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72.你好紐約

一九零一年七月,大西洋。

在海上漂浮了數月之久,波士頓號順利的駛入了大西洋海域。

伍子洵有些難以言說的思緒,自從踏上了這片陌生的國度開始,除卻在舊金山的短短幾日,他竟然在海上生活了將近一年。

愛莎在前一日告知,離登陸紐約的時間越來約近,這種海上漂泊的日子也即將結束。

那位廣東同鄉早已下船,甚至都沒有留下自己確切的消息,他想,也許整個波士頓號上,又隻有自己一個中國人的存在了。

對此,愛莎和費爾曼先生都有些看他笑話的意味,想來也真是可笑。

紐約州立大學的春季入學時間已經錯過,那份入學證明也已經超過一年,這也讓他心緒不寧,可費爾蒙先生卻有恃無恐地樣子,並告訴不要慌張,一切有他。

登陸紐約的那天,海平麵無風。

自由女神像高高的聳立在河口的小島上,給這個城市加以渲染,遠遠望去柔美又莊嚴。

三人跟隨著人群,湧到了寬闊的甲板上,費爾蒙先生作為一名紐約人,很自然地給兩人說起了這座雕塑的曆史來,引得其他人也側耳傾聽起來。

“自由女神像是法國送給美國獨立百年的禮物,可關於這座巨大的雕塑背後,是關於自由的象征與渴望,這份渴望,不光是美國這樣的國家,也是任何一個渴望自由國家和人們的期許。”費爾蒙包含深情的解釋道,並望向身旁的伍子洵:“美國有一名詩人的詩句這樣寫道‘歡迎你,那些疲乏了和貧困的擠在一起渴望自由呼吸的大眾,那些熙熙攘攘的被遺棄的可憐的人們,把這些無家可歸的飽受顛沛的人們一起交給我,我站在金門口,高舉起自由的燈火!’1”—-解釋1《新巨人》

“歡迎你,子洵。”費爾蒙這樣對伍子洵說道。

伍子洵不斷在心裏沉思,什麽是自由的燈火?什麽是顛沛流離?那些失去了家園和故鄉的人們心裏的渴望有多強烈?自己心中有多強烈那它們就有多深刻。

“嗯,謝謝您,費爾蒙先生。”伍子洵是這樣鄭重地回答費爾蒙的。

遊船越接近港口,越是能清晰地瞻仰這位“女神”,伍子洵第一次產生了一些想法,到底什麽是自由?

猶記起奧斯卡先生曾經說過的話:“獨立的誕生是被壓迫者的覺醒,是對於不公與疲乏的宣泄,但這隻是自由的開端而已,它需要的是更多時間和挑戰。”當時的自己並不能理解先生的話,就如現在的自己仍舊不能明白,那些匱乏的思想根本無法滿足他的好奇心。

他轉頭問身邊的費爾蒙:“費爾蒙先生,到底什麽是自由?”

費爾蒙笑笑回答他:“自由在每一個人心中都不同,看你怎麽去理解它!”

“那麽子洵心中的自由是什麽樣的?”費爾蒙反問他。

伍子洵有些懵,片刻後說道:“我不知道什麽是自由,但卻希望我的國家沒有壓迫和獨斷,平民們都能吃得上飽飯,那些外憂內患能夠趕緊過去,人們不再生活在擔驚受怕裏。這樣的希望算是自由嗎?”他期冀地望著費爾蒙。

“孩子,這算是的。”費爾蒙拍了拍他的肩膀,無聲地給了一個笑意,隨即轉頭投向高高在上的女神,可那份沉重的心緒,不是一兩句話就能得到解決的。

港灣裏停泊了不少船隻,幾乎占據了港口,這是這座城市的彰顯。

三人倚在甲板的欄杆上,看似輕鬆的聊天著。

可隻有伍子洵自己知曉,不安和對未知的害怕情緒幾乎就要溢出來。

隨著一堆人潮下了船,比起舊金山繁縟地入境審查,紐約似乎更顯示出了它作為世界城市的寬容和隨意。

入境官員隻是匆匆一瞥他的證明書,便在上麵蓋上了“通過”章。

進入碼頭那刻開始,請再次允許我們歡迎遠道而來的客人—-歡迎你,顛沛流離的人。

紐約的碼頭來得比舊金山的更加繁榮和熱鬧,街道上擠滿了小販,各色叫賣聲讓伍子洵有一刻的失神,彷佛又回到了廣州。

一旁的愛莎見他愣神,連忙催促他離開。

………

曼哈頓的街道寬闊,兩旁有高高的建築,有人從樓上的陽台上大聲地招呼了幾聲,便有小販搭腔道:“好的,先生,您的蔬菜馬上送到。”

