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0.小黃豆子(2)

2011年,1月,中國,廣州。

夕霞映天,耀照大地,觀海賞月,風華正好。

今日,無雨無風無烏雲,是個觀月的好天氣,連夕陽的彩霞也美不勝收。

連日來的好天氣光臨廣州,讓前幾天的陰鬱都煙消雲散,市民們又都聚集在各地的廣場上跳起了廣場舞。

而年節將至,街道又洋溢著一片喜慶,處處開始張燈結彩起來。

廣州的年味甚濃,各大花市早就裝點出節日的氣氛,如果你要往西湖路上的越秀花市走一走,百年花市之名絕不讓你失望,往荔灣路的荔灣花市走,又能感受最正宗的廣式年味,再往荔枝灣裏轉轉,感受感受水上花市的氣氛,西關風情伴著水路集市又自成一派氣象。

老百姓們的日常在於節日氣氛,中國人又特別講究傳統傳承,所以,時間往往都是早早的開始烘托,到了正點時,一切都恰到好處。

廣州城裏的司徒家,曆百年而經興旺,不知道從哪個時期開始有了農曆新年前自己寫對聯的傳統,以往都是司徒老爺子寫,司徒信念打下手,而今年的開年時,司徒老爺子卻進了醫院,但傳統依舊是傳統,有人繼承也就有人延續,今年該輪到司徒贇了。

龍津路的老宅子裏,司徒贇已經連續幾日夜宿於此。自從老爺子的病情沒有惡化之後,大家的精神頭也就活躍起來了,但諾大的宅子依舊隻有三個人,一位莉莉安,一位春姐,一位就是司徒贇。司徒信念和周思韻不常來,來也就是匆匆一頓餐食就離開,彷佛怕沾染宅子裏的“舊氣”般。

司徒贇是個很淡的人,言語少且味淡無色,我們常形容一個人如果沒有任何特色就很容易被忽視,但很奇怪是他的淡就像是可燃冰,觀時淡色冰冷固有,但接近並燃燒又能產生火焰甚至不慎釋放出危害,所以,這樣的人很難“開采”,一旦成功采出就會極具**。

但他也像周遭浮世之外的人,不參與任何世態卻又能作壁上觀隱身在其中,就像莉莉安永遠也想不明白這樣一個人的心理,想入而不得其門。

也許用這樣的形容去描述一個人,有些失真,還有些狹隘的偏頗,畢竟在不了解一個陌生人時,隻能看到表象下的東西,然後加以自己的渲染,久而久之,反而當真了。

然而事實與否,不是幾次簡單的觀察就能了解的。

老宅的庭院裏,擺著一張八仙桌,桌上放著文房四寶和紅宣紙,司徒贇正持筆寫著對聯,他拿筆的動作很流暢,幾乎每筆都是一氣嗬成,一個生長在新時代的青年此時卻做著傳統老派的事情,想想那畫麵也是違和的,況且這位可燃冰先生還穿著一身得體的西裝。

一旁的春姐宛如少女般崇拜眼神,顯然這位可燃冰先生深得其心。

莉莉安卻有些感慨了,寫對聯這樣的中國傳統她並不陌生,蒙特利爾植物園裏的中國庭院這幾年都會辦傳統文化體驗日,很多當地人也會參與其中,亨利幾乎年年都會拖著她去,自己也是喜歡這樣的文化的,隻是每每寫的漢字都不像樣子,反觀司徒贇寫的,她找不到合適的詞語去形容,但從她的眼光還有春姐的崇拜眼神來判斷,是優美的。

而正當她感慨萬千時,司徒贇卻將手中的毛筆遞給她,還給她扯了張沒有用過的紅宣紙。

“想試試嗎?“他問她。

“可以嗎?我的漢字寫得並不好看。”她無奈地聳聳肩。

“沒事,這裏的紙多。”

“那我試試?”她接過司徒贇手上的毛筆,還不忘學著他那樣,先沾了沾墨汁。

但事實證明了,不是所有的外國人能說一口流利的中文就能寫一手漂亮的漢字,更別提毛筆字了,讓一個中國人來寫上幾筆的話,估計也是沒幾個好看的吧?

