷娃兒去挖吧,這有薺菜吃,日子就美,你們一群娃娃活下來也是不容易……”

不容易自然是不容易的。

從去年深秋來到這記憶中不存在的朝代,然後帶著弟弟艱難的逃出那宅院,一路上四處流民的艱險,到遇上很多同樣逃離的人,相互扶持直到來到這躍鯉村……每一次她都相信,他們一群人定然能夠好好活下去!

阿珍婆跟她們住的地方很近,整天都是樂嗬嗬的。

早幾日香薷見她挖不到野菜,笑著跟她說過一兩次,以前在那些小河溝旁邊的野菜又嫩又多。這不,阿珍婆這幾日出門,都滿載而歸。

不過是念起當初剛到村子的時候,還是她把家裏的破舊木盆子跟東西拿來,又給他們熬了一鍋粥。

這點雪中送炭的恩情,香薷一直都記得。

此時她又笑了笑,“對了,待會上我那一趟,去吧,記得莫跟人講。”

說完又念叨著走了,那佝僂的背影邁著小碎步,香薷捏著竹籃子的手就一緊,咬咬嘴唇往前去。

青黃不接春三月,躍鯉村至少有一半的人家都需要出來挖野菜。

近處留下的多是苦菜跟婆婆丁這些,有些甚至用小鏟子連根成片挖走,就算是哪裏發現了一些好的也很快被挖光,漫山遍野的野菜,誰又會管著讓其慢慢生長,隻是曉得自己不挖下次就沒有。

春光明媚,天氣依然微涼。

經過地頭上,也見一些在挖野菜的人,香薷蹲下來挖了一把苣蕒菜,又撕下一把野芥菜,拿來做遮掩,免得別人眼紅還去糟蹋了好地方,卻驚奇的發現自己挖進籃子裏的野菜,怎麽的就這麽大一顆,明明是剛才有人挖過的啊?

疑問還沒有解除,就有幾個同樣十歲出頭的姑娘說了一些酸話,“我們剛才怎麽就沒有挖到這麽大顆的。”“嘖嘖嘖,這也不知道哪裏鑽出來的野東西,什麽都往自己籃子裏放。”

香薷嘴角噙著一絲冷笑,這幾個蠢貨,挖個野菜就在這揪,也難怪一直的吃野菜了,有這工夫做點什麽不好。當下就有些不屑,扭頭要走。

“哎呦喂,還不稀罕,就不要出來挖野菜啊!”

“就是,什麽東西都吃,好歹的我們住的還是泥房。”

香薷就站住了,細眯著眼睛似笑非笑的望著她們。

見那眼神裏頭的陰測測的寒光,刀子似的刺人,那幾個人頓時說不下去,也不知道是誰提了一句“人家死人堆裏爬出來的”頓時往後退,退出幾丈遠就作鳥獸散。

就這點出息!

香薷拎著那準備拿來遮掩的野菜,哼,都是挖野菜,日後你們還在挖野菜的時候,姑奶奶一定不用吃野菜了!不,應該是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吃膩了大魚大肉野菜可是好東西。

香薷走走停停,心裏一個勁的想,一定不能這麽過下去。

很快來到螺絲山,螺螄山下是一片坡地,在這整片的綠色之中閃耀著星星點點的紅黃粉白,隻不過香薷的眼裏哪裏看得見這樣的美景,一心念叨的就是,“四姐腸胃不好,要挖一點地菜,野莧菜可以補血,回頭讓五姐多吃一點。”

運氣真好啊,當香薷手上薅住一把野韭之後,這才發現自己的籃子竟然已經滿了,而方才想的那些地菜,莧菜,野蔥全都出現在籃子裏頭,等等,剛剛自己還想著說要是挖到野韭菜,就可以給小弟包上一頓餃子……

要是有糖就好了,小弟麥冬喝藥的時候也不至於皺著眉頭說不苦,等香薷再在那荊棘旁拔起十幾根茅芽的時候,自己嚼著一根,任著那清爽帶著草香之氣的甜味在口中一點點蔓延開來,顧不得這地上有些濕,一屁股坐在那土包上,傻乎乎笑出聲來。

難怪這陣子自己總是運氣太好,想找什麽就找得到,難不成的自己也擁有傳說之中的異能?穿越給自己送來的福利?老天爺覺得他們一群人太苦也看不過去了?

沒準真的是,阿珍婆能夠挖到薺菜,不也是自己暗示她過來的,剛才在田野裏挖苣蕒也是這樣,還有籃子裏頭的這些,果真如此,以後再也不用挨餓了!

這麽想著,香薷往家裏的方向望了望,這土坡剛好能夠看清大半個村莊。

整個躍鯉村,是個就像是一條鯉魚躺在那曬著春天的太陽,魚脊的地方,是村子裏的大戶人家住的,魚肚是中等人家,魚尾最差。

在這魚尾的末端,一片荒地之上搭起了好幾處稻草房子,圍成了一個斜斜的院子,那就是香薷現在的家了。

等等,香薷趕緊拎著籃子站起來,麥冬一個人還在屋子裏,自己要趕緊回去熬藥做飯,四姐五姐跟小八幾個在地主家裏幫工並不管飯,要是錯過了時辰挨了餓,也還是一樣要上工,那可就不好了。

這麽一邊想著,就把籃子裏的東西統統整理好,最後要遮在上頭的苣蕒菜放不下了,看著地上剩下的一小堆,扔掉是無論如何也舍不得的,香薷從旁邊扯下一根帶著枝葉的樹藤,紮成一捆碼在籃子上方,挽起來就走。

走到魚尾的路上已經有些薄汗,一口氣沒有喘勻實,身後就有人大叫起來,“七姐!地主家要打死五姐,大哥三哥回來了沒有啊?現在怎麽辦?怎麽辦啊!”

這一聲聲急促焦急帶著哭腔的聲音響起,香薷頭腦裏突然嗡的一聲響,甚至都來不及問,把手上的籃子往臉上蹭有泥巴的小八手裏一塞,“小八,先回去。”

扭頭就往地主家的屋子裏跑去,小八還在後頭大喊,“七姐,等我。”

從魚尾到魚脊,香薷一路跑過去,一股不好的預感怎麽也揮之不去,腦海裏頭全是五姐蓮房的樣子,五姐是個好性子的,人又長得好,平時說話很少,她那樣的性子怎麽就會得罪了地主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