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47.思律自述(2)

北京的夏季,火辣辣的陽光直射進地麵。

院兒裏的花草卻長得異常茂盛,在這樣炎熱的夏季裏依然透露出了勃勃生機,這是父母在晚年裏不多的愛好之一——侍弄花草。

我的父母的確已經太年老了,雖然精神頭都還不錯,可也經不起歲月的洗禮,他們早已經從單位退休,過起了晚年生活,可始終過得孤孤單單的。

再說回我成為演員的喜劇過程吧!

門口那個劇組的副導演剛好是個選角導演,在我推門進家以後,那個被我話語震驚到的副導演思考了一會兒就明白過來了什麽事情。

一個能夠名正言順在軍區大院兒晃悠的年輕人,要麽是個神經病,要麽就是個家屬,還有另三種可能,就是串錯門兒了—當然這種可能發生的幾率微乎其微。

當我第二天出門時,那位選角副導演竟然守在大門口,一副殷勤地樣子。

他像個狗腿子一般撲向我,討好地問我:“你是部隊裏的孩子啊?失敬失敬了,昨天我是有眼無珠,竟然蠢成那樣,你可不要見怪啊!”

我不以為然,出於禮貌回答他:“沒事!”

那導演順勢而上,又繼續說道:“雖然這麽說可能有點唐突,可你外形看起來很不錯,想不想當演員啊?”

我想都不想,直接回答他:“不想!”有些我侄兒的口吻。

那導演彷佛早就料到我會這麽說,也不見他惱怒:“當然,你們這種家庭出來的孩子,也不一定看得上演員這樣的職業吧?可現在的演藝圈也有不錯的例子啊,陳道明…陳道明你知道嗎?我的一個幹哥哥是他經紀人的弟弟的朋友,說陳道明這人可牛逼了,我確信你也能成為演藝圈的一枝獨秀,而且是偶像性的。”在那刻,我是確定這位導演是個吹牛逼的主兒,也不怕閃著自己的舌頭。

可多年後的我再回憶起那時自己的想法,還真是啪啪打臉—-因為我真的成為了一個大眾偶像,當然我從來不在粉絲麵前稱自己為大眾偶像這樣的話。

“我還隻是一個學生,對演藝圈並沒有什麽興趣!”我當時是這樣回答他的。

可那位演員仍舊沒有放棄,在隨後的幾天裏,天天蹲我家大門兒口堵我,甚至在那個劇組已經離開後的許久,他也照舊,倒讓我覺得:“這人還真是執著的可愛!可惜我確實對演藝圈沒有什麽興趣,比起當一個演員,我更想當一個軍人!像我的老父親一樣。”

“目前沒有興趣,不代表以後沒有興趣,你這樣好的條件,就像一匹千裏馬,需要一個好的伯樂去發掘並培養,我就是那個伯樂,所以願意等你這匹千裏馬。”那是我在那一年聽到的最自以為是的一段話,我嗤之以鼻。

可在幾個月後,發生了一件讓我無比震驚的事,也是這件事讓我最終踏入了演藝圈。

那一年,是二零零二年,我剛好二十歲,仍舊隻是一個天真無邪的大男孩而已,甚至都還沒有開始自己的第一段愛情,事實說明了,我隻是一個外表看起來浪**不羈容易迷惑人,內心其實是一個純淨如雪的孩子。

在我離開北京,回到香港繼續學生生涯的時候,一切都看似那麽平庸,顯然已經把那位執著的副導演給拋之腦後了。

隨之而來,我終於在大學校園裏開始了我的第一段愛情,回想起來,那樣的戀愛的確有些青澀,就像山楂果兒那般看起來紅滿誘人,可如果沒有經過加工依舊酸澀難以入口。它們沒有任何物質的支撐,往往最後都會斷送在時間的流逝裏,然後不被人記憶,多麽可笑的一段回憶。

伴著濕熱的空氣,香港引來了這一年的冬季。

也引來了中國曆史上最讓人猝不及防的意外,就在二零零二年悄然結束的當口,港府發布了最新的一則“不被重視”消息,這則消息幾乎沒有引起大眾的關注,繁忙的香港仍舊每日正常輪轉。

隨後的不久,港地報刊新聞陸續發出多則聲明,提醒市民出行做好防範措施,出入公共場所盡量佩戴口罩,而當香港開始反應過來事態的嚴重時,卻已經有些遏製不住事態的發展。

而整個春節都被籠罩在一片陰鬱裏,而那片陰鬱就是—--SARS!

