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賽爾這麽一說,諾寧手上裝咖啡的白瓷杯抓得並不穩固。維希欺騙了萊斯特,而萊斯特欺騙了諾寧。他相信亞戴爾不可能失手,盜竊之王沒有偷不到的東西。萊斯特一開始就在說謊,解藥根本不在房間,又或者在房間的解藥本來就是假的。他想起臨走時看見萊斯特意味深長的笑容,原來是指無論他怎麽努力也不可能拿到解藥。更糟糕的是,他犧牲了維希在萊斯特心目中美好的形象。

“我盡力了。”他放下杯子,深吸一口氣看向凡賽爾:“再來一次談判也是同樣的結果,昨天你已經試過了,他說得條件根本無法答應是麽?”

“是。他一開始就沒有和談的打算,我猜他不過是來讓我們難堪的罷了。”

“接下來你想怎樣?”

凡賽爾簡單明了的回答:“送魔王回去,送公主出殯。”

“哈,你這回答也真夠慘淡的。”他嗤笑一聲,他印象中凡賽爾對生命看得很重,在事情終止之前絕不會放棄任何挽救的希望。何況這是公主的命,不到最後一分鍾,絕對不會輕易言敗。剛剛凡賽爾的話理智冷酷且無情。他並不相信:“凡大會長什麽時候變得像夜行的人員一樣了?”

“夜行的人員也很有愛心,你不必貶低自己。”凡賽爾反駁他的話,又長歎氣說道:“我會在我變成冷酷無情的人之前離職,不損日行的光輝形象。隻不過公主的事情,我也盡力了。醫生需要什麽藥材研製解藥日行就竭盡所能的提供,但解藥直接沒能研究出來,至於萊斯特所提的條件,嗬嗬,公主也表示就是她死也不會同意。”

他看過卡蜜拉給的記錄文件,萊斯特所提出的第一條是割地。割讓人界領地第十二圈環的範圍。第十二圈環是奇峰峻嶺與河流,是人界圓環的天然屏障,第十二環一旦被攻破,整個人界領域就毫無遮攔的暴露在魔界眼裏。這等條件,無論是哪個人類都不會答應。凡賽爾和萊斯特爭吵過了,萊斯特絲毫不肯退讓,這不就是擺明來找消遣的。

境況如此糟糕,隻有一種辦法或許可以救公主。

隻是或許。

他沉下聲來說:“凡賽爾,我們去派人去再偷一次解藥,你覺得如何?”

凡賽爾也嗤笑一聲,這種話由一向理智的諾寧口裏說出來顯得可笑。凡賽爾搖頭說道:“我們要確定解藥的位置,是在他身上在他房間或是在魔族宮殿。然後派遣適合的人手用適合的方法在適合的時間偷出來。當然,如果這種毒有解藥,所有醫學界的同仁都會很高興。”

“凡賽爾,如果真有這種解藥,我就能取來。我這樣說你信不信?”

“你說的話我一般都信。”凡賽爾頓了頓,轉折說:“解藥若在魔族行宮,你要用什麽辦法拿到?”

他知道解藥如果存在自己就能拿到,欺騙和偽裝一向是他的特長。但解藥存不存在尚無定論,這樣做他未必值得。不過既然已經暴露了,玩大一點又何妨。這些心思不能被凡賽爾知道,所以他的麵上頓生無奈:“凡賽爾,你一定要戳我短處?”

凡賽爾也和他打起了哈哈:“諾寧的短處我哪裏敢戳?我要小心被夜行列入監視範圍。”

“凡賽爾,你已經是夜行的特別關照對象了。”他放下手中的茶杯,假裝漫不經心的掃過桌上的文件,想起什麽似的:“我聽說你親戚最近身體欠安,既然公主的事已成定局,你可以抽空去看看了。“

聽他這麽一說起親戚,凡賽爾便想起琳娜還在醫院躺著,昨天下午和維希一同探望在公立醫院的琳娜,那時琳娜已經做完手術出來了,琳娜躺在重症病房的**,麵色過分的蒼白,凡賽爾和維希隻是隔窗看著,沒有敢進去。聽到醫生說琳娜沒有生命危險,病情已經穩定下來了,未來三五年之內不會再發,才鬆一口氣,還沒休息多久,又被日行的公事所打擾。他的意見提得格外符合凡賽爾心中所想,現在可以暫時拋下公務去探病了。

“好。公主的事我就交給你了。”

放心的把事情交給他後,凡賽爾揚長而去。

他從抽屜裏拿出一張紙,寫上自己這幾天的形成安排壓在茶杯下,之後從小門離開了辦公室。

凡賽爾要比維希晚到一步。他推開門的時候,琳娜奶奶已經坐起來,背靠在床背上,身上蓋著一層柔軟的被子。維希坐在她的身旁,認真的削著蘋果皮,維希見他來了,抬起低埋的頭故作驚奇的問:“唉,哪陣風把你吹來了?我記得你今天似乎很忙的樣子?”

