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很多東西,能想到的都被計算在列表裏畫在藍圖上。有一千個方案能去讓凡賽爾接納他的思想,但推門見到凡賽爾的那一刻,那些方案都沉默在了紙上,他隻想和凡賽爾隨意聊聊天。聊他們喜歡的東西。卡蜜拉訂了皇城最高的酒店頂層,從包間的落地窗戶向外看,高矮錯落的半個城邦收歸眼底。他推開門,凡賽爾舉著紅酒向他致敬,他笑了笑,拉開椅子坐下了。

“你來得很早。”

他給自己倒了半杯,兩個酒杯相互碰觸,話題就開始了。

“這一百年來,你約過我多少次?”凡賽爾笑道,“人們都說,能得到諾寧相陪一晚,死也沒有遺憾了。”

“這樣算你早在地獄裏混了個臉熟了。”

“也不多,三次。”凡賽爾清楚記得諾寧私底下約了他三次,第一次初見交流感情,第二次討論公事,這是第三次。“這次你想談論什麽?”

“哈,沒事就不能約你了?”

“不能。你應該忙著掩藏行蹤,好讓我們都找不到。”

“你是在試探我嗎?想要知道我住哪知道我最近幹了什麽?”

“我是想知道,這已經是十大未解之迷了。”

“住你舊家對麵。”

他說了一句大實話,可惜凡賽爾不信的搖搖頭:“我這一百年來睡辦公室的時間有五分之三,睡日行分配的新家的時間有五分之一,剩下三分之一會回到舊家。可我從來沒有在舊家條街上看到過你。”

凡賽爾每次回舊家都要找維希,他確信他們已經見過不可計數次了,隻凡賽爾不知道。他不必戳穿,說:“看來凡大會長眼角的餘光都不肯注意我。”

“我都不必注意。諾寧你一出現,後麵自動跟了兩條街,我必須穿越擁擠的人群來找你。”

“大會長不必自謙,你一出門後麵少不了一條街,少女的目光都在你身上了。”

凡賽爾風頭正盛,出門卻總不愛喬裝打扮,惹的身後一眾少女的低聲尖叫與歡呼,這沒什麽。有什麽的是凡賽爾總還喜歡一個人約維希出門吃飯吃飯和吃飯。他隻能答應凡賽爾半夜三更看不到臉時的請吃夜宵。他多次提醒凡賽爾,不要出風頭讓他平庸一點可以嗎,凡賽爾卻笑得燦爛不回答,好似要把他當做家屬炫耀出去。

凡賽爾的神情變得溫柔,說出了他最怕聽見的話語:“少女的目光我不在意,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你知道的,不是麽?”

他知道,他知道得太多。

凡賽爾喜歡維希。正如萊斯特喜歡維希。

他盡量忽視了這個問題,現在也是。凡賽爾付出的不比萊斯特少,時間持續得要比萊斯特長,奉獻的也是一片真心。他怎麽能選擇新認識的萊斯特,而放棄青梅竹馬的凡賽爾呢。所以,他的解決方案是,兩個都不必告訴,兩個都不必選擇。他可以用諾寧的身份去推動議和的進程,但維希會一直單身,隨著諾寧的死去而死去。

“趁著菜還沒上,凡大會長肯賞臉和我跳一曲嗎?”

他想今夜他應該放縱,於是他起身放盤調好留聲機,動聽的音樂娓娓傳來。凡賽爾起身,挑眉笑道:“你今夜的興致很好。”

“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心情自然會變好。”

凡賽爾摟著他的腰,跳起了男步,他便搭上凡賽爾的肩,起了女步。他們在音樂的推動下翩翩起舞,冰藍與火紅的發色在快速移動中交織在一起,像是吃了一口冰淇淋火鍋,又冷又熱,口感卻妙不可言。他卸下冰冷的麵具,把溫和的一麵展露無疑。凡賽爾摟著的冰山融化開來,柔曼的水包圍在四周。通亮的燈光沒有破壞氣氛,諾寧的臉在燈光下非常清晰,白且無暇,美不勝收。凡賽爾突然想吻他了,兩個人的距離是那麽的近,隻要凡賽爾稍微低頭傾斜,兩片嘴唇就能無礙的貼在一起。

他們很配,不止凡賽爾這麽想,也許所有人都這麽想。

吻吧。除了他們,沒有人會知道。

凡賽爾不能。

美的東西總是令人喜歡,凡賽爾不忍在上留下自己的痕跡,何況心中還有一個維希。凡賽爾刻意離他遠了一些,並說些什麽轉移自己的注意力:“諾寧,你真是一個迷一樣的男子。”

“我哪裏迷了?”他反問,“是令人著迷,還是自己是個謎?”

