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120.初入濟南(2)

傅先文依舊沒有伍錦秋的消息,可伍子洵的到來也算是欣喜。

他忍不住打量起昔日“好友”的兒子,少時的伍青山有些清高,總看不上他這個族親家的孩子,那會兒自己有些頑劣,做了些讓伍青山更加反感的事情,想想也是年少的不經事。

伍子洵身量頗高,可有些瘦弱,穿著一身不太入流的西式衣裳,顯得與周遭的環境格格不入,也許是年紀尚小,還有些隱藏不住的生疏感,跟他的父親如此相像。

為了緩解這種莫名地氣壓,傅先文開口說:“我與你父親的舊事不足掛齒,既然相允於你父親便要對你在濟南的言行負責,你妹妹的蹤跡我也會派人打聽的,你且先行住下吧!”

伍子洵卻有自己的思量:“既然您是父親舊友,就更不應打擾,倒是妹妹的蹤跡讓您費心了,我們剛到濟南確實需要一些幫助,來日尋回妹妹,一定會言及父親您的功勞。”伍子洵覺得匪夷,若是父親有一位如此高位的舊友,可為何從不提及,更甚至不拜托這位世伯尋人?

傅先文卻像是對伍子洵的回答不置可否1,反而拉起了家常裏短:“濟南的大明湖你可曾聽聞?此處距離不過幾步之遙,你若閑暇可去看看。”—-解釋1

“傅伯父盛情,子洵來濟南意為尋找妹妹,恐怕無暇遊玩。”伍子洵有意拒絕道。

“你妹妹之事我會派人尋找。”傅先文似乎並不在意伍子洵的生疏之意。

最終,伍子洵抵不住傅先文的執意,還是住進了傅宅裏。

做為世伯,傅先文對伍子洵的吃穿住行可謂安排到了極致,甚至還安排了幾個仆人伺候,可伍子洵不是封建思想下的“中毒患者”,沒有那麽多的少爺脾性,有一個少爺脾性十足的阿德已經足以,再添更多的人隻會更加無所適從。

傅先文對於這位世侄並未強求,便也隨了他的脾性,隻是對於他想外出居住的提議一直不願多談,也總能找到各種各樣的方法塘塞。

少爺脾性更甚的阿德抱怨:“既然世伯老爺讓您住下,您就住下吧!為何總想外出?”

伍子洵隻得解釋:“父親既然逼不得已才尋到這位世伯幫助,肯定是不想麻煩於人,若不是錦秋走的突然,父親也許根本不願跟這位世伯有聯係,不然為何我從未聽聞父親有一位舊友在濟南,況且,你看不出來這位世伯的身份?出門高頭大馬,護衛嚴正剛漠。”

阿德不明所以,小聲搭腔:“可我想住在這裏啊!”

環顧四周,無不奢華軒昂,伍子洵突然覺得釋然:“你既然願意便住下吧!”

小少年聽言,高興不已:“這才對極,少爺您就安心住下吧,世伯老爺不是答應了您,由他幫忙找小姐嘛!我們隻管住下等消息就好了。”

伍子洵隻得搖頭不去理會阿德的欣喜。

……..

雲路街2,近靠大明湖。—-解釋2

不以大明美景聞名,卻以貢院曉示,其間文廟、書院、私塾、學堂齊聚,儼然成為濟南府重中之重的文教場所,繞是居住在此的居民也能曉讀幾句之乎者也,更不用提每日都有山東各地前來省中的學子穿梭於此,一副文風熏繚之象。

自傳教士們的到來後,亦在附近興修起西式學堂,夾雜在一眾私塾間堪稱異類。洋學堂的興建給省中帶來了大量新式的思想,雖不如沿海一帶那般興旺,卻也自成一派。

濟南緊靠京師腹地,家中上得起學堂的孩子受傳統教育頗深,卻也架不住對西洋知識好奇之人上起了洋學堂。

厚載門街3,有一片本地居民居住區,洋學堂便興辦於此。—-解釋3

彼得與霍斯特便停留在洋學堂邊的一處供外國人居住的院落裏,原本自成一派的學堂受到義和團運動的影響,許多外國人已經離開了,沒有離開的也難以撐起昔日的光景了。

兩人住進此地純屬巧合,原本是在大明湖畔轉悠,恰巧遇上一個外出的美國傳教士,幾人撞眼都有些詫異,無暇攀談,便莫名其妙跟著那傳教士去了厚載門街的院落。

院落大門的磚牆有些破損,修繕的工作也在進行,幾個梳著長辮子的中國人正在圍牆上忙碌著,見到這個美國傳教士並未詫異,而是點頭招呼起來:“皮克林先生,您回來了?”

傳教士皮克林點頭示意了對方。

院落是中式傳統的建築,若是不入內很難發現內裏竟然是一所洋學堂,興許就是這樣,才僥幸逃過致命一劫吧?

美國傳教士皮克林見兩人好奇,便無奈地解釋:“義和團剛興起時,大門就被損壞了,如果不是新上任的巡撫保護,也許整個學堂都被破壞了,我們也不會好好的活下來。”隨即又指向那幾個正在牆頭上忙活的人說:“他們是新加入的中國教徒,正在免費幫我們修圍牆。”

“剩下來的外國人還多嗎?”霍斯特舉著相機,隨口問著。

“不多了,加上我總共就十個人。原本濟南也有幾十人的,可離開的離開,一些人去了青島、萊州,你們兩人是我在義和團後見到了第一批陌生外國人。”皮克林回答道,突地又想什麽,又說道:“對了,還有幾個西醫也在濟南,不過現在不在學堂裏。”

“西醫?這裏還有醫生嗎?”彼得好奇道:“難道沒有離開嗎?”