事態的發展已經有些往惶惶不安的方向走偏,大街小巷裏的人們變得更加匆忙,那是一場關於無聲硝煙的戰鬥。

………

可就在香港籠罩在陰鬱裏時,更讓人意想不到的開端又在我的家鄉發生。

母親從北京打來電話,聲色裏似乎並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老母親有些哀怨,父親雖然已經退休,可仍舊像一九九七的那天離家。

姐姐也從廣州打來電話,讓我務必照顧好自己。

那年的春節是我唯一沒有跟北京的父母一起度過,大家似乎都沒有了喜悅的慶祝感。

糟心的往事,往往都不願意去回憶,因為那代表著心酸和折磨,我們似乎更願意去展望美好的未來,而不是對著過去悲傷春秋。

在隨後的幾個月裏,一切都在慢慢變好,緊張的氣氛已經開始被喜悅取代。

可誠如我這般的小人物,依然沒有窺探真相的權利,這場暴風雨來的快走的也急,隻是剩下的滿目蒼夷誰願意再去提及?可那些事情本不歸於我們所能談及,我們隻能坐以待斃而已!

我並不想在我難得的自述裏談論那些時過境遷的事情,還是說說關於那已經被我遺忘到九霄雲外的故事—-論一個演員是怎麽誕生的吧!

就在學校恢複課業的二零零三年的春末,我突然有些悲切,完全迷失了自己,就是那麽突如其來的感受,也許用現在的眼光來審視,可能就是可悲的叛逆期來了吧?

我瞞著家人辦理了休學,甚至連信思姐姐也沒有提及,毅然決然的回到了北京,就住在距離家不遠的一個酒店裏。

我鬼使神差地聯係了那位副導演—-林行,也就是我未來的經紀人,告訴他:“我想當一個演員!”時,林行竟然沒有表現的太激進。

我還記得當時的場景,林行在電話裏表現的特別平靜問我:“考慮好了嗎?你家人支持你做這一行嗎?還有你的學業已經完成了?”這一係列的問題,確實讓我有些始料未及。

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隻得打岔:“我已經是個成年人了,可以為自己的言行負責了!”

林行在電話裏沒有搭腔,氣氛莫名其妙地安靜了,我彷佛聽見林行在電話那頭歎息,也許接下來他要說的話有些沉重,果然,他開口:“思律,我剛從死亡線上回來,或許在早幾個月前,你給我說這些話,我會激動得跳起來慶祝,因為你有那麽好的條件,還有聰明的腦子。我…我現在腦子裏很亂,你…能體會...能體會那種趟在**等待死亡到來的恐懼嗎?”

我被林行的回答攪得心神不寧。

可林行接著又說道:“再剛過去的春天,我以為真的再也看不到北京街頭那些惹人厭的柳絮了,可老天爺把我戲耍得像個醜兒一樣。”電話那頭似乎有低泣,聽著斷斷續續的。

可悲又可氣的命運啊!

林行在年前出差到過香港,甚至我們還見過一麵,可就是這一次的出差之旅,給他帶來了無妄之災,他回北京後不久被確診為SARS,可我是要替他感到慶幸還是要給自己的幸運感到後怕呢?

