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150.北上之路(2)

一九零零年六月,魯地。

蠻子味兒是什麽味道?從霜降嘴裏說出來是代表著嘲諷還是蔑視?

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也許並不知道這個詞的意思,隻是照著書籍裏隻言片語的注釋加以使用,這讓伍子洵和錦秋有些深沉。

彼得作為當事人,也許連自己帶著什麽口音的漢語都不了解,又怎麽去明白他們之間的你來我往呢?然後見幾人都有些尷尬的氣氛,好死不死地問:“你們怎麽了?”可讓伍子洵怎麽回答?

大家平日裏對霜降那些總是無傷大雅地小任性置若罔聞,畢竟是一個小姑娘,可反過來想想,錦秋也不過才十六歲而已!同樣是出自大家庭裏的孩子,對於天性的保護,丁家的這位小幺女似乎更為完善,也更加不懂得什麽是人情世故。

伍子洵不想同她計較,轉而安慰起來:“霜降,若是事情都是一知半解,最好不要把它們都講出口,這樣總是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霜降見伍子洵有些嚴肅地表情,點頭答應:“子洵哥哥,我知道這肯定不是好聽的話,往後我再也不說了,你不要討厭我。”沒來由地,霜降對這位認識不到幾日的哥哥有些莫名其妙地崇拜,就像是對錦秋這樣隻比她大一歲的姐姐一樣。

也許在霜降純粹的內心的世界裏,南方是很遙遠的地方,錦秋姐姐和子洵哥哥能夠來,一定有著常人不具備的能力,總之,很厲害就對了。

可對於這些外國人來說,卻帶著複雜的思緒,比如對於後來的彼得和霍斯特。

伍子洵見霜降一副可憐兮兮地模樣,繼續安慰道:“不必如此,沒有人會討厭你。”

霜降此時已經忘記了好吃的油旋餅,委屈巴巴地站在錦秋身邊,直去扯錦秋的衣袖:“錦秋姐姐,你也不會生霜降的氣吧?”

錦秋撇去她的手,佯裝生氣道:“如果生你的氣,我現在就可以不理會你了。”像是想岔開話題,又問道:“那個油旋餅還要吃嗎?”順眼看去,那攤位麵前已經人聲鼎沸。

霜降這時才反應過來,忙不迭地答:“要的要的,本來就想要帶你們來嚐嚐的。”說完,又牽起錦秋的手,忙喊著身邊的人跟上。

錦秋掙脫不了興起的小姑娘,隻得任由她牽著往賣油旋的攤位裏走。

油旋作為濟南最富盛名的小吃,有著一批忠實的擁簇者,不以繁複高貴的品相聞名遐邇,卻有著最能碰擊鼻腔的風味,這是讓霜降這個濟南人最願意介紹給外鄉朋友的小食。

小姑娘似乎跟攤主熟悉,老板見她牽著個小姑娘一起,熱情地打起招呼來:“丁家小姐,今日的油旋剛出爐,正好趕上時候囉!”

霜降高興,嚷嚷著老板給多包幾個:“老板,這幾個可都是我的朋友,讓他們嚐嚐俺們的小吃。”

老板是個活絡的性子,一聲好囉答得極其幹脆,這也許就是魯地人特有的直爽性子吧?伍子洵、伍錦秋、彼得和霍斯特作為外鄉以及外國人,興許也體會不到什麽的吧?

芙蓉街以一潭芙蓉泉而得名,是這座城市裏的不抹抹滅的印記。

霜降似乎對這一帶極其熟悉,帶著幾人一路穿巷過街,幾人對濟南的印象又有了不一般的認識,尤其以彼得為甚,對泉眼的由來好奇不已,一路跟著霜降問東問西的,霜降見這個外國人表現出如此地熱情,也難得沒跟他抬杠,倒是介紹地有模有樣的。

彼得聽得津津有味,還揚言要把對於濟南的新印象都寫到自己的《遠東遊記》裏,至於《遠東遊記》是一本什麽樣的書籍?彼得也沒有想好,也許就是自己的所見所聞,也有可能是一本日記。

…….

隔日,伍子洵帶著錦秋去了一趟傅宅。

傅家仆人見是伍子洵,便也熱情地招呼著兩人進了門,恰巧傅先文在家。

傅先文是一次見錦秋,對於這位伍家小姐的聽聞也是不詳盡,除了知道這位小姐膽子大之外,也是別無他想,在見到本人後,倒頗有些好奇。

錦秋今日穿著一身交領的西式長裙,梳著兩條時下女子不常有的辮子,有著十五六歲的小姑娘特有的朝氣,但也不如一般閨閣女子的拘束,看人總是帶著笑意,甚至在見到他時,也沒有表現出慌張,還跟著伍子洵叫他傅伯伯。

傅先文對錦秋好感倍起,連連笑著答話:“錦秋可好?你這般任性妄為,可是難為於你父親和哥哥了。”語氣裏不自覺地帶著些寵溺的味道。

錦秋訕訕:“傅伯伯取笑了,錦秋自知頑劣,父親也在信中罵過我了,倒是哥哥不曾。”

傅先文:“那為何還要這般?魯地本不太平,多少女子不是在家束之高閣,就是坐於家中琴棋書畫,你倒好,一人跑到魯地來,若是遭遇不測,如何讓你父親哥哥安身?”

