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5.平原義和

光緒廿五年六月,魯西南。

華北地區已持續半年之餘的天旱,比之正值落雨時節的華南而言,在過去的春季未見一滴雨水落下,大量土地難以春播,接連不斷地噩耗一波波傳來,百姓的餘糧已無法維持至下一次的收成,況盼天吃飯之民更無法預估下次降雨會在何時出現,於是,出現了一批又一批隻為溫飽的“綠野好漢”。

他們無傍身之技,無錢糧往富庶之地而去,更無虔誠的信仰依托,是以,他們開始了為溫飽而戰的行動,首先,洗劫當地的教會洋人,其次,搶奪富農手上的餘糧,再之,夥同一眾“同誌之勢”複洗劫洋人的教會,複搶奪富商手裏的餘糧,直至泄去一生的憤怒,成功走出一片“康莊大道”。

“同誌之勢”內真實混雜著一些隻為溫飽而戰的百姓,他們本性並無惡,隻為吃飽,在一幹洗劫搶奪之後,心生悔意,正當此時,老天爺開恩,降下及時雨,於是,他們又丟下“綠野好漢”的名頭,匆忙趕回家中,播撒糧食,不問世態。

曹縣,劉家莊,魯西南地區再平常不過的村莊。

莊內劉姓之家頗多,但以村東頭劉家最為富庶。東頭劉家有長子,名為士端。

劉士端年幼時父親便讓其熟讀詩書,可屢次不中功名,後花費銀兩捐得監生一稱,整日閑賦家中以武會友,光緒十七年左右,他收留一名為趙天吉的白蓮教教徒,白蓮教是華北平原裏的一群打著“綠野好漢”行教義的盲目組織,因其造反被清政府四處追殺,而逃至劉家莊,後被劉家大公子收留,劉家大公子收留其目的意為明確,因趙教徒會一種稱為“金鍾罩”的功夫,練此功夫可保身體不受外界損害,有如一金鍾罩於全身,故在隨後地不長時日裏,練習此功夫的村民越來越多,逐漸形成了一幫地方教派,而劉家大公子為此教派頭目也。

至光緒廿五年初,由於諸多外界因素和義和名頭的不斷壯大之作用,這一教派愈發強勢自大起來,儼然形成了華北平原上一股抹不去的東風。

而在距離曹縣以西的汾州,受到魯地義和之勢的影響,此地也常發生殺害搶奪傳教士的行徑。

汾州中部,一名為洪山的地方。

六月如火,夜有蛙鳴響徹田間,氣溫已開始酷熱,受幹旱影響,洪山村頭的水井逐漸見空,但全村約百餘人仍隻能靠此井取水,著實艱苦,但也並未讓村民絕望,隻因村東的教堂。

此教堂為一美國傳教士普萊斯興建,已餘多年,連年的旱天讓全村食不果腹,幸得普萊斯傾囊相助才未入“綠林之野”,故全村皆信奉上帝之意。

普萊斯善農畜,傳村民諸多畜牧知識,並實踐之,其妻亦甚喜中國山川名流之景,常伴於村頭大樹下,給村裏孩童講解,儼然和睦之氣,是時,兩人未滿六歲之女朱莉亞也在此。

一個夏夜的晚上,村民們早已熄燈就寢。

約莫夜裏八九時,村口的老黃狗似受何物驚嚇,汪汪聲響在整個村子裏。

村東的基督教堂裏,普萊斯忽地從**驚醒,似是察覺異樣,他慌忙搖醒躺在身邊的妻子,並起身朝另間屋子而去,快速抱起仍在熟睡的幼小女兒。

本欲躲進教堂內屋暫避,卻在一幹吼叫聲裏被驚嚇蹴之,教堂外亮起數支火把,一群村民手持刀棍叫囂不已,見形勢不妙。

普萊斯慌忙牽著妻子就從教堂後門往後山跑,在剛行至右麵圍牆之時,幾個手持刀棍之人,從漆黑的樹叢後跳出,嚇得妻子連連尖叫,普萊斯複又往左麵跑,又幾個手持刀棍之人於黑夜裏鑽出來,目測這夥人群約有不下三四十人。

普萊斯已知再無法逃跑,撲身跪地,聲色皆含懼意,隻得請求道:“請放過我們吧?我們並沒有行任何傷天害理之事,為何如此對待我們?你們這是會引起清廷憤怒的,我們是合法的居住者。”言畢,一把拉住隊伍裏一名本村村民,此村民正是由外至家的義和團民,見普萊斯在村裏傳教授課而憤憤不平,於是歸家當天又外出,招來太原地區的團民,一路行來殺害諸多傳教士及其家人。

其人未見理會之意,隻聽得他憤恨之語:“他娘的大毛子,有完沒完?今夜就是你等死期,叫你們還敢搶我們的土地不?”言罷,還未等普萊斯有所反應,那村民頓時揮起手上大刀,一招就捅進普萊斯的肚臍之上,當場鮮血噴灑而出,驚得旁邊的妻子“啊啊啊”大叫。

