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164.省中之事(3)

一九零零年六月末,廣州。

大觀河漲了大水,衝的沿岸的居民叫苦不迭。十八甫的伍宅也起了水患,河水順著門洞流進了院落的各個角落,一地的植被灑落。

仆人們正拿著各種水瓢盛物往外運水,忙活了一個上午才將將把院子裏的水清理幹淨,伍青山今日沒有外出,正站在門廊下看仆人來回忙碌。

每年夏季的雨水總是這般充沛,大家似乎早已習慣,各司其職著。

自伍子洵和伍錦秋離開後的時日裏,伍青山似乎仍舊忙著生計地模樣,隻有在收到子女寄來的書信時,才會真正顯露出一絲欣喜來。

伍青山雖在廣州混跡不錯,可卻有著富人家最沒有的境況,獨自撫養兩個年幼的孩子成長,自始自終也沒有再迎娶過,一手當爹一手當媽的把兩個孩子撫養長大,可一轉眼,孩子們有了自己的思緒,開始不再隻圍著他轉,要說沒有落寞那也是自欺欺人的想法,每當看著別人家裏的孩子嬉笑承歡膝下時,總是會止不住了想念孩子們。

可往往給他們的去信中,都要透露出一絲嚴父地威嚴來。

忠誠老是勸解他:“老爺,多給孩子們去些掛念吧!讓他們也知道您是孤獨的。”

伍青山總是憤憤反駁:“既要去北方,就理應自立,若是我把掛念常掛嘴邊,他們心中哪還有我這個父親該有的威信?”

忠誠從小便跟著伍青山身旁,最是了解他的為人;“老爺可以當著一幫家仆的麵立威信,可忠誠卻是不敢苟同的,老爺明明掛念孩子們,卻偏偏要隱藏自己,若是這般,當初為何還要給傅家老爺去信?他可是您發誓不再來往的人。”

諾大一個宅院,生意遍布整個華南,也終究是為人父親的。於是問道:“忠誠,你說孩子們現在到了天津了嗎?若是遇上不測,我該如何辦?”

“老爺應當安心,傅家老爺不是留了好手給孩子們嗎?”忠誠寬慰道:“一切都會平安的,孩子們雖未出過遠門,卻也不是弱不經風之人。”

“人人都說十八甫的伍青山為人如何如何,可終究是比不過別人的幸福之意,如是再來一次機會,也許我還是會讓孩子們自己選擇想要的生活,忠誠,你會擔心阿德嗎?”處在這樣一個時代,伍青山給了孩子們足夠多的支持,這份支持已經讓他們過得很愜意了,試問,誰會讓女兒去學西醫,誰會讓兒子去美國?誰會讓一切的質疑成了腦後之事?

忠誠作為伍青山最忠實的仆人,甚至可以說是家人,也許是唯一真正理解他的人;“若是不擔心也實屬假話,阿德年幼,還被大家寵溺的有些不知身份,少爺既能前往,阿德就更應該在旁服侍了,老爺可寬慰,人各有誌,老天爺總會保佑他們的。”

“若是能夠祈求老天爺保佑,更應該讓老天爺聽到百姓的疾苦,我們隻是眾人中一個毫無意義卻又幸運的人而已…”

……..

另一邊的省中濟南,該人生鼎沸的依然如此,該遊湖泛舟的也沒日往複。

彷佛是亂世驚擾之外的一塊安詳之地,誰會想到騷亂是從這裏走出去的?也是在這裏最先得到平靜的?若要感謝誰?當然是治理者了。

有人把魯地比喻成一塊淨地,多麽諷刺?

緊鄰珍珠泉旁有一家叫著“聽泉樓”的酒樓,聽說自道光年間就已經在此營生了,是濟南府遠近聞名的食客聚散地,裏麵不光供應鮮食,也為食客提供喝茶聽戲之地,繞是在義和團運動最甚時,這裏的食客仍舊絡繹不絕。

人多了也就嘴雜了,人人都可以來此打聽些小道消息。

今日樓裏來了一位外鄉來的說書人,也許是段子精彩,還未到午時,堂下就已經人聲鼎沸起來,堂上的人一身黑衣黑布罩身,隻見得了一張紅嘴唇翻飛,但口吐蓮花的本事著實不小,字字句句間皆會引來一眾人拍手叫絕,倒是讓人忘了去探究那黑衣黑布下的麵容。

隻聽他說道:“那猴子一個竄天便能飛出十萬八千裏,若是想要去東海跟龍王爺敘敘舊,那就是一眨眼的功夫,若是想去西天拜拜佛,揮手就能招來一朵雲…”堂下人聽得目不轉睛,卻見堂上之人話鋒一聽,吊起了人胃口:“你們可知,那猴子從何處而來?為何會這般通天本事?”

