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愧疚
我忽然有些害怕。
漆黑的房間，安靜的室內，除了門外走廊上偶爾傳來的聲音之外，一點響動也沒有。
晚上十一點，我一個人在家，高子健沒有回來，我隻能抱著枕頭，默默地發呆。
想到晚上在護城河邊，石磊一字一頓跟我說的那些話，我的身體就忍不住顫抖。老一輩的人經常告訴我們，凡事，要給他人留一個後路，凡事，都不能做的太絕，否則，肯定會有報應。
這幾年在大學裏，也曾和同學鬥嘴，也會為了一點不公而感到憤慨，但是這句話一直留在心中，也願意去行善。卻沒有想到，有些恩怨，並不是想要逃避，就能逃避的。
石磊是個可憐人，我第一次這麽感覺到。
我後悔自己那段時間沒有真正的走入他的內心，後悔自己為了所謂的自尊所做的掙紮，卻沒有真正的了解，他行為背後所帶有的意義。
他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在我的耳旁一次次的響起，讓我情不自禁，為此感到難過。
那一年，他隻有十歲。一個十歲的孩子，已經有了孩子的自尊心，也懂得了榮辱。所以當從媽媽口中得知爸爸在外麵養了女人的時候，他為自己有這樣的爸爸感到羞恥，他心疼他的媽媽，毅然決然的，和媽媽站在了統一戰線。
他的爸爸和媽媽是從苦難中走出來的夫妻，可是苦難裏沒有換來真心，反而得到了背叛。他本該是天真爛漫的孩子，可是要承受的，卻不是一個小大人該承受的責任。
他怎麽可能不恨呢？在那樣邊遠封閉的一個地方，鄰裏之間最看中的名譽，卻被自己的爸爸敗壞的一無是處。
離婚，是她媽媽的選擇。原本石磊也以為，媽媽的離婚，是因為承受不住婚姻的背叛，是因為對爸爸的記恨，直到他的媽媽查出了尿毒症之後，才明白事情的真相。
石磊的媽媽之所以帶著他離開，那是因為，阿姨已經預見到，他的丈夫，距離死期不遠了。
貪汙，養另外一個女人，這本就是工作上的不允許，石磊的媽媽想到了自己丈夫會死，卻沒有想到，他會和那個女人，死在家中。
有的人說是自殺，有的人說是他殺，時間久了，好多人，都快忘記這件事了，包括石磊本人。
尿毒症，一貧如洗的家中根本沒有辦法承擔昂貴的醫藥費，石磊的媽媽已經做好了一個人上路的準備，在選擇自殺之前，她說出了那個讓她惦記的男人的死因。
是他殺，而且，是為了封口。
年前，石磊就是因為阿姨的病情回到家中，和他一同回去的，還有劉美婷。後麵的事情，也就順其自然的發生了。
一份愛情，在母親的病重前或許微不足道，但是並沒有到了背叛的地步，真正讓石磊下定決心和我分手的，是因為，他父親的死。
我想到石磊跟我敘述這一段時，他的眼中飽含著的淚光，說：“小佳，媽媽這輩子，隻有爸一個男人，即使那個男人背叛了她，可是她的心底，根本割舍不下。媽媽已經做好了必死的打算，所以才將他的死，告知與我。”
父仇。複仇。
我們的生活本該是那麽簡單，平淡則是幸福，我一直覺得，找一個人，攜手一生，生兒養女，孝敬父母，就是人生最大的幸福。
可是生活何嚐對石磊公平過呢？那麽多人中，偏偏不辛的，就是他。
換做是我，一定也會糾結的選擇吧？
他的媽媽也是一個值得尊敬的女人，但是可是一個可憐的女人，她不該讓石磊發誓為父報仇，對待石磊，也是一樣的不公平。
可想而知，當他被撞到醫院之後，他的心底，會有多麽的糾結。
我害怕石磊臉上猙獰的笑容，因為那個笑容背後，他的心，早已經如石頭般堅硬，不懂得愛了。
我不確定石磊會不會聽我的，但是我覺得，如果我早一點知道這個消息，會不會幫助他，不朝這個絕望的境地裏走去？
讓我更加驚訝的是，這個世界竟然這麽小，石磊父親的死，竟然與高子健的三叔有著直接關係，而高子健的父親，也參與了其中。
這樣，所有的問題就通了。石磊不顧一切的想要報複高家，也有了最合理的解釋。
最後，當我被這個事實衝擊著內心時，我還是有了私心，我問石磊，你可不可以，放過高家。
石磊笑著看著我，說：“那誰放過我？”