那捅刀之人未做猶豫,一手緊持刀柄一手大力推開普萊斯,抽刀而出,複地又捅之,一股股熱流不住地噴灑而出,後者無力向後而倒,驚起幹涸土地上的一片灰塵。

隻見那血流之地,雜生的野草之上已布滿血跡,順著葉麵流向土地,最後竟被土地貪婪地吸食,隻餘一堆泛黑地汙跡,場麵有些觸目驚心。

此時的普萊斯已被鮮血染紅了腹部,他艱難地緩抬以手按壓,那兩道破開的大口子宛如兩口噴湧的泉眼般,滲滲地往外冒血,他整個手掌盡是鮮血,怎麽按也按不住,他想再次大聲呼救,卻亦無力,隻剩下越來越弱地喘息聲,他知道,自己的生命正在慢慢地消散。

時間,似乎成為了最奢侈之物,求不得永恒地生更求不得瞬間地死,痛亦是,苦亦是。

一旁的小女孩已淚痕滿麵,口中直喊著父親,而她的父親終究還是朝她絕望了一眼,隨之,漸漸閉上了雙眼。

瞬間,被兩旁團民挾住的妻子奮力撲向丈夫慟哭,然就在此刻,一記沉痛的刀削在她背後落下,就連正常的呼吸都未曾感知,隻聽得她一記悶哼,便俯地而倒,她掙紮著抱緊身下的丈夫,大力朝身旁的女孩道。

“朱莉亞,對不起,爸爸媽媽不能再照顧你了,不要哭,要堅強,你是被上帝寵愛的乖孩子,我愛你,寶貝。”言完,拖過女孩,重重的吻印在女孩額頭之上,緊接著,又一記刀鋒在背後落下,鮮血順著衣裳沁透下擺,一滴滴落到地上,暈染了此地,融進了土地,她無力的匍匐在丈夫身旁,他們的眼睛是對望地,那眼神裏有太多說不清地愁緒在打轉,然也包括那淚水。

而此刻,一個憤恨的聲音又響起:”李大根,這倆大毛子死透了,這女娃咋處理?”

“也殺了,娘的,所有的大毛子都該死,你動手快點。”那名為李大根的團民已失去人性,言語裏連最後的猶豫也不曾有。

那手持大刀的團民茫然之間,見那未及自己腰間的女娃痛苦不已地望著自己,眼裏似有怨恨和祈求之神色,竟讓他愣住,他轉頭複問那名為李大根的人。

“真要殺了?這女娃還這麽小?”就在他詢問間,對麵的朱莉亞突地衝到他麵前,一口緊咬住他大腿,小手還不斷的捶打,他一吃痛,逐地狠狠拉扯開,重重的推了一把女娃,朱莉亞身量太輕,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似乎感知到了疼痛,遂地哇哇大哭起來。

“他娘的,小毛子,老子沒馬上砍了你還真是蠢。”

言罷,刀鋒起落不過一眨眼之間………..

那晚,洪山村的夜由寂靜到恐慌,不過短短幾個刀落起伏之間,便再無聲息,臨近教堂的幾戶村民蜷縮家中屏息,似害怕受牽連,又似恐慌,總之,當傳教士在呼救時,竟沒有一戶人家出門,就連村頭的大黃狗亦再無吼叫,恐慌又再度變為沉寂。

孩子啊,請你走好吧,上帝也許沒能保護你直至光明,但她會帶你的靈魂去往天堂,因為那裏不再有驚慌失措,也不會有眼淚…….更不會有鮮血侵染的土地……..

留下來的人們啊!當你在回憶這段觸目驚心的恐懼時,還會不會顫抖不已?還會不會失聲痛哭?還會不會感傷?歲月無情摧毀了你的幻想,你還會對他報以微笑嗎?

抱歉,作者寫到這裏已經淚流滿麵。

每每翻到這樣的曆史資料時,都會特別難受。

撇開國籍不談,我們隻說說那些死傷的孩子們,這些孩子裏,不光有帝國主義國家裏的孩子們,也有我們國家的孩童,縱觀曆史進程,死亡和殘害永遠都是無法避免的,也許在那樣的時代裏,我們的國人談不上泯滅人性,因為謠言因為饑荒因為列國壓迫因為種種不幸,這些行徑被強行打上了曆史進程無法規避的記號,但孩子永遠是無罪的啊!

華北平原上的暴亂終究是一場場悲情結局的鬧劇。

不知是幫助清廷打擊了帝國主義?還是以一己私利殘害了無辜?更或許是一根奧斯卡博士所說的導火索?等著吧,答案很快就會到來,我們是曆史進程的上帝視角,已經無法阻止,隻能默默唏噓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