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70.戰火序幕(3)

一九零零年四月末,塘沽租界。

司徒聘婷來天津已有月餘,這讓她比初到時多了一份從容與嫻熟。

這樣的嫻熟,也讓她結識了更多的同行與朋友。

至於舒懷信的那些尊尊教誨,司徒聘婷也在最開始時有過矛盾,可越是了解天津的局勢就越是遊刃有餘,因為自己工作的關係,她變得不那麽在乎舒懷信的勸解。每每舒懷信帶著“長輩般慈愛”的神情跟她說教時,她都以各種理由塘塞掉了。

無奈,舒懷信隻得走起了苦情風,比如說;“你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應該體諒我的一腔好意,因為我是你父親的舊友,有責任和義務勸阻你什麽事情該做不該做。且不說天津城外的那些流民擾亂,你天天都往城外跑,肯定是不安全的。”

可司徒聘婷聽完,回了一句:“我已經二十好幾了,知道什麽事情該不該做。”

不說二十好幾還好,舒懷信一聽,略顯幽深地看了她一眼:“聘婷原來已經二十好幾了?”那意味深長的神情,把司徒聘婷愣得不輕。

兩人這種沒有任何意義的對話,幾乎在舒懷信每每回到祥縫樓時上演。

司徒聘婷的一意孤行和舒懷信的幽怨越深,在祥縫樓裏激起了一陣陣不明所以的氣流,每**得店裏的員工沒來由地緊張。

當然,這些小打小鬧地氣氛不過是生活裏的一種常態而已。

就在兩人的氣氛更加玄妙時,時間越過了四月,天津城內外包括塘沽出現了一絲不被人察覺的怪異氣氛。

《京津泰晤士報》(PekingandTientsinTimes)1今日有一則版麵極小的內容,幾乎難以被人察覺。—解釋1

內容是這樣寫道:“天津城與北京城之間的一些小村莊裏,突然被一幫’流民’襲擊,這群人來去無蹤影,就如’幽靈’一般,距離北京不遠處的通州成了他們的聚集地,他們聲勢浩大,所到之處均讓人膽顫…!”這則內容以漢字和英文兩種形式撰寫,可依舊沒有讓人引起重視。

也有那麽一兩個人為此揣測,就比如瑪麗蓮、內森等人。

瑪麗蓮自那日的火車軌道被毀開始,就有了一絲不安的擔憂,明顯的人為損壞不難被人忽略,悄無聲息地毀壞一段原本就無人的火車軌道實在太簡單了。

她在轉天就把自己心中的疑慮告訴了內森。

內森在隔日便把這則消息刊登在了《京津泰晤士報》上,並以中英俄三語撰寫,並提醒欲將前往北京廊坊等地的人士注意出行安全,可更為糟糕的事情瑪麗蓮和內森都不知道,瑪麗蓮下火車後所發生的那場驚心動魄的意外。

就在消息發出後的不久,恰巧有經曆過那場意外的乘客也書信報社,講述了經過。

這讓整個租界內開始有流言飛起。

……….

牆子河的美國軍營裏,麥爾斯作為一名剛剛晉升的上尉,在這則消息後不久,也被委派重任,帶領一組小分隊即刻去往北京,目的旨在保護沒有任何軍隊駐紮的北京美國公使館。

突如其來地命令,讓麥爾斯上尉仿入雲霧,甚至讓整個軍營都有些措手不及。

軍人的宗旨是什麽?—-就是服從命名。

來不及通知身邊的朋友,麥爾斯上尉便帶著一個小分隊秘密地準備踏上了開往北京的火車。可繞是再秘密的行動,依舊還是被有意人士察覺到了異象。

就在麥爾斯帶著一個由三十人組成的小分隊前往天津火車站的路上,記者內森已經在火車站等候多時,甚至還帶著司徒聘婷。

內森見整列有序的隊伍而來,沒有道明真實的來意,隻央求麥爾斯帶上自己和司徒聘婷一起去北京,他可以作為隊伍的通訊員,或者是聯絡員。

麥爾斯雖跟內森和司徒聘婷有私交,可也仍舊有些犯難:“這是去執行軍隊任務,不是去遊山玩水,發生任何的意外都是我們無法估量的。”

