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145.華北遺史(2)

“為什麽?”錦秋不解地反問:“難道哥哥覺得我是女子,就不能去嗎?”

“不是這樣的…”伍子洵原本就想用“你是女子”這樣的由頭去回絕妹妹,可被她主動問及,反而不好再拿這樣的理由去搪塞,隻得拿出身為長兄的氣勢說教道:“我們才剛剛團聚,你不想想這些時日,我為了找你付出的艱辛嗎?”

這麽名正言順的理由,錦秋還要如何反駁?

隻得低頭悶不啃聲,隻拿雙腳躲著腳下的石板,像是在發泄心中的不滿。

霍斯特有些不忍,安慰道:“錦秋,你可以留在濟南等我們的消息,不一定要去的,畢竟你還隻是一個孩子,就算一個人平安的到達了濟南,也不代表未來也會平安。”

“可我想要去…”說著,眼淚就要往下流,一副委屈不已的模樣。

伍子洵更加不忍,隻得緩和語氣安慰:“錦秋,哥哥隻是擔心你的安危而已,如若再是如離開廣州那般慌忙行事,不光是哥哥,就是連父親也是很為你這樣莽撞的行為難過的。”

“可我會保護好自己的。”錦秋抬眼解釋道:“哥哥,為什麽不相信我?”

“不是不相信你,隻是擔憂你罷了,你怎麽就不懂呢?往日你在廣州如何魯莽行事,哥哥可有責怪過你?哪怕是父親責罵,我也是會維護你的,可這一次不一樣。”伍子洵難得如此苦口婆心,甚至打起往日的親情牌來。

“那哥哥就和我們一道去?”錦秋得了好,開始商量著。

“我…我能去幹什麽?”伍子洵有些猶豫。

“不管能幹什麽?至少我們可以在一起啊!哥哥不是擔憂我嗎?那我們就一起去?”像是見伍子洵有些鬆動的意思,錦秋更加賣力的勸說著。

彼得終於聽不下去,也見伍子洵有了鬆動的意思,直嚷嚷著:“你們都瘋了嗎?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事情啊!你們會料想往後遇到的狀況嗎?也許會送命的,送命的…你們知道嗎?”一聲聲送命喊的無比大聲,像是怕幾人聽不見,站起身子,直抓腦袋,足足就是個瘋子。

霍斯特趕緊扯住他,勸慰道:“彼得,不要把事情想得那麽複雜,我們可以先去天津的,至少那裏還能去找找惠的蹤跡。”

一聽可以找惠的蹤跡,暴躁的彼得才好受了一些,不確定地問:“你確定我們能找到惠?萬一找不到呢?萬一我們死在半路上了呢?”

“生命無常,我們越是在意它就越是控製不了它。”霍斯特索性分析道:“我們既然已經選擇來到這片遠東大陸,就要時刻準備著麵對未知世界裏的境況,哪怕是最糟糕的事,如果連嚐試都不去嚐試,那還有什麽意義呢?就像你當初來山東時的那樣決絕,不是也一切順利嗎?”

彼得似乎被說動,木著腦袋沒有作答,彷佛是在思量霍斯特的話。

片晌,彼得轉頭問伍子洵:“去嗎?怕嗎?”伍子洵被神經質的彼得搞得有些懵,一會兒搖頭一會兒又點頭,隻依照著本能的反應而已!

見伍子洵搖頭又點頭,彼得給他下了結論:“看吧!子洵也是不想去,害怕的。”

錦秋也問:“哥哥,你想去嗎?害怕嗎?”

伍子洵木木地又點頭搖頭,隨後回答:“你一介小女子都不害怕,哥哥為什麽要害怕?不是白白讓人看我笑話嗎?大不了最後讓父親傷心而已!”

幾人一聽徹底笑了,彼得是發狂的笑,霍斯特是欣慰的笑,而錦秋卻是如願的笑,就如從一開始她就知道,哥哥最後總是會為自己妥協的。

伍子洵反問錦秋:“妹妹,你真的不害怕嗎?”

錦秋順理成章回答:“當然害怕,我可是個真正的膽小鬼。”

彼得發完瘋笑,聽錦秋的自我嘲諷,反而又有些想要爆發,怒不可遏地喊:“你是膽小鬼嗎?你明明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瘋子,你會害怕?”

