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218.周家族譜

廣州的夏季總是這般難捱,彷佛老太爺故意要讓人們見識它的熱情。

可是既然是熱情,總有退卻的時候吧?

晚間的一場大雨將這股熱情退卻了不少,幾人恰巧在周伯家避開了這場急雨。

周家在番禺的曆史可以追溯到很遠很遠的時期,具體是什麽年代,也許連周家的那本並不完整的族譜都不盡詳細,所以最初司徒贇想到找周伯拿這本周家族譜時,不光是周伯覺得突然,就連自己的母親也甚是訝異,拉著他問為什麽?

彼時司徒贇被夢境和真實折磨地有些“人不人鬼不鬼”,被母親這麽一問當場就有些光火;“我隻是想要了解一下你們周家的曆史而已!外公既然也對上幾代的事情不甚了解,我作為他的外孫和您的兒子,了解自己母親家族並沒有什麽問題吧?”

周思韻當時的表情像是被自己的兒子喂了一口蒼蠅一樣臭,原因也許隻有她自己明白;兒子對自己家族感興趣並沒有任何錯,甚至她是高興的,可是問題就在於,這過去了幾十年時間裏,她作為周家正統的人完全沒有想法去了解周家的那些過往,而兒子卻做了自己該做的事,她覺得臉上有些無光,再被兒子這樣一番毫無表情的理由解釋,就更加難受了。

這些年以來,周思韻的生活都在圍著丈夫轉,反而把小兒子交給了老爺子去管教,說來也是可悲,她連小兒子長成了什麽樣的心性都不了解,不知道他愛吃什麽菜?喜歡什麽樣的女孩兒?唯一能知道的就是,他對任何事情都很冷淡,包括自己的父母。

當司徒贇把自己的理由轉述給周思韻後,便完全把這個母親當成了“空氣”。

周家族譜他曾經看過一回,那還是他在美國念書的時候了,那會兒剛開始適應“穿梭”時光的技能;有一回遇到了一個姓周的小男孩兒,講著一口流利的英文,可卻留著一頭剛剛及肩的小辮子,很喜歡笑,見著他這樣的陌生人也不怯場,甚至會問一些讓他無法回答的問題。

比如;“伯伯您是從遠東來的嗎?”

司徒贇見孩子可愛,還會有心思逗趣:“遠東有很多地方,你問的是哪裏呢?”

孩子回答:“就是我們的故鄉啊!”

“那你的故鄉在哪裏?”司徒贇又會問。

“要坐很久很久的船,還要吃很多很多的角瓜饅頭才能到,故鄉有母親和街坊的伯伯嬸嬸們,可是他們對我們不好,總是說父親是個隻會念書不會生計的軟蝦。”小男孩兒回答他時,總是帶著一副將懂不懂的神情,彷佛每一句話他都在思量其中的意思,可又不甚其解。

雖然小男孩兒始終沒有正麵告訴他自己的故鄉具體在哪裏?但司徒贇還是從他的回答裏知道了一些答案,兩廣地區無疑,什麽人會被別人叫著軟蝦呢?

司徒贇就會繼續問他:“那你叫什麽名字?為什麽來美國?”這個問題其實已經有些深度了,讓一個還不及自己腿高的孩子回答你,為什麽來美國?就好比問一個人他為什麽要吃飯一樣。

也許男孩兒連美國具體在哪裏都不知道,縱使他已經在美國這片土地上學會了這裏的語言,但卻還是認真地回答了他的問題;“因為父親在家當教書先生的銀錢不夠家裏的開支,母親每日都很辛苦去給大戶人家做仆人,父親不忍母親受累,便去應征了外國人的招工,我央求著父親帶上我的。”

原來男孩兒也是可以回答這樣的問題。

小男孩兒回答問題時,表情總是異常地豐富,彷佛想要把司徒贇的每一個問題都理解透,卻總是詞不達意,也許他還太小,能夠把別人的語言學得如此流利,已經不容易,而且字裏行間也讓司徒贇覺得,這個孩子其實很聰明,也很懂事。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叫什麽名字?”司徒贇又問道。

“我叫周孝賢,父親是番禺的秀才呢!”周孝賢很驕傲地回答,也許他連秀才是什麽都不知道吧?

於是司徒贇見他一副驕傲的小臉,揶揄道:“你知道秀才是什麽嗎?”

“當然知道,就是讀書人。”

司徒贇不置可否,反而又問:“那你們現在就住在這裏嗎?”彼時,他自己也還不清楚這是美國的什麽地方,隻是可以通過周圍的環境判斷,馬車路燈,打扮“入流”的男女,裝修“豪華”的店鋪林立各處,偶爾還有眼尖的小販沿街朝著某個打扮貴氣的太太喊;“雷歐太太,今天的蔬菜都很新鮮,要不要來一點?”然後跟在那個雷歐太太身後的亞裔仆人就會上前跟小販攀談。

周孝賢對他這個陌生人似乎沒有一絲顧及,隨口就回答:“我們住在海克先生家裏,父親給海克先生當管家,他做得可好了。”

司徒贇卻被逗笑了;“你就不怕我是壞人嗎?”

