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192.天津四日
一九零零年七月，塘沽租界。
伍子洵等人很順利地進了租界邊緣，卻在進入租界時被一群自衛隊攔截了下來。
天色已經很晚，黑夜裏也看得不是很真切，兩撥人是在臨近海河的一處河灘相遇的，吵吵嚷嚷的聲音回**在四周，都在為突然出現的人而慌恐不已，尤其是隊伍裏的小姑娘霜降叫得最厲害，情急之下崩出了英文：“我們不是義和團的人。”
對方一聽講得是英文，有人也帶著濃重地口音反問：“怎麽證明你們不是義和團的人？”
隊伍裏的霍斯特一聽對方的語句裏有些奇怪的口音，試探性地問道：“請問…你們是法國人嗎？”帶著很不確定地口氣，但對方似乎買賬了；“你怎麽知道？”
“抱歉，從口音聽出來的。”霍斯特以法文隨即解釋道：“我們不是義和團的人，從言語應該也能判斷出來吧？我們隊伍裏還有三位美國人。”
那人一聽霍斯特講法文，又有三位美國人，緊張的神經才得以鬆懈下來，又問道：“你們怎麽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看你們連武器都沒有，不知道很危險嗎？”
霍斯特回答：“我們傍晚從天津城過來的，就是因為害怕白天遇到義和團的人。”似乎還在考量霍斯特言語裏的真實，那人沒有立即接話，而是同身後幾人小聲地商議著什麽？
片刻後那人對霍斯特說道：“那你們跟我們來吧！晚上這裏太危險了，如果遇到聯軍的隊伍說不定剛才發現異樣時就已經開槍掃射你們了。”
霍斯特連連點頭致謝，跟著自衛隊往租界深處走去。倒是有驚無險的相遇，幾人的運氣不算太差，沒有被聯軍或者是義和團的人當成靶子掃射而死。
自衛隊是由一支法國人組成的，行業也是五花八門的，比起正規軍少了威嚴，但至少更加人性化和仁慈，最開始還帶著很明顯的敵意，滿口的法文讓大家都沒有回過神來，在霍斯特一陣解釋後，也顯現出了和氣的一麵。
幾人這才有了感覺，是真的進入租界了。
這一路從濟南走來也算是一路平安，可當真正到達目的地時，卻讓大家有些恍惚和傷神，木木地跟著自衛隊穿巷過街，竟忘了去審視周圍的一切。
這支自衛隊說來也巧，剛好是瑪麗蓮太太協商組成，原本是沒有夜間巡邏的，可今晚卻突然出現在了海河附近，也是跟聯軍攻打天津城有關吧？
近日各國聯合軍隊對天津城的攻打讓租界也連連受挫，有人慌不擇路地湧向租界，其中還夾雜著義和團成員，為了維持秩序和自保，自衛隊開始了夜間巡邏工作，就是為了杜絕夜晚有人溜進租界生事，今晚巡邏到海河附近時，恰巧就碰上了他們。
幾人被帶到了海大道的瑪麗蓮太太家時，正巧瑪麗蓮太太和內森還在談話，為的就是讓瑪麗蓮太太勸解各國高層對義和團的處決之事從輕發落的。
內森和瑪麗蓮太太正在客廳裏談話，門外突然響起了敲門聲，聲聲都帶著急切，兩人狐疑地對望了一眼，內森隨即起身走向門邊。
是瑪麗蓮太太的一個仆人在門口說道：“內森先生，抱歉打擾你們的談話了，外麵有人找瑪麗蓮太太。”說完，目光引領著內森望向大門口，那裏有一群人正在等待著，黑夜裏看得不是很清楚。
內森於是問道：“他們是誰？”
仆人回答：“是自衛隊從河岸邊帶回了幾個人，正要詢問瑪麗蓮太太該如何發落。”內森聞言，朝門內的瑪麗蓮太太說道：“瑪麗蓮太太，恐怕您需要出來一趟了。”
瑪麗蓮太太起身走了出來疑惑地問道：“內森，外麵發生了什麽事？”
見內森朝大門口望去；“門口似乎有事需要您去處理。”
瑪麗蓮太太順著內森的眼光望了過去，見大門口站了一群人，於是未作猶豫，抬腳朝大門走去，內森就跟在身後，一副好奇不已地臉色。
自衛隊的領頭人手裏提了一盞昏暗的油燈，隱隱約約間見是瑪麗蓮太太朝他們這邊走來，於是遠遠地就喊道：“抱歉，瑪麗蓮太太，這麽晚了還來打擾您。”字裏行間透露了無比地尊敬。