“這裏的醫療條件太糟糕了,他們有必要留下來。”皮克林解釋,語氣是肯定的。

三人從大明湖一路走回來,都沉浸在難得一見的驚奇裏,到了後宰門才驚覺都未來得及自我介紹便聊起了一些沉重的話題。

皮克林見兩人有些若有所思,才驚覺起來:“哎呀!都忘了自我介紹了,我叫皮克林.塞克斯頓,來自美國的田納西州納什維爾,你們可以叫我皮克林。”

“我是彼得.威爾遜,來自美國紐約州奧爾巴尼,是一名記者。”

“我是霍斯特.拜倫,來自美國馬薩諸塞州的波士頓,也是一名記者。”

“原來你們是記者,怎麽會想到來山東呢?沒有想過這裏還有義和團嗎?”皮克林很好奇,兩人看起來是如此年輕。

“其實,我們是來找人的。”彼得解釋:“那是我在中國南方的朋友,他們來了山東。”

“找人?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皮克林對兩人的目的有些擔憂:“當然,義和團已經過去一陣子了,也許你們能找到他們吧!”

皮克林的擔憂不無道理,兩人也許從來到山東的那一天就已經確定,想要在亂世中找到一個人也許很容易,也許也很難很難,尤其是像伍錦秋那樣的女孩子。

陷入沉思時,是牆頭上的敲打聲喚醒了幾人,皮克林邀請兩人入內。學堂目前沒有複課,幾個人都坐在院子裏聊天,見皮克林領著兩個陌生人走了進來,有人好奇地望去,表情無疑同皮克林在大明湖畔見到兩人時如出一轍。

皮克林同幾人解釋:“這兩位都是從美國來的,彼得和霍斯特,不過他們是記者。”

兩人一一同眾人握手問好,倒有些他鄉遇眾多故知的味道,繞是彼得在廣州時,分社裏也沒有這麽多的美國人,沒想到在遙遠的華北土地上能實現了。

有人好奇地問兩人:“這一路過來的境況如何?”彼得和霍斯特便答:“有些恍惚,傳聞下的華北平原遠沒有想象中的可怖。”

這一回答引得眾人連連搖頭,有人不免否意:“你們是事後才來,沒有經曆過當時的可怖,我現在想起來也覺得後怕,如果不是清朝的官兵及時保護,就沒有今天我們的對話了。”

“是啊,我有一位同事在菏澤被義和團殺害了。”有人也複議道:“連屍體都沒有找到。”

“就在濟南郊外的一處墳地裏,聽說到處都是屍體,連掩埋都沒有。”

“當時的情形太慘烈了。”

“……”

一群外國人七嘴八舌的講述著,對於劫後餘生談不上慶幸,反而仍然心有餘悸。這讓彼得不禁好奇:“那你們為什麽沒有離開呢?”

“是離不開了,因為大家是真的被這片土地吸引,沒有誰會想去掠奪這些原本就什麽也沒有的人,我們不是掠奪者,也不是蠻橫者,可他們並不理解。”皮克林解釋道:“還記得剛才跟你們說的有幾個西醫嗎?濟南郊外,靠近黃河邊的幾個村落有傳染病,他們為了幫助當地人早日恢複,都能不顧自己的性命,不是大愛,隻是真心想幫助這片土地上的人民而已。”

也許是皮克林的感傷帶動了兩人,彼得問:“濟南郊外有傳染病?”

“是的。”皮克林答。

“現在情況怎麽樣了?”霍斯特又問道。

“沒人知道…”人群中有人回答道:“艾爾斯已經很久沒有回來了,原本是受一戶本地商人的邀請去郊外的西醫學堂裏教課。以前偶爾還會回後宰門來,自從開辦了西醫學堂後,就回來的少了,聽說他還帶著兩個小女孩。”

“兩個小女孩?”彼得似乎抓住了什麽似的,匆忙地問道。

“是啊,兩個中國的小女孩,都跟著他學習西醫,艾爾斯曾經在哈佛大學學習過醫學,是位受人尊重的人,為人很友善,也喜歡幫助人。”有人解釋道。

“那你們見過那兩個小女孩嗎?”彼得有種沒來由地直覺,或許有什麽事情會發生。

“見過啊,其中一個小女孩也是從中國的南方來的,跟著艾爾斯沒多久,喜歡穿西式的衣服,也會說英文…”那人話還沒有說完,便被彼得驚聲打斷了,“你說什麽?”

突然的尖銳聲把那人怔住了,來不及作答。

“你說從南方來的?會說英文?”彼得再次確認道:“是不是穿著一件交頸的女士襯衫和皺褶長裙?腳上穿著牛津皮鞋?梳著兩條長辮子,喜歡笑?”

那人很驚訝:“你怎麽知道的?那小女孩喜歡穿西式衣服?”彷佛是想起了什麽,又說道:“不過,我看她不怎麽喜歡笑,每次跟著艾爾斯來時,總是一副神情低落的樣子。”

“另外一個跟著艾爾斯來的小女孩就很喜歡笑。”有人還補充道:“她是那位邀請艾爾斯興建西醫學堂的商人女兒,她的兩個哥哥還是由我們帶領入得教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