“我知道您是一個好人,因為在您跟我說話時,總是對著我笑,而且您穿著一件跟海克先生都不一樣的襯衫,還有這雙鞋子也很奇怪,隻有那些上流的先生們會穿著跟別人不一樣的鞋子出來,我曾經跟著海克先生去過一個律師協會的聚會,有一位先生也是穿著一雙奇怪的鞋子。”說完,還朝司徒贇的腳下望去,他穿得是一雙簡單的球鞋。

哦!真是糟糕,至少應該穿一雙牛津皮鞋也好。

但讓司徒贇值得慶幸的是,小男孩兒周孝賢並不是一個充滿好奇的孩子,他既然會通過麵部特征去觀察自己,那是不是也可以說明,他其實很會察言觀色?而且已經練就了一些本事?

司徒贇不想讓話題圍繞在他的球鞋上,於是又問:“你是一個人嗎?不怕嗎?”

周孝賢小朋友認真地思索了幾秒鍾才回答:“不害怕的,這裏的先生太太們都很好,見著我還會禮貌地微笑,我喜歡跟我笑的每一個人,就像伯伯您一樣。”

司徒贇有些不明白;“為什麽我就是伯伯,他們就是先生太太?”

“因為您是第一個聽我講這麽多話的人啊?就連父親也沒有時間。”周孝賢瞬時像個漏了氣的氣球,表情有些落寞,甚至讓司徒贇覺得這樣的麵容不應該出現在一個孩子身上。

“你沒有其他朋友嗎?”於是他不舍地問。

一問道朋友,周孝賢的麵部又活泛了過來,興奮地回答:“有的,戴文就是我的朋友,他是海克先生的小兒子,跟我一般大,可是他就像一個永遠不懂事的孩子一樣。”說到最後,表情又變回了一副愁眉苦臉,這孩子的表情還真是豐富。

“難道你不是孩子?”司徒贇奇怪地問。

“可是我已經會寫老師留下來的很多作業了,可是戴文常常不懂。有時還能偷看我的作業,因為他怕海克先生責罰他。”周孝賢老實地回答。

司徒贇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言語去形容這個小小的孩子,因為他的懂事、聰明,還有所處的環境,也許很扼殺他的天性,也許會激發他的天性,生在的時代不同,他沒有辦法去公正地看待本質,因為怎麽想都很匱乏。

“能帶我去周圍走走嗎?”司徒贇突然體驗道。

周孝賢沉寂了片刻,隨後又點了點頭;“我們去山頂吧!那裏有個可以眺望海麵的燈塔,就在海克先生家不遠。”

一路上一大一小也惹來了路人的好奇目光,可司徒贇卻突然覺得,也許那些突如其來的狀況也並不都是讓人喪氣的,至少他還遇到了一個叫周孝賢的孩子,更恰巧地是,他也是來自番禺,在時隔了百餘年,遠在大洋彼岸上見麵了,如果單純地去理解為巧合,他自己也覺得不合適。

冥冥之中,他覺得和這些遇到過的人有著某種聯係。

當他回到屬於自己的世界後,突然就想到了周伯,那個也姓周,也在番禺生活了一輩子的老人,那也是母親的親人。這會和母親的家族有什麽關係嗎?可是他曾經也問過外公,跟番禺老家的人到底有什麽聯係,可是外公的解釋總是含糊不清。

也許很多事情必須要自己去發掘。

周家族譜其實就是一本帶著曆史痕跡的老冊子而已,至少在他第一次翻看時,它是那麽地普通,隻是略略地記載著清朝末年外公的爺爺去了北京做官,然後留在了那裏。

甚至連番禺的周家也記載不清,他仔細翻閱過很多遍,根本沒有一個叫著周孝賢的人,也隻能說明周孝賢並不是他所知道的母親的周家,那整個番禺地區,有多少姓周的人家?

這是一個他無法去調查到的事情。

當周思律和莉莉安把他從思緒中拉扯回來時,那場急雨早已走了,屋簷下的水溝裏還儲存著它們的痕跡,林朝德和王克也不解地望著他。

他有些懵,問身邊的周思律:“舅舅,怎麽了?”

周思律沒好氣地回答,甚至還給了他一個白眼;“還問我怎麽了?你怎麽了?”

於是他還真的木納地問了聲:”我怎麽了?”

“你怕是魔怔了吧?”周思律給他下了結論,也不給他一個再詢問的喘息,就跟著又進了門廳,連林朝德和王克也不再逗留,隻有莉莉安一副探究地神情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