我怕了。第一反應就是告訴高子健，可是石磊說，如果高子健知道了這個事實，一定會來找他算賬，他不怕高子健找他，隻是高子健如果動了手，他也可以趁機讓他也進去。
他的極端，我已經沒有辦法說服。可是怎麽辦？高子健的爸爸和三叔，又有誰能幫忙救出來？
還有石磊臨走時說的那句話，現在想起來，我覺得，我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他說，有些事，必須要有一個了結。
我知道，他說的了解，最壞的可能就是，殺人償命。
我緊緊的抱著懷中的枕頭，看著冒著亮光的手機屏幕，想要告訴高子健，卻害怕正如石磊所說，隻能克製自己。
忽然，一陣響鈴在我的耳旁響起，我好怕的朝床頭退去，低下頭一看，竟然是手機鈴聲。
是孫一清的電話。
“喂？”我聽到了自己聲音裏的顫抖。
“晚上看你下班走的挺早，沒事吧？”依然是溫和沙啞的聲音，可是對我而言，已經是最大的安慰。
“沒事。”我簡單的回答。
“哦，我正好路過你樓下，那個……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就是覺得，或許，你可能向嚐一嚐你們附近的這家燒烤，味道……味道還是挺不錯的。”
一句話隔了好幾個斷句，雖然口齒不清晰，可是聽上去，還是覺得有些感動。
“不方便的話，那就等下次吧。”孫一清聽我沒有回答，又再一次開口。
“行，你得等一等，大概十五分鍾吧。”說話的空當，我打開了燈，終於覺得心口沒有那麽堵得慌了。
套了一件外套，穿上鞋子，就去了樓下。
搬到這裏來住，一直都忙著生活，根本無暇體驗附近的夜色，出了小區才忽然發現，原來這裏的夜市也很熱鬧。孫一清站在最右側，朝我擺了擺手，直接走了過來。
我們選擇了一個燒烤攤坐下，孫一清跟老板說話，點東西，弄完之後坐到了我的對麵。
“也沒問你喜歡吃什麽，就簡單的吃一點吧。”孫一清看著我，笑著說。
我點了點頭，忽然之間有了一股強烈的傾訴**，看著孫一清，說：“今天，我知道了一個秘密。”
孫一清看著我，問：“什麽？”
我輕輕地歎了一口氣，結果孫一清遞過來的酸奶，手掌了是玻璃瓶上傳來的溫熱，忽然讓我有了勇氣。
然後，我將石磊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孫一清，他麵不改色，除了偶爾抿一口啤酒之外。
末了，我愧疚的說：“實際上，這段時間，我也自己在反省，愛是相互的，我的付出，太少了。如果我稍微注意一點石磊的動向，或許，有些事情就不會發生。”
孫一清搖了搖頭，說：“今時不同往日，你說的那個人，叫石磊？”
我有些驚訝的看著孫一清，問：“你怎麽知道？”
孫一清輕輕地笑了笑，說：“有朋友說過，實際上，他爸的冤案，的確驚動了不少人。媒體似乎也得到了消息，隻是被上麵壓住罷了。”
我沒有想到，石磊居然策劃的如此詳細，可見，他已經是下定決心。
“我這麽說吧，牽涉這次案件的，都會得到相應的懲罰，做錯事情本就該為此負責，我沒有覺得有任何問題。”
“可是高子健……”高子健是無辜的，他承擔的，我都願意和他一起。這些話我是說不出口的，寧願憋在心底。
“小佳，做了錯事，壞事，當事人的心理不可能無動於衷，如果事實被曝光，或許，對他們而言，是一種解脫。你覺得呢？”孫一清看著我，將烤好的東西放在我的麵前，示意我可以動筷子了。
我看著孫一清，心裏麵有了絲絲的安慰，他總是能看到悲劇背後隱藏的另一麵，我想，或許他說的是對的。
心理的負擔微微的減少，拿著一串羊肉串，我又問了另外一個問題：“如果高子健解決不了這件事情，他會不會按照阿姨的要求，跟劉詩涵……”
孫一清果斷的搖了搖頭，說：“高子健雖然年少氣盛，但絕不是薄情之人，不會的。”
孫一清這麽說，我算是放心了，頓時覺得心情舒暢，笑著說：“孫經理，你說你，和你相處越久，越覺得你魅力十足，誰要是嫁給你，那豈不是幸福死了！”
“哦？”孫一清抬起眼看著我，說：“你果真這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