那字寫得跟八爪魚差不太多,也許莉莉安這樣的外國人本來就不應該擅長毛筆字吧,也屬正常。

司徒贇似乎並沒有嘲笑她的字,但也沒有再讓她繼續寫下去。

倒是想起了其他什麽事情,對莉莉安說道。

“爺爺過年會在醫院度過了,所以,我會搬到這裏來住,這個宅子確實寂靜了些。”

“嗯,是啊,希望你爺爺一切都好。”對於司徒贇的言語她是沒有任何意見的,但複地又說。

“其實挺好的,安安靜靜地,很讓人放鬆。對了,我什麽時候能去你公司工作?”

“農曆新年後吧,你好好休息一陣子。”司徒贇不鹹不淡地說完,拿起桌上的對聯給了旁邊的春姐,然後徑直進了屋內,沒有再理她。

莉莉安望著他的背影,有些沒有頭緒,老是有種想探究他的衝動,於好奇心來講這樣似乎並不友好,至少,不該由她來過問。

日子總是在她的好奇裏一天天過著,司徒贇如果沒有外出的時候,他們在一個屋簷下的對話也少之又少,有時說上兩句,也是極淡的問候而已,有時看他獨自坐在門廊裏看書,她總感覺他身邊的氣氛也是疏遠的,她融入不進,也從來沒有想過融入,總之,隨他吧。

廣州進入一月天氣後,氣溫也跌破攝氏十度,街道上的人們都裹著厚厚的衣裳,也許,連壓箱底的厚衣服都被翻了出來一股腦的披在了身上。

……….

司徒老宅,淩晨兩點。

屋裏有些隱隱約約的光線,是圍牆外高高的路燈射進來的,落地窗的窗簾沒有完全拉上,高大的樹枝借著路燈光亮投射了一些暗影,靠窗戶的牆麵還安置著一排書架,架上擺滿書籍,一張木質的大床就依在書架不遠的地方。

此刻,**的人似乎睡的不是很好,眉頭一直皺著,睫毛已經被淚水打濕,粘連著眼皮,所以,眼睛並沒有睜開。

他嘴裏小聲的念叨著什麽,聽得不太清楚。

突然,他被夢裏的什麽場景驚醒,猛地起身,睜開眼時,眼淚順著眼角流下,布滿了臉頰。

“你好嗎?小黃豆子……”最後,他自言自語地說道,彷佛是在問夢裏的人,或者是在問自己。

這是第幾個數不清的夜晚,司徒贇都會從夢中驚醒。

伴著他的除了夢境便是鬧人的回憶,他已經習慣了每天這樣,隻因為那該死的秘密。

他起身,拉開了床頭的抽屜,裏麵儼然躺著一本泛黃的筆記本。

乍一看,跟莉莉安的那本有些相似,都是同樣的泛黃,同樣的太平洋字樣封麵,但唯一不同的是,這本筆記本他已經翻看過無數次,而且每一句話都記得非常清楚,彷佛身臨其境般。

清楚每一次的夢境裏,都如同自己再親身經曆一次次那些讓人不堪回首的過往。

今晚的月亮很圓,司徒贇望著縫隙裏的窗外發呆,並點燃了一根煙。

氤氳之氣順著手指,在四周擴散,也仿佛麻痹了自己。

如此反複地,一遍又一遍,他似乎在沉思一般,突地拿起了櫃子上的手機,撥了出去,電話很快被接起,對方似乎沒有先開口,像是在等待他。

“還好嗎?沒有打擾到你吧?”他隨即問道。

對方似乎沒有任何驚訝,淡然地回答他:“挺好的,沒有打擾到。”然後他又反問道:“現在你那邊應該是午夜吧?又做夢了?”語氣聽起來還有些揶揄的味道,顯然跟司徒贇關係不錯。

“嗯,被夢驚醒了,就想問問你那邊,現在怎麽樣了?”司徒贇並未理會對方的嘲笑,他回答道。

對方語氣突轉,沒有了之前的不正經,頓了頓,才開口正色的回答他:“事情有了一些頭緒了,但還不明朗,隻能繼續發掘。”

“好的,也許過幾天,我會親自過去看看吧!你現在奧爾巴尼嗎?”司徒贇又說道。

“是的,那很好,我們到時候見。”對方也回答他,語氣依舊正色。

迅速收線,一通電話不過短短幾句,司徒贇心想,或許自己並不適合待在老宅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