錦秋自知理虧,這位傅伯伯又是一副寵稀地模樣,反而拿眼去瞅身邊的哥哥,伍子洵見狀也替錦秋解釋道:“傅伯伯見笑,錦秋頑劣,少時便不知女子淑儀,是我和父親太過寵溺。”

傅先文置若罔聞,連連笑道:“自古女子多於束縛,錦秋這樣的女子亦是難得。”

伍子洵猶記得此番前來的目的,轉而說道:“傅伯伯,此次我與錦秋來府上,是專程來感謝您的,多謝您在濟南的照拂,我和錦秋不日便要前去北上。”

傅先文適時驚訝道:“北上?天津還是北京?”

伍子洵:“天津。”

傅先文:“子洵不妥,此時天津動**,性命堪憂。”

伍子洵似乎早已料到傅先文的反應,解釋:“傅伯伯可安心,我與友人一同前去,路上皆有照拂,當是出不了亂子的。”

傅先文卻有著自己的想法:“子洵可否聽伯伯一勸,此時不是去天津的最佳時宜。”

反而是一旁的錦秋有些沉不住氣,問道:“傅伯伯何以如此?”

要不就是說後生可畏呢?傅先文實在是被兩人年輕人所逗樂,反問:“你們這般決絕?非要此時去天津?可有想過你們的父親?他在廣州為你們牽腸掛肚,若是知道你們這般不顧性命,會如何反應?”

錦秋毫不思量地答道:“父親自是不必知曉的,還請傅伯伯不要言及。”

傅先文哂笑:“你們父親是我舊友,既然托付我代為照拂,就不應該隱瞞,雖說你們不願在我府上暫住,可我覺得,應當是要隻會一聲的。”

錦秋情急,連忙說道:“傅伯伯,請您不要告知父親。”

“哦,為何?”傅先文見錦秋一副急切模樣,甚是好笑。

“父親若是知道了,一定會怪罪哥哥沒有將我照拂好,好不容易在濟南重聚,卻又要東奔西跑,說不定父親會親自來濟南逮我們的。”

“既是知曉這般,為何又要告知我呢?不怕我去信給你們的父親?”傅先文有意逗趣道。

錦秋瞬時變了一副討好的臉色說道:“哥哥覺得,您在濟南對我們有幫襯,理應來告訴您的,況且,以您的本領,若是不同您說一聲,早晚也是會知曉的。”

傅先文著實被錦秋逗得哈哈大笑起來,自顧自地說道:“真是有趣,有趣的小姑娘。”見小姑娘仍舊帶著一副討好的笑顏,隨即又問道:“如果我也不同意你們去呢?”

“為何?”錦秋問。

“天津不太平,比之之前的魯西南不遑多讓,你們小小年紀,不可意氣用事,等過一段時間太平一些,我便差人送你們去,可行?”傅先文商量道,帶著不可置否的語氣。

可錦秋卻慌了,連連擺手:“傅伯伯,我們都知曉您是一片好意,可若是太平一些再去,那還有何意義?我和哥哥會照顧好自己的。”

傅先文顯然不願讓步,此時已經沒有了先前的寵溺笑意:“錦秋如此任性,子洵就是這般縱容你妹妹的?難道沒有考慮過他人的想法?如此為之,可有想過家人?”

伍子洵被問及,有些作難,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隻得愣愣杵在原地不吭聲,見他一副欲言又止地模樣,傅先文此前對他那一點好印象也被抹滅,嚴厲地問道:“子洵,不願作答?是覺傅伯伯多管閑事1嗎?”—-解釋1出自石玉昆的《三俠五義》。

伍子洵被鎮嚇,木木循聲望去,見傅先文有些動怒,更加不知如何辯解,嘴裏“我…我…”了片晌也沒個完整的句子,氣得傅先文想跳腳:“你如何?連話都說不清楚?”

伍子洵在傅宅幾日,都是見傅先文一副笑顏盈盈地模樣,何時見過這般睜目瞪眼,少年心性不覺冒出,低頭不敢看他。反而是錦秋,見哥哥被問得啞口無言,瞬時不喜:“傅伯伯,一切都是錦秋的錯,哥哥並未縱容,要怪就怪錦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