堂下人笑道:“是佛祖膝下哪位弟子?”

堂上人搖頭:“非也非也…”

又有人說:“是觀世音菩薩的弟子?”

堂上人還是搖頭:“非也。”

“那就請先生替我們解惑吧!這猴子究竟是何處來的?怎麽這般了得?”堂下有人急切,忍不住催促道:“先生快點講講後續…”

堂上人見效果達到,抿嘴一笑,顯得一張紅唇意外銷魂,若說是個女子也不為過,隻那渾厚的嗓音卻是女子不曾有的,隻聽他答:“諸人稍安勿躁,我這就跟你們細細說來…”

“那猴子乃是天地靈氣孕育而生的一個靈猴,從一塊仙石裏蹦出,得菩提老祖點撥學得一生通天本事,老祖給他賜名為孫悟空…”說書人似乎講得津津有味,堂下眾人也聽得入神。

此時在大堂不起眼的一角,有一人立在一根立柱旁,聽聞說書人的段子忍不住笑了出來,周圍之人注意力全在堂上的說書人處,誰也不曾顧及到這人的笑意為何?

這人一邊笑一邊自言自語:“孫悟空?這人可真是有意思,我還豬八戒呢!”

恰恰這時,堂上的人又朝堂下問道:“你們可知這位孫悟空還有一位師弟,稱作豬八戒…”立柱旁的這人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

忙朝堂上望去,有心狐疑;“這人到底是誰?”

要問堂上那人到底是誰?那就先把自己的身份亮出來。

立柱旁的這人有恃無恐答:“要我亮出身份不是很簡單的事嗎?況且你們沒看到我這一身與周圍格格不入的裝扮嗎?”這人穿著一身黑色的襯衣褲子,戴著一頂奇怪的帽子,個子要比周圍人高出一大截來,由於站的隱蔽這麽一身穿著竟也無人發現。

此人還是我來介紹吧!又是那個現代人司徒贇。

司徒贇企圖懷疑堂上那人跟自己一樣來自現代,如果坦然也就不需要遮遮掩掩的,這麽一處西天取經的戲碼也就糊得住這群古代人。

隻見堂上之人依舊口沫橫飛,司徒贇又想發笑,卻被身邊一人給瞟了一眼,像是帶著探究和不滿,古代人的心可真大,這麽一個奇怪的人在你們麵前,也能視若無睹?

那人瞟了他幾眼,轉頭又盯上了堂上那人。

司徒贇兀自地聳了聳肩,表示也很無奈,既然要讓他來這裏,總要讓他有些準備吧!到了如今,他也能自由習慣於這種沒來由地造訪。

突然很想會會這位說書先生了!

出了聽泉樓的大門往東走,不過幾步便能到巡撫衙門,這裏既是平民百姓不可闖入的禁地,也是整個濟南府最莊嚴之地,聽泉樓能開在距離巡撫衙門幾步之遙的地方,有人說是這樓裏的老板有錢權背景,更有人說這聽泉樓的老板就是傅家人。

短短幾步兩個天地,巡撫衙門莊嚴寂靜,聽泉樓人聲鼎沸好不熱鬧。

司徒贇見那堂上的說書人整整說的半天,絲毫沒有要停下的意思,遂替這位兄弟有些著急,眼見著天就要擦黑,才有了一絲退意。

隻見他頻頻瞟自己的手腕,像是在等待什麽一般,可手腕被黑衣遮住了全部,當然,司徒贇絕對察覺出了他的意圖,這人一定是在擔心時間。

有人曾經說過,一個人如果是頻頻去看手腕裏的手表,有幾種可能性,第一,這人肯定趕時間,第二,這人肯定需要在某個時間裏做某件事,第三,習慣性動作。那麽什麽樣的人會習慣性頻頻去做看手表的動作?第一,他的工作時間很固定,第二,他的時間很集中,第三,對某件事情的不耐煩和不確定,這個動作是他偽裝自己的不經意舉動。

而這位朋友,一定是在趕時間?

好不容易應付了這幫興致勃勃的聽書人,此時的聽泉樓大堂終於安靜了下來,外麵的斜陽已經照了進來,堂上之人匆匆收拾了自己,忙要往後門而去。

聽泉樓的大堂背後有一扇專門給員工夥計設計的院門,不必經過大堂正門便可直接去到一條偏僻的小徑,小徑一路出去便是珍珠泉,誰會想到?

說書人匆忙出了門,小徑裏已經沒有什麽人,連樓裏的夥計也都不知去向,正當他為自己的僥幸而猶自欣喜時,一道人影突然從角落的一片假山後竄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