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66.戰火序幕(2)

已經中午時分,日頭毒辣,小祠堂裏早已沒有了人群。

那些被砸碎掀翻地案桌已經被村民們扶起,可依舊顯得破敗不堪。司徒聘婷和內森並未離開,而是在祠堂門前的小空地裏說起了話。

內森問她:“今天有沒有一點作為記者的實感?”

司徒聘婷便答道:“我在廣州時,也曾經曆過遊街示眾的人群,但那是一群’文人’的聚眾,都是些毫無威脅地活動,可今日的情況...說不上多麽觸目,隻是有些感觸。”

“什麽樣的感觸?”內森又問道。

“我不知道你對中國了解多少?但我想應該不比我少?很多人連生計都無法維持下去,卻要讓他們講究禮義廉恥,這未免對他們不公,我明白我的國家正在遭受著什麽,那是我這種小人物無法改變的事實,所以會感歎,感歎村民們遭受著無妄之災,卻無門獲得償還。”正如這群村民的遭遇,連何人而為都尚且不知,要讓他們冷靜地對待,那何其難?

內森沉思,片刻後回答道:“我去過山東一帶,你見過橫屍遍野是怎樣的場景嗎?毫不誇張地說,那是我一輩子也忘不掉的噩夢。”彷佛沉靜在了那段猩紅的過往裏無法自拔,內森低垂著頭沒有看司徒聘婷,在這烈日當空下,仍舊曬不傷那些過往。

司徒聘婷不知該如何安慰,隻得立在原地等待,等待著他能自行恢複,也等待著村民們能夠自行恢複,等待著差役的那句“你們等著吧。”

此後,內森沒來由地說了一句:“也許這不是一個結束,卻是另一場噩夢的開始。”

………

而前夜的那群“作亂”的人們,此刻已經集結在各地,準備著一場場行動。

從天津到北京的鐵路,是整個京津冀不可缺少的生命線,它是華北平原上的糧倉運輸線,也是沿路的經濟帶,北倉的糧食需要從這裏運送到北京,而天津的碼頭貨物更需要它運往更遠的地方。

天色將暗,平原上的黑夜即將到來,黑夜動物也即將出動。

沿著鐵路走,有很多荒無人煙的地域,這裏雜草叢生,唯一有些生氣的時候便是火車從這裏經過時,此刻,一群衣著樸素的人群從遠遠的地方而來,見他們手裏拿著各式各樣的物件,有鐵棍、木棍、大刀、長槍等等...

也許是此地無人煙,所以一群人的嗓門很大,老遠便能聽見幾個人扯著嗓子大聲說道:“動作快點,嫩們幾個都來幫忙,今天晚上俺們已經打聽清楚了,沒火車過。”

夜色深沉時,幾個人用著手裏的物件,把一節節枕木給撬了下來,鐵軌很沉,幾個人使了蠻力才將幾節敲了下來,同枕木一起被丟棄在了不遠的荒野裏。

像是泄憤,幾個人還拿著鐵棍一下下的敲打鐵軌,聲音響徹在空曠裏,大家使得都是蠻力,不一會兒那鐵軌就見了深深地印記。

如此反複,附近的鐵軌都遭了殃。

如果是周邊零散的村民想要偷竊鐵軌拿去換錢,至少是會把如此笨重的東西給抬走,可這群人一頓劈裏啪啦地亂敲亂砸後,也不管那些枕木和鐵軌,任由它們隨意地橫躺在四周或是被“拋屍荒野”,大家似乎都受了鼓舞,一個勁地破壞起來,到了後半夜才消停下來。

隨後,又消失在茫茫地平原裏,隻留下殘破的一截鐵路線。

當第二日火車經過時,司機才發現,頭天還好好地鐵路線已經慘不忍睹,於是隻得緊急停車,惹得火車上的乘客一通抱怨,這期中還有不少外國人。

四周是漫無邊際地荒野,一輛急停的火車逗留在此,可除了抱怨唯一能做的隻有步行了。

司機在車廂裏安慰乘客們:“沒有什麽大事,隻是幾節軌道的損毀,大家都不用慌張,我們很快就能恢複。”可司機心裏也是沒譜兒的,火車上沒有備用的枕木和鐵軌,要想恢複隻能步行到最近的楊村火車站尋求幫助。

幾個乘客見司機匆忙下車,都伸出頭來打量車外,可遠遠望去,那個剛剛還安慰人的火車司機已經走出老遠,有人著急地喊道:“嘿...嘿,你去哪兒?回來…”不停地揮舞著雙手,可那司機已經走遠,根本聽不見。