內森不以為意,堅持著自己的想法:“我對北京很熟悉,根本不需要你們軍隊的幫助,興許我還能幫上你們的忙。”態度是如此地堅決。

倒是一旁地司徒聘婷蹙眉,完全搞不清目前的狀況。

剛進入五月,天津已經有些熱氣,火車站裏人聲鼎沸,各路叫賣聲不絕於耳,這隻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個清晨而已,嘈雜的四周讓不免讓人有些煩躁。

麥爾斯沒有任何理由去拒絕一個沒有任何危害的要求,於是,他煩躁地同意了內森和司徒聘婷的請求,也同時登上了一節北上的列車。

而在外租界的克森士道的祥縫樓裏,舒懷信也同時收到了司徒聘婷的留言信紙,司徒聘婷說自己要去北京收集新聞資料,可能幾天時間就能回來。

舒懷信氣急不已,全身劇烈顫抖著,差點把手上的信紙捏碎,他無力地跌倒在沙發裏,稍作整理才吩咐身邊的肖管家:“老肖,幫我收拾行李,我要去北京的分店。”這樣匆忙的決定,肖管家這樣的人精又怎麽會不知其意。

隻得小心地勸解道:“老板,您身體不好,這時候去北京不是明智的決定。”

“人都跑了,我能安心在天津?”舒懷信回答得有些喪氣。

“可…可您的身體才剛剛恢複一些,去北京?那跟裏克先生的治療還要繼續嗎?”

“暫緩吧!我不放心聘婷。”

是以,肖管家的勸解沒有任何實質地意義,舒懷信還是在隨後跟上了司徒聘婷的步伐,晚一步登上了北上的火車,當然,肖管家本人也是在列的。

如此具有鬧劇性質的一場追逐,跟光緒廿六年的廣州又有什麽不同呢?

………..

在到達馬家堡車站2時,是在下午時分。—-解釋2

遠遠望去,一麵高大的城牆屹立在眼前,它看起來比天津城的城牆還要高,司徒聘婷第一次見識到如此宏偉的城牆,遠遠超出了自己以往的所有認知,原來這就是中心城市的雄壯?

內森招呼著她繼續前行,兩人跟著隊伍往城牆而去。

越是臨近越是感歎,高牆內的北京城該是何等盛況?一個三十三人組成的外國人軍隊,其中還夾雜著一個中國女性的麵孔,這讓周圍的百姓瞬時圍了上來,他們帶著異常好奇的目光,對著眾人指指點點,司徒聘婷無法不去顧及那些人的目光。

她回身給了眾人一個真誠的微笑,惹得好奇的人群一陣陣轟鳴聲,她隔得遠遠的,聽得不是很清楚,但看幾個漢子轉頭跟旁邊人像是議論著什麽,還不時朝她看來,不用去費神猜想,大概也能揣測出是一些不好的言論吧?

這就是封建思想下的境況吧?女人怎麽能大搖大擺地在大街上亂逛呢?還穿得如此中不中的衣裳,簡直有辱斯文和傳統,司徒聘婷無奈地在心中腹議了一番。

隊伍是在一群群人好奇的圍觀下,從哈德門3進入城市的。—-解釋3

在這之前,司徒聘婷對於北京沒有任何的考究,她所能判斷的隻是北京是清政府的要地,這裏莊嚴而神聖,是曆代皇權的核心,每每提及北京時,它幾乎是身邊人無比敬畏的地方。

可當他們進入城門的那一刻開始,到處充斥著難聞的氣味,街道裏滿是泥濘,汙糟地環境讓人不得不皺起了眉頭,這讓司徒聘婷產生了疑問,這真的是北京嗎?

她不解地悄聲詢問身邊的內森:“這是北京嗎?是清政府的政權之地?”