“奶奶的事總是要比手頭上的公事要緊。”他把手上的鮮花插入床頭的櫃子上。出夜行時他是兩手空空,探望病人總不好意思什麽都不帶,何況這個病人是他認識多年的鄰居家奶奶。他特意繞了個道去花店,選了大紅的玫瑰,琳娜奶奶喜歡那種鮮豔美麗的眼色,盡管和她的年齡不符。他來的要比預想的時間晚些許,不過這不打緊,看維希都能和他貧嘴的份上,琳娜奶奶都病也該好了一大半。“奶奶,您今天好些了嗎?”

“沒什麽事,今天好多了。難得你們都能來看我,我真是多子多福,羨煞旁人啊。”

本是什麽病都沒有的琳娜故意壓低了聲音,聽起來就像是術後恢複時帶有的虛弱。但聲音又不能太弱,還要夾雜一絲強撐的爽朗的氣息,琳娜不太擅長表演這種類型,語音語調聽來都存在一小部分的違和感。幸好他因為憂慮並沒有注意這個細節,繼續貧嘴說:“隻要琳娜奶奶願意,我和維希都會是你永遠的好子孫。”

“那哪裏成啊,你們都不跟我一個姓氏。”琳娜咳嗽兩聲,感慨的說:“想我當年也是意氣風發,絕代芳華,追我的人有一條街,唉,為什麽到了這個年齡都沒能把自己嫁出去呢,老啦老啦。”

他剛想接口,在旁邊專注學削蘋果皮的維希抬頭吱聲:“那條街就是從我家到凡賽爾家那麽遠。”

維希和凡賽爾舊家距離有多遠呢。十分鍾的打個醬油就到了。

病**的琳娜假裝坐起身:“死小子,信不信我分分鍾起來削你哦。”

“成,奶奶您要是快快的好起來,我一定站在這裏讓您削,一動不動。”維希這時已經削幹淨了蘋果皮,他把蘋果切成八小塊,用小刀叉起其中一塊送到琳娜的嘴邊,笑道:“不過現在,奶奶還是先吃我削好的蘋果吧。”小塊的蘋果被毫不客氣的咬掉,維希接著一塊

又一塊的往琳娜嘴裏塞。琳娜吃得自然,她很久沒有享受過親切和藹的病人待遇了,不用幫著那小兔崽子盯著夜行的一舉一動實在太舒服了。同時她吃得很慢,保持一個病人的基本用餐禮儀。

場麵很好,一場母慈子孝的場景。

但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他伸手抓住了維希的手腕。維希愣了愣,不解的問他:“怎麽了?嫌棄我切得太大快?”

“維希,上次你住院的時候也是這件房間。”

“咦,你別說還真是。”維希轉頭看了看門牌號,“看來我和琳娜奶奶很有緣。”

“那個時候你給自己切了個蘋果花,不如今天也給奶奶切個蘋果花吧?”

“可以呀。”

琳娜沒有說話。他盯著維希的手部動作,心裏閃過很多個想法。諾寧提醒他來看親屬,他便來了。但諾寧是那一種會有閑情好心的提醒他照顧親人要緊的人麽。他看到琳娜,也看見了維希,維希總是恰到好處的在他的視線裏蹦噠。琳娜和維希住的是同一間病房,有人曾匯報看見亞戴爾出現在維希家附近,準確的來說是在琳娜家。他去查探這件事時,因為琳娜的插入而中斷了。倘若諾寧在撒謊,維希和琳娜奶奶都是夜行的成員。

他記得那蘋果花,切得均勻漂亮,每一瓣花瓣的大小和間距幾乎相同,需要極為細致靈活的刀功才能做到。

亞戴爾毋庸置疑的擁有這樣的能力。

維希也有麽。

“好看嗎?”下一秒維希用成果打消了他的疑慮。精致的蘋果花在他眼前溜過一圈,最終被送到了琳娜的嘴裏。維希滿懷期待的看看他,又看看琳娜,說:“我在家閑著沒事幹,街上的蘋果便宜,我就拿它來練手,沒想到修煉成了獨門絕技。”

琳娜插口要比他快:“這樣也好,以後你不當老師了我也不擔心你會失業,你還可以和隔壁的大爺去賣蘋果。”

“哈,琳娜奶奶說笑了。像我這樣的人,隻能一輩子在教學崗位上奮戰到底了。天下之大,哪裏都沒有自家窩裏呆著舒坦。”

“你若有心上人就不這麽覺得了,你和她去哪裏都是幸福舒坦。”

“那也要我有才好。說不定哪一天我就失業了,消失了,沒錢了。誰還願意和我呆在一起?”

疑慮被消除,看著維希和琳娜歡快的鬥嘴,他不自覺的也參加進來。

“我願意。”

“得了吧日行大會長,你們日行都是公款明算賬,又不能挪動錢財養我。以後要怎麽在皇城內圈買房子?“

“中心買不起,我們可以在郊區建棟小洋樓,三層你看怎麽樣。”

那天下午,他們圍繞著雞毛蒜皮的事情展開了討論,就像是普通的民眾一樣,他們從工資聊到房子,房子聊到婚姻,婚姻再回到工資。沒有日行的雜物,沒有夜行的案件,他們隻是說著心,幻想一種不會達到的生活。琳娜躺在**聽,時不時給出一些過來人的意見。他們討論了很多細節,細致地幾乎要信以為真那是不久後的狀況。

隻不過是普通人,在那天下午,他們都很幸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