“兩者都有。你很迷人,同時關於你的信息也是個謎。我至今不知道你是如何拿到真的解藥。”

凡賽爾哪壺不開提哪壺,他近期都不想提起這件事。他敷衍的略過了:“夜行的情報係統遠要比你所想象的複雜,沒有不能買到的東西,隻不過看手中的籌碼夠不夠。”

“夜行為此付出了怎樣的籌碼?”

追問不依不饒,他心底暗罵一句,臉上掛著笑意反問:“凡賽爾先生,您覺得我作為籌碼,夠了嗎?”

“你是認真嗎?諾寧?”

“你可以自己判斷。”兩人轉了好幾個圈,他答:“我相信日行的老會長曾告訴過你,夜行會長的話隻有一半能相信。”

“很有趣的說法,我倒是第一次聽。”

既然說道相信,他不妨再深入的問一句,以諾寧的身份問一次:“凡賽爾,你相信我嗎?無論我想做什麽?甚至是帶有欺騙性的不理智的行為?”

“相信。”凡賽爾回答,“如果我不相信你,日行和夜行怎麽能走到今天。”

凡賽爾雖然時常會為了公務和他吵架,但兩人根本上沒有發生過分歧。作為一個工作夥伴,凡賽爾無條件的信任他,耐心,沉穩,公正。如果他要議和,凡賽爾之前會給他讓出道路,不會阻礙。他狡黠的勾起嘴角,套出最近的目標:“凡賽爾,後天整一天我想借日行的私密藏書室一用。”

“你想找什麽?我讓人幫你找。”

“事關夜行機密,我想親自去找。”他幾乎看完所有上古的魔法書,

都沒有找到能破解詛咒的方法。但他相信解鈴還須係鈴人,以前由夜行會長留下的債務,他能還,也隻有他能還。夜行找不到的記錄就到日行找,萬事萬物的誕生總是相生相克。人界找不到大不了再去一趟魔界吧,反正萊斯特會熱烈歡迎。

“隨你意。”

他們踏過了很多個八拍,舞曲漸漸進入尾聲。他看著沉浸在音樂裏的凡賽爾,隨性的心理又上來了,他引導著兩人的腳步開到靠近飯桌旁。

“我突然不想吃牛扒了。”桌麵還是空的,菜還在鍋裏沒有上。

“那你想吃什麽呢?”

“三絲炒米線。”

凡賽爾聽到他的回答笑得更開心,今夜的諾寧到底是怎麽了,顯示出了低端平民的姿態,一下子從天上走到人間,用流行的話就稱作接地氣。凡賽爾打趣說:“你不會真的想退單,現在去吃三絲炒米粉吧?那也可以,我請客。”

“當然。”他輕柔說著,“我記得資料上你舊家不遠處有一家炒粉店,我們就去吃吧。”

凡賽爾目瞪口呆的看著諾寧退了房,走出大門讓自己帶路去吃炒粉。他不知道諾寧今天受了什麽刺激,但既然要瘋他就陪著諾寧瘋一把,是誰說過不成魔不瘋活?過於熟悉路線的他們沒走多久,他還走了小路躲避人群的圍觀,安全到達了炒粉鋪。他熟絡的點單從冰櫃裏拿出兩大瓶的啤酒,動作一氣嗬成,這讓凡賽爾略帶驚奇的問道:“諾寧,你好像對這裏很熟?”

“以前經常在這裏開會。”

“在這裏?”

“我們想挑一個日行不會注意的地方。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經過商量後,我們決定在你家附近開會。”他頓了一會,“如果可能,在你家開會就更好了。”

凡賽爾忍著笑意,虧諾寧想的出來,放著夜行那麽大的一棟建築不用,走上一個小時去他家開會。不過諾寧也許真的在這附近開過會,懷疑維希是夜行的人的那一次,就是有人匯報在這附近見到了橙發張揚亞戴爾在晃悠晃悠,他還擔心憂慮的特地放下工作跑過來查看,結果碰上琳娜奶奶的奪命連環逼婚勸說。往事不堪回首啊。

現炒熱氣騰騰的米線端了上桌。凡賽爾和諾寧吃了一盤不加蔥的米線,喝了足有一打的啤酒,結束了一天的晚飯。期間隻談風月,不談政治,直到晚上九時的鍾聲響起,兩人才依依不舍的作別。

諾寧沒有回家,他走在寬闊的皇城街道上,一條兩旁都是酒吧舞廳的夜區。皇城是一座不夜城,燈光與燭火通明,九點才是夜場的波瀾才剛剛興起。比第一次來這裏時,他身後與身前的目光多了很多很多,貪婪與欲望都被他的威壓所震懾,沒有人敢上前搭話,沒有人敢跟在他的後麵。

還是有人的,他走到夜區的盡頭,身後有了很輕的腳步聲。等他踏入郊區的界限點時,腳步聲越來越清晰了。

他停了下來,回頭一笑。

“亞戴爾,跟著我是有什麽事情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