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159.郊外一隅(2)

雨水已經幹透,陽光也從陰雲裏透了出來,熱度再次到來。

那層被遺落的玻璃一角,司徒贇看到了白茫茫的一片,像是數千盞白熾燈同時照出的光亮,幾個穿著奇怪服裝的人正圍在一台手術台上前。

但他們似乎並沒有想要給躺著的那人做手術,而是任由那台顯示屏發出“滴滴”聲。

躺著的人似乎很痛苦,全身插滿了線路,無力地喊了一聲:“救命!”可沒有人回答他。

司徒贇看得心驚,有那麽幾秒鍾,他在反思眼前看到的景象是否是真實存在的,忍不住揉了揉有些幹澀的眼睛,繼續投向裏麵,可仍舊是那般。

眼見著那台發出“滴滴”聲的機器轟響,幾人置若罔聞…

實在是看不了那人躺在冰冷的手術台上兀自呻吟,司徒贇憑著一股沒來由的氣勢,陡然用腳邊的一塊石頭砸碎了玻璃,瞬時間,破裂的碎片四分五裂開來,沒有來得及躲避,一塊細小的碎片擦傷了手腕,恰恰就在袖口挽起處,這下好了,不用感覺病態,現在完全就是病態了。

可更讓他覺得怪異的是,如此大的動靜,裏麵的人竟然沒有聽到。

就在他翻進高抬窗戶的同時,忍不住吼了出來:“你們沒有聽見他喊救命嗎?”

時間有那麽一刻靜得可怕,彷佛一顆水花就能攪起一片汪洋大海的波濤,司徒贇似乎聽到外麵的雨又下起來了,劈裏啪啦打在窗戶上。

質問聲傳進他的耳膜,他聽到了對方口氣裏的震驚和訝異,帶著難以置信地神情,很奇怪,他能從他們一張張“麵具”下看到他們的表情,一副想要把他這個闖入者趕走的神情。

他也很想從他們的質問聲裏去問自己;“這到底是哪裏?不是那個偏僻破爛的垃圾處理廠嗎?”沒人在意他的思緒,見他沒有出聲回答,幾人反而不再理會。

眼見著幾人把昏迷的那人抬進了一個“箱子”裏,然後消失不見。

周圍又恢複了陰暗,一切都在瞬息之間,難道是自己產生了幻覺?

望著四周冰冷又奇怪的儀器,還有那個破開了大洞的窗戶,甚至是手腕裏的血汙,繞是再修養好的自己,也沒來由地罵了一聲:“我草。”

淡定如他,也是會被眼前發生的一切鎮住。他能穿越時空,走近曆史的進程裏,也能將那隻小黃狗帶來這個世界,可卻無法做到瞬息間消失於無形。

一邊在暗罵這般讓人匪夷所思的境況,一邊朝窗外望去…

他的聽覺沒有出錯,外麵剛才還陽光透射的天,就在一瞬間變了模樣,確實又下起雨來了。

那個被四分五裂的窗戶終於給陰暗帶來了一絲新鮮的空氣,有雨從外麵飄了進來,地麵瞬間被打濕,倒有點回到現實世界裏恍然。

……

周伯死後的第十天。

除了那兩個熱心腸的林朝德和王克之外,沒有誰會關心一個耄耋老人的真正死因,一切又回到了最初點裏,無比地讓人感覺荒涼和惆然。

那個深夜跟矮胖子對話的黑影人也沒有再出現過。

先鋒大街盡頭的那間宅院徹底成了廢棄的“垃圾廠”,門前的燈籠在失去了主人的眷顧後徹底頹廢了,一陣風一場雨就將它們打落進了塵埃裏,泛著綠色的植物失去了活力,也奄奄一息地伴著掉落的燈籠,有些“難兄難弟”的味道。

警戒線在第三天就已經被拆除,那份屍檢報告隻能判斷出周伯為胸腔積血壓迫心髒死亡,可沒有任何明顯內外傷的人怎麽會突然壓迫心髒死亡呢?年齡的大小並不能決定死亡的根由。

從那間廢棄的垃圾處理廠歸來,司徒贇徑自來了這裏。

警方最終將周伯家的大門鑰匙交給了他,還是由林朝德轉交的,他一直都不明白,林朝德到底在這處“鬧劇”裏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一個社區片警,一個當了幾十年基層警察的人。

道路有些濕滑,狹窄的過道裏有居民們晾曬在室外的衣服來不及收,濕答答地從頭頂的橫杠上滴下了水,一不小心就會被淋個不妨,這是老街道裏最平常不過的一幕,卻也成為了曆史縮影下最不被人察覺的痕跡,如果不是因為周伯住在這裏,司徒贇心想,自己也許一輩子也不會來這裏吧?