錦秋麵對彼得怒喊,平靜地回答:“我就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膽小鬼,隻在自己的一方天地裏做個可憐的傻子,不知外麵的疾苦,不知世間的傷痛,是個徹徹底底隻會躲在父親和哥哥羽翼下苟延殘喘的孩子。”

伍子洵卻沒來由地被錦秋的話怔住,心中千百回聲響質問自己:“你不也是一個隻會躲在父親羽翼下暗自慶幸的孩子嗎?父親替你遮去了風雨,為你提供躲避世態炎涼的庇護所,為你做個唯利是圖的商人,也許父親曾經也有一腔熱血亟待抒發,可他卻為了家庭做出了讓步。”

伍子洵兀自說:“錦秋說的就是對的,我們有父輩們提供的尚可環境,吃著尚可的糧食,穿著尚可的衣裳,看著尚可的戲碼,甚至尚可的生長著,卻往往忽視了身邊最近的疾苦。”

霍斯特也複議:“不光忽視了身邊最近的疾苦,甚至都忘了自己的初心。”

吵吵嚷嚷過後的彼得聞言,卻有些悻悻然地說:“我們縱使有著一腔熱血,也抵不過槍林彈雨的襲擊,人人心中都有恐懼,或是被放大到極致,或是被隱藏在內心角落,可恐懼和害怕都是人類誕生之初,從母體中就帶來的。我覺得自己的害怕和恐懼是難以啟齒的,反而是一種正常的生理反應,這也證明了我的性情。”

霍斯特:“彼得,你說的沒錯,其實我也害怕,可害怕就是人心中一道可以征服的大山,如果恐懼和害怕槍林彈雨,那麽我敢斷言,我們的國家也許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擁有獨立了吧?”

彼得氣難平,不爽地回答:“我們跟獨立時的恐懼可不是一個級別的,那可是真正的勇士,我們?最多算是幾個無謂的青年而已!”

霍斯特:“無不無謂的,其實也沒有那麽讓人感覺糟糕啊,至少擺在我們麵前的機會尚且事宜,如果真的遭遇任何的不測,也許連個記住你名字的人都沒有,可那又何妨呢?”

“我不想什麽聲流百世,隻希望痛苦早些過去。”錦秋也附和。

…….

清名流史誰不想,可那隻是曆史洪流裏被一葉扁舟撈起的少數人罷了,多數人生而無名,連一捧黃土都沒有得到,白骨化作細沙,為他人做了“嫁妝”。

司徒贇為那些往生的人不值,也為愛莫能助的自己歎息。

知道結果卻不能改變結果,那是需要很大的勇氣去安慰自己;“你不能改變的,就不要去強求了,求不得才是常態,不是違背良心的。”

每夜靠在沙發裏感知曆史,都帶著些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憤恨。

憤恨那個時代下的無奈,憤恨那個時代裏的悲哀,憤恨那個時代裏不被人理解的事態,一切的一切都不過是曆史下的塵埃,它們無情地化作一團霧氣,飄散開時,連風都沒有旋起。

自那夜從市橋回到西城老宅,那些反反不複複的影子又開始了擾人清夢的常例,不到睜開眼睛的那一刻就不會罷休,就連他們的談話都那麽清清楚楚的。

他可以倚在一處不易被人發覺的角落裏盡情地偷聽談話,當然也可以現出這身穿著奇怪服裝的身體,讓他們看個夠,也驚訝個夠。

冥冥之中的安排,到底是誰的錯?

司徒贇帶著斜視,看向了腳邊的地毯,那裏還有一團從花台邊帶來的泥土,當然還有那隻從來不會亂叫的小黃狗,正一副可憐巴巴的神色打量著他,彷佛是在抱怨:“為什麽沒有帶我一起去?”

司徒贇哂笑,朝著小黃狗回答:“不是不帶你去,而是不知道該怎麽帶你去?”

小黃狗吠叫兩聲以示抗議:“你就是不想帶我去,不然那個山坡又是怎麽去的?”

一人一狗的“對話”有些違和,可司徒贇總覺得聽得懂牠的問題,一聲低吠一聲嗚嗚,總是能從內心裏知道牠的情緒,司徒贇沒來由地自嘲:“我是得了失心瘋了嗎?”

周伯的死仍舊沒有任何頭緒,那夜的怪異讓他明白了些什麽。

如果要以常理去解釋矮胖子的失蹤,肯定是行不通的,隻有從自身的經曆去聯想,一切也就變得合乎邏輯,可這麽匪夷所思的遭遇,又怎麽跟兩個警察去說呢?更何況還有舅舅和雷蒙德。

司徒贇無奈地問腳邊的小黃狗:“你覺得我該怎麽辦?”

小黃狗“善解人意”地吠了兩聲:“也許這些不好解釋,但是你必須讓他們知道些什麽,至少是你的舅舅或是雷蒙德。”

“可說來談何容易?”司徒贇苦惱。

小黃狗再次吠叫兩聲:“你一個人已經承受了這麽久了,難道就不會覺得累嗎?你看你的精神狀態總是那麽差,早晚有一天會爆發的。”

司徒贇無奈答道:“那就等到哪天再說吧!”有些自暴自棄地口吻,引來了小黃狗連連幾聲低吠,像是在罵:“看起來如此精明的一個人,竟然這般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