這場疾病給北京城帶來了恐慌和消極,可卻也在後續裏得到了緩解,在過去的幾個月裏,林行到底經曆了怎樣的過程?才會讓原本那樣開朗的人轉變了心性,我不得而知。

後來,我在電話裏告訴他:“如果現在不是一個時機的話,我願意放棄,畢竟這也不是我原本的初衷,也希望他能夠盡快調整好自己的狀態!”雖然調整好狀態的話語說來輕鬆,可我也知道,這其實沒有任何說服力。

原本已經在心裏做好了其他的打算,可電話那頭的林行似乎有些猶豫,也許是我這樣的條件實在是讓他不願意放棄吧!—-看,資本優良的人就應該有天生驕傲的資本。

那天,我們結束通話時,林行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你讓我考慮一下,再給你答複。”

可他的答複卻是直接帶來了一紙合約和一份劇本,在當時隻有二十歲的我來講,那份劇本的內容我竟然不想再去想象,因為它幾乎展露了我所有的青澀和幼稚,每每我和林行回憶二零零三春末的那些記憶時,總是相對無言的笑。

林行成為了SARS患者被治愈後的一員,我不知道他的內心深處是否依舊如初,可卻能無形的感覺到,他沒有從前那樣的樂觀了,或許治愈的身體,卻無法治愈他心裏的烙印。

在隨後很長很長的時間裏,我們都對那年可怕的經曆緘口不提。

我理所當然的成為了一個大眾偶像,而家人卻是最後才知曉的,他們似乎比我預想的還要平靜,原本最讓我擔心的老父親,卻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淡定來回應。

二零零八年,國家的奧運年。

我已經在電視媒體上獲得了挺高的地位,那年我隻有二十五歲。

突然的疲憊期又再度到來,也許我這一生過得還算順利,就連兒時的陰影也不再停留,我決定暫停自己的事業,去香港繼續深造自己,在這之前,我竟然抽空完成了暫停的學業。

電視媒體上,我被塑造成了一個特立獨行的人設,可依舊擁有一批熱愛和支持我的人,支持我的人裏麵也有林行,這些年來,我儼然已經把林行當成了良師益友的存在。

正當我動身去香港時,從千裏外的四川傳來了噩耗,一場天災無情而至。

多麽無情的命運,老天爺似乎並不想讓這個喜慶的奧運年過得順利,所以開了一個如此蠻不講理的玩笑。

那天,我做了一個臨時的決定,成為一名誌願者,以個人的身份加入到後方的誌願裏去,又是一意孤行的舉動,原本以為年邁的父母會阻止,可他們又一次表現出了理解。

到成都的那天,天空淅淅瀝瀝的下著小雨。

機場幾乎被各種各樣的標語包圍,我看到來自世界各地的援助隊伍,他們也許跟我的目的地一致?可誰又會有閑情逸致去管顧呢?

林行也在,去都江堰的整個行程都是他訂好的,我隻需要躲在低低的帽簷下行事就好,沒有人會為特意關心我這樣一個小明星。

在都江堰誌願生活的時間裏,我竟然沒來由的覺得快樂,我能幫助失去家園的孩子們繼續讀書,看著他們一張張從驚恐到釋懷的麵龐,原本所有的不幸都隻是過去,因為在淅瀝的小雨過後,太陽出來了,它照耀著這片滿目蒼夷的土地上,生出了光,也生出了希望。

那一年,也成為了我二十五年來最有意義的時光。

可終究我需要審視自己,不可能一直這樣下去,畢竟我需要回歸現實的生活。這一年的十一月,在我誌願工作的半年後,我回到了北京,計劃自己導演一部電影。

林行在得知我的想法後,報以了極高的支持。

隨後的二年裏,我都忙碌在自己的電影計劃裏,這部電影最終在二零一零上映,也許是林行的宣傳和後期工作做的成功,在影片上映後的一周,我又莫名其妙地被報刊媒體冠以了年輕新銳的轉型型導演,得到了各方的誇獎,當然也有質疑的聲音傳來。

有人說我隻會以現實的痛苦來博取大眾同情的目光,並不是真正的實力,對此,我感到難受。可在一天,我突然接到了一個電話,卻讓我釋然不少。

這位給我電話的人,是贇希的爺爺。

他說:“思律,你很優秀,任何負麵的情緒隻會讓那些不明真相的人更加惡劣,你要做的隻是堅持自己就好!”一位經曆了世態炎涼的老人用詞並不華麗,甚至都沒有任何優美詞藻,可就是那樣短短地一句話,溫暖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