從垃圾處理廠回來的路上,他仍舊在想著方才發生的那一幕場景。如果非要找一個合理的理由去解釋的話,就像他每夜進入夢境,然後淩晨又歸來一樣,帶著某種說不清的規律。

消失在廠房裏的人,卻沒有帶走那些奇怪的儀器。

兀自地想著,他掏出了周伯家的大門鑰匙,緩緩地走向了台階,在這一刻,又讓他憶起了某一個場景,自己曾經來的機會並不多,所以每一次到來時,周伯總會高興地打開這兩扇厚重的大門,帶著滿臉皺紋的笑意將自己迎進門。

可這一次,卻隻有自己一個人孤單地開門,然後入內。

院子裏的盆景才短短十天時間,沒了周伯的悉心照料,似乎變得有些垂頭的跡象,原來再大的雨水灌溉,也比不過人氣的滋養,植物不過如此,那麽人呢?

司徒贇想著;“也許我應該把它們都搬到老宅裏去。”

這些植物都是周伯畢生的愛好,許多盆景也許比他的年齡還長,可越是時間長河下的洗禮,越是讓它們比人類更懂得回報和感激。

“周伯,您現在過得好嗎?”司徒贇自言自語地對著空氣說道:“我知道您一定在某個地方看著我,可是對不住,我還沒有查到是誰害死了你。”

“到底他們想要從您身上得到什麽?”

想要得到什麽?這是司徒贇從一開始就懷疑過的,可一個獨居老人一生也沒有什麽值得讓人傳頌的豐功偉業,也沒有讓人誇誇其談的後輩,誰會在乎“躲在”街道盡頭的他呢?

向著門廊下走去,過道下的那扇門沒有上鎖,輕輕一推就能入內。

猛一推開,一股子陳年味道飄散而來,司徒贇忍不住捂住了鼻腔,但還是聞到了空氣裏飄散的味道,像是死在某個角落裏的某種動物腐爛味。

不過才十天而已,竟讓他錯覺是走近了曆史的硝煙裏,帶著風塵和蕭瑟。

前廳裏擺著幾張木椅圍在木桌前,典型的中式老舊家具,沒人打掃也落了灰塵,某個動物的腐爛屍體也許就在那附近,因為越靠近氣味就越大,司徒贇立在廳裏不敢上前。

那間發現周伯屍體的房間就在前廳的西麵,依舊堆滿了雜物,司徒贇抬腳走了過去。

似乎有被人為動過的痕跡,報紙書籍頁散落了一地,也許是警察們的傑作?

他看不出這個房間裏有任何可值得被翻找的價值,當然,除了那本上次來沒有拿到的周家族譜,他還記得周伯就是在這間屋子裏翻找的,可現在這番景象,那本周家族譜該去哪裏尋找?

越過了一堆雜物的阻礙,他隨手翻開了一排書架裏的書籍,都是一些平常不過的書,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意義,書架旁還擱置了一個三層的抽櫃,拉開以後,仍然是些沒有意義的書籍,司徒贇隨意地翻動了幾頁,一股子書墨味道。

正在司徒贇一籌莫展隨意翻動時,卻被一本泛黃的書籍吸引了視線。書籍就在抽櫃底層的幾本書和雜誌中,之所以被吸引是因為它夾雜在其中顏色最為明顯。

看樣子跟自己手裏的那本筆記本類似,都泛著曆史洗禮下的黃,毫不猶豫地抽出了它…

可封麵上隻是寫著《九命奇冤》1,是一本小說,作者是一位清代人,叫吳趼人。—-解釋1清末小說家吳趼人,先不說他的名字多麽讓人捧腹,但作者我覺得他是一位有些意思的人。

司徒贇無疑有些失望,可又覺得驚奇不已,自己剛巧也看過這本小說,對這位既跟自己同鄉,又跟母親同鄉的清代小說家很有印象,當然排除他那放在現代讓人尷尬的字以外,誰會給自己的名或字取做“趼人”?忍不住地抿嘴笑了笑,又放回了原位。

書籍看起來有些年頭,自己當初看過的版本應該是之後新的版本,周伯也喜歡這樣的小說?

一邊猜測一邊又抽出了第二層的抽屜,儼然還是書籍,但這一層明顯被周伯細心地保護過,書籍幾乎看不到封麵,都用書皮包了起來。

司徒贇隨意地拿出了一本,剝開了封皮…

又是一本帶著曆史痕跡的小說,更巧地又是吳趼人的,叫《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2,更巧合地是,司徒贇的書房裏也有一本,是爺爺留下來的。—-解釋2,作者本人也有一本,包括其他三本被稱為晚清四大譴責小說,有興趣的可以去看看。

接著,司徒贇又打開了第二本封皮…毫無疑問,又是吳趼人的小說本。周伯對這位晚清小說家吳趼人似乎有著莫名地偏愛,如此精心愛護著,可讓司徒贇不解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