內森似乎知道她的疑惑起因,頗為無奈地回答道:“過了這裏會好一些。”還不忘拍了拍她的肩膀,這樣一個無意的舉動,正巧被坐在街邊的一個大腳女人瞧見,張著大嘴一幅驚奇不已。

就算司徒聘婷再有疑惑,但也不得不承認,北京的街道裏,十步就有一個皇貴權族出現,不到一會的功夫,她就見到幾個坐在抬椅的“貴婦”們從不遠處經過,所到之處百姓都避之。

再反觀身邊的內森,一幅見怪不怪地神色。

彷佛察覺到司徒聘婷的打量,他回頭問她:“怎麽了?”卻見司徒聘婷連連搖頭,一幅自己愚見的表情,讓內森忍俊不禁。

“你是記者,就應該比一般人更有遠見才行,這就是你們的清政府的要地,不要懷疑。”內森的語氣有些調侃,倒也緩解了不少司徒聘婷蹙眉的神色。

一路走,內森像是對北京城極為熟悉,還不忘給司徒聘婷指指點點周圍的建築。

不多時,一群人沿著哈德門街行進了大約半英裏,從哈德門前的一棟“大宅”往左進入了公使館街,內森指著那棟大宅給司徒聘婷解釋道:“這是意大利公使館。”果然,話才剛剛說完,就見幾個外國人從大門出來,還朝隊伍看來,表情都挺平靜的。

司徒聘婷訝異:“你怎麽知道是意大利公使館?”

“我在北京待過很久,東交民巷的布局不用腦袋去想也能知道。”說完,朝那幾個遠去的意大利人看去,又開口道:“看見那個戴著禮帽背挺得筆直的高個子了嗎?”

司徒聘婷按照他的描述,也朝哪群人看去,確實發現了他描述的人,好奇地問:“看見了,怎麽了?”

內森笑笑不語,表情一幅高深莫測地樣子。

反倒是走在前方的麥爾斯察覺兩人已經落後不遠,老遠就喊了起來:“你們跟上啊。”這才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可司徒聘婷已經被激起了無限的好奇之心,又問道:“到底怎麽了?”

“用你們國家的表達方式就是,隻可意會不可言傳。”內森顯然不願意再談論此事。

司徒聘婷有些無語,鼻腔裏不自覺地“嘁”了一聲,卻引來了內森的大笑。

兩人的停頓,惹得前方的麥爾斯不得不跑來,招呼人繼續走,還不忘瞥了一眼司徒聘婷,似乎有些不高興。

見司徒聘婷有些被嬉耍後的受挫感,內森安慰道:“改天給你說說就是了。”也不等人反應,跟著麥爾斯就走了。

此時真是傍晚,公使館街裏有不少蹭著天氣不錯出門活動的外國人,見一隊穿著軍服的外國士兵也沒有驚訝,還點頭朝他們打招呼。

公使館街不長,也就一英裏的不到的距離,可這條街裏除了中國人開設的店鋪外,幾乎全是各國的公使館,是以,相比於剛進城時的髒亂異味難聞,這裏卻幹幹淨淨的。

司徒聘婷不是那種典型的去了國外,就忘記現狀的人。

早年還在香港時,她跟著父親去過九龍的一個平民區,那裏的環境不見得比剛剛的好到哪裏去,更甚至因為房屋不合理修建,顯得既狹窄又局促,一走進街道,一股股難聞的氣味直撲鼻腔,差點沒讓她哭出來,自那以後,她再也沒有去過那裏。

每一個有人類居住的地區,都有一些被人詬病的毛病。

這是作為一個人對於陌生環境的第一印象,卻不是真實的現象,就像紐約那樣的城市,也仍舊有人不能讚同的事情,也有讓人聞風而逃的地方。

內森給她解釋道:“過了前麵的西班牙公使館,就能到美國公使館了。”

果然,不遠處有一座麵積頗大的中式庭院,門口是高大的院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