揮舞雙手的人氣得跳腳隻得罵咧了一句:“混蛋!”轉身氣悶地坐了回去。

一切都發生得太過突然,車上的乘客都未預計到會在一處荒郊野外停了下來,車廂裏有人提議,行李不多的人可以沿著鐵路線一直走,看看距離下一站的車站還有多遠。

可誰都沒有起身挪動,車廂裏瞬時起了一層焦灼地氣氛。

就在眾人犯難時,車廂一角的一個中年女士開口道:“我行李少,誰願意跟我一起下車?”此人正是天津租界聖路易教堂的瑪麗蓮女士,她剛巧從北京回程。

眾人一陣環顧,竟是無人應答,有的人蜷縮在座位上不願起身,有的人則幹脆眼神左右避閃不願與她的目光接觸。

無人應答,瑪麗蓮苦笑,隻得繼續窩在座位裏沉思。

眼見著時間一點點流逝,那火車司機仍舊不見蹤影,有幾人急不可耐,卻隻能在車廂裏踱步不前。

瑪麗蓮暗自嘲笑,徑自起身拿起了身邊的皮箱,淡定地招呼著身邊的仆人準備下車,有人見她如此堅決,眼神有些動容,可終究也沒有跟上她的腳步。

火車正好停在一處全是野草的荒原裏,四周除了野草還是野草,瑪麗蓮順著扶手下了車廂,後頭還跟著恭敬的中國仆人,她環顧四周無奈地轉頭問仆人:“山,你知道這是哪裏嗎?你覺得我們能走回租界嗎?”誠然,瑪麗蓮心底或許也是沒有底的,她不知道這是何處,不知道該往何處走?更不知道一意孤行地下車後,能否到的了天津。

山也朝四周觀望了一陣,轉頭順從地答道:“女士,這裏似乎離我的村莊不算太遠,但是我也不敢保證,隻是有些熟悉而已,請您原諒。”

聞言,瑪麗蓮似乎有些劫後地驚喜:“那…你願意跟我一起步行嗎?”

山點頭答道:“女士,我願意的。”

於是,兩人順著車頭的方向前行,漸漸地走出了老遠,有車廂裏的乘客這時才伸出頭來觀望,見兩人已經漸漸消失在鐵路線的彎道裏,幾乎被車頭擋住了視線。

可就在車廂裏的乘客還在伸頭打量兩人遠去的背影時。

突地,一陣震耳欲聾地響聲從火車尾部傳來,像是炮火的洗禮夾雜著槍聲,被這道巨響驚擾,車廂裏的人們瞬時匍匐在地,緊緊抓住了身邊的扶手,有女人被嚇得不輕,一聲聲尖叫聲此起彼伏,又是一聲震耳欲聾地炮聲傳來,整個車身似乎也受到了波及,立在軌道裏搖晃了幾下,緊接著,又是一陣陣刺耳的尖叫聲傳來。

有人在驚慌失措間禱告著上帝,有人還在亂叫聲裏大喊著髒話,小小的幾節車廂地板上趴滿了人,男人女人混著一團。

可就在眾人驚慌失措時,震耳欲聾地響聲突然停止了,正當車廂裏的人們暗自慶幸災難結束時?

又是一陣陣由遠及近地喊叫聲從車尾傳來,不多時,從不遠處衝出來一群頭戴紅巾的人來,他們手裏拿著步槍和長刀,一路喊打喊殺著,眼見著就要衝到火車跟前來。

車廂裏的人們再一次縮緊了身子,閉目禱告著。

電光石火地局勢瞬時有些失控,車廂裏的人們聽著那些喊叫聲越來越近,心髒幾乎停止了跳動,額頭上的冷汗出賣了身體裏的軟弱,除了心髒急跳和呼吸急促的聲音外,周圍安靜地能聽見窗外的風聲和伴著風聲而巨大的吼叫聲。

一場突如其來地禍端似乎正在向車廂裏的人們襲來,氣氛越來越詭異。

就在此時,不遠處響起了一聲又一聲“嗚嗚…”地火車鳴響,隔著老遠就能聽見,似乎也擋住了那群持槍人的喊叫步伐。

在“匍匐蜷縮”的動作下,終於有人按耐不住,小心翼翼地趴在窗戶上悄悄地向窗外望去。隻見就在車廂不遠處的一片高聳草叢間,有幾個戴著紅色頭巾的人迅速地向深處藏匿而去,一眨眼地功夫就消失不見了。

那人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再次朝四周的草叢望去,可除了草尖上的晃動之外,竟然已經無法辨認那是人為還是風吹?

而此時,後方的火車也停了下來,下來了一群車站官員模樣的人朝前頭的火車急速走來。

最前頭跑著的,不就是早前下車的火車司機嗎?見他領著一群人,一路走到了那一段被毀壞的鐵軌當前,眾人一陣指指點點後,有幾人又朝後麵的火車跑去,不一會兒就扛著一節節枕木而來,顯然是早先的火車司機事先已經告知情況。

再反觀已經離去的瑪麗蓮和仆人山,兩人沿著鐵路沿線一路走,竟然也相安無事,在步行到大約兩小時後,他們到了一處小村莊,而這處小村莊就是山的家,山的老母親見著自己的兒子莫名其妙地出現在家門口,身邊還站著一個金發碧眼的外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