隻聽瑪麗蓮太太回答：“昆汀先生，是你嗎？”
昆汀再一次尊敬地回答：“是的瑪麗蓮太太，我是昆汀，抱歉這麽晚還要來打擾您。”
瑪麗蓮太太不以為意，問道：“有什麽事嗎？”
昆汀回答：“我們在河岸附近發現了幾個人，覺得應該帶過來讓您看看的。”
瑪麗蓮太太的說話聲越來越近，當昆汀的回答聲傳回來時，他們已經走近了，內森沒有在意瑪麗蓮太太和昆汀的談話，而是直直去打量那幾個被帶回來的人，他們每個人看起來都很冷靜。
瑪麗蓮太太同時也在打量昆汀身後的幾個人，目光恰巧與站在最前頭的霍斯特對上，於是笑笑問：“你們是從哪裏來的？看樣子不像在天津城生活的？”
霍斯特其實也在打量這位滿臉皺紋的瑪麗蓮太太，見她問話便回答：“晚上好瑪麗蓮太太，抱歉這麽晚來打擾您了，我們是從天津城過來的。”
看不出瑪麗蓮太太的麵部表情，隻聽她又問道：“你們真的是從天津城過來的？”
霍斯特回答：“是的。”
瑪麗蓮太太似乎在分析霍斯特的言語是否可信，於是朝自衛隊的領隊昆汀問道：“昆汀，你們是在河岸附近發現他們的？當時有什麽異樣嗎？”
昆汀毫無猶豫：“瑪麗蓮太太，他們並沒有什麽異樣，當然除了出現在黑夜下這一點。”
瑪麗蓮太太又問：“昆汀，你帶到我這裏是為什麽？”見昆汀解釋道：“我們沒有任何頭緒，覺得還是應該讓您看看情況的，畢竟你的家足夠收留他們了。”
瑪麗蓮太太終於大聲地笑了出來，朝著霍斯特說道：“你們先進來吧！”
幾個人裏隻有霍斯特懂法文，於是隻能茫然地看著兩人你來我往的談話而無措，彼得好奇兩人之間的對話，扯著袖子問霍斯特：“她是要審問我們嗎？”
霍斯特轉頭回答：“她是讓我們進去。”
彼得的嗓音不算太小聲，瑪麗蓮太太聽到了彼得的問話，沒來由地回答了她的問題：“我並不是在審問你們啊！隻是在確保你們沒有壞心思。”
這一沒來由地回答，把彼得驚了一跳，扯著嗓子驚訝：“哎呀！您能講英文啊？”
瑪麗蓮太太笑笑隨意道：“講得不好，但也聽得懂了。”
“那還講什麽法文嘛？搞得我們都沒聽懂。”彼得小聲地抱怨了兩句，以為瑪麗蓮太太不會聽到，隻聽她繼續說道：“請大家跟我進去吧！”
這一句是用標準的官話說的，這下大家都聽懂了，彼得也更囧了。
內森自始自終都沒有發表任何言論，而是將眾人都打量了幾遍，最讓人驚訝的是站在後排的幾個看起來很是年輕的男女，他們都是一副東方人的長相，其中一個男孩留著一頭短發，麵目不似大多數的中國人那般蠟黃，甚至過於白皙，穿著西式的襯衫和西裝褲，個子在人群裏也很出挑，竟和那三個外國青年一般。
見他未發一言，似乎對周遭發生的事情沒有任何起伏。
一眾人被瑪麗蓮太太請進了家裏，丁家的幾個守院也自覺地退了出去，瑪麗蓮太太未作阻攔，而是吩咐著仆人帶著人下去休息，看那樣子似乎還有話需要問相關的人，並且也能從人群裏去分辨哪些人才是主要的人。
留下來的人有霍斯特、彼得、伍子洵、伍錦秋、丁玉璞、丁玉琰、丁霜降、艾爾斯、傅夢吉，還有那個自衛隊的領隊昆汀，一群人把整個客廳站得滿滿當當的，聽瑪麗蓮太太吩咐了幾句，仆人便出去了，不一會兒又帶著幾個仆人手裏端著茶進了來。
彼得是幾人中的好奇寶寶，見好幾仆人忙前忙後，便止不住問：“瑪麗蓮太太，您家怎麽還有這麽多中國仆人呢？”
瑪麗蓮太太回答：“這些都是無家可歸的人。”
眾人一聽瞬時明白過來，霍斯特也附和道：“多謝您為他們做的事情。”
瑪麗蓮太太不解：“謝我什麽？”
霍斯特兀自說道：“這片蒼涼裏總是還有悲憫之人，也許他們原本的目的並不是來破壞的。”
“那他們是來幹什麽的？”瑪麗蓮太太有意地問。
“也許他們隻是想要來拯救他人於水火的，可惜擁有的心懷太大能力卻無法支撐，所以漸漸地在半路就迷失了自己。”霍斯特沒來由地問道：“瑪麗蓮太太，您是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