那位先生招手示意,轉身便消失在陽台裏。

一輛馬車踢踢踏踏地響聲從遠處傳來,隻見駕車的馬夫吼道:“讓讓讓...快讓開。”瞬間,布滿人群的街道就被讓出了一條通道來,之後,又恢複了嘈雜。

裝著各種蔬菜的板車長長地擺了一排,穿著蓬裙的婦女們和穿著背帶褲的男人們穿梭其間,幾個戴著鴨舌帽的孩子嬉戲在街道裏,帶起了一陣陣罵罵咧咧聲:“滾遠一點。”

孩子們“哈哈哈”地大笑起來,並未被罵咧聲嚇到。

一個綁著頭帽的女人,手裏拎著一個竹籃子,一邊挑選著板車上的蔬菜,一邊抱怨道:“今天的西紅柿很不新鮮,大衛,這樣不好,如果下次再這樣,我就不來你這裏買蔬菜了。”說完,還不忘朝叫大衛的小販看去。

小販大衛也不生氣,哈哈笑道:“瑪麗女士,今天的蔬菜都是早上才從農場采摘來的,絕對新鮮,新鮮的都強過你家女兒了。”

瑪麗女士佯裝生氣,嬌哼道:“小壞蛋,不準拿我的女兒做比喻,小心我打你。”

小販大衛又“哈哈”大笑起來,彷佛知道瑪麗女士並未真生氣,忙給她挑了幾個又大又紅的西紅柿裝進了竹籃子裏,那女士哼哼兩聲,高興地付錢走了。

另一邊,一個賣水果的板車前,小圍凳裏坐著一個戴著頭巾的小孩童,小孩童似乎還不會走路,手裏拿著一個啃掉了一半的蘋果,高興地咿咿呀呀揮舞著手,板車前的女人對著孩子逗笑了一陣,又忙著招呼客人。

這是紐約的街道上每天都會上演的一幕,既有生活氣息,也有市井之氣。

沿著這條熱鬧的街道一直往南,便能到達曼哈頓的中心,這裏有一座包圍著城市的公園2,有一場業餘的拉格比足球比賽3正在上演,就在公園北邊的一處臨時清理出來的大空地上。—-解釋23

人群幾乎包圍了整個大空地,歡呼聲此起彼伏的。

費爾蒙帶著愛莎和伍子洵就在這群歡呼的人群裏,這是自昨日登陸後的一次紐約行,對於伍子洵而言,是次有別於舊金山的體驗。

紐約的包容性果然如費爾蒙說的那樣,並沒有人真正在乎你從哪裏來?又要去哪裏?這座繁華的大都市裏,多得是“機遇者”的生存空間,沒有人抱怨身邊人的取巧成功,因為說不定下一刻,自己就是那個努力的幸運兒?

這樣的氛圍是伍子洵從來不曾感受到了。

現如今的中國,還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不知是該慶幸自己身處異鄉,還是應該自我埋怨?不知身邊的那些親人與朋友們是否依舊安好?現實的局促總是讓人不安,遊離在邊緣,總不願清醒過來,伍子洵知道這樣或許不好,但他開始喜歡上這裏卻是不爭的事實。

三人借住在曼哈頓的一棟四層高的寬敞的公寓裏,是費爾蒙的一位朋友的住所,因為那位朋友去波士頓工作的緣故,特意把房屋提供出來。

公寓距離公園僅僅一英裏不到,步行隻需要經過兩個街口。

盛夏,公園的植被多樣,鬱鬱蔥蔥地遮住了炎炎烈日,所以來公園散步的市民不少,每周末工會都會舉行一係列的業餘比賽,目的也是為了豐富市民的生活。

今日舉辦的這場拉格比足球賽,是由紐約工會牽頭,參賽的隊員多是律師、記者、法官等等高薪階層的人,平日裏大家都工作繁忙,也隻有在這樣的周末裏,才有一絲閑暇。

費爾蒙得知比賽的消息,便拉著伍子洵和愛莎來了。

理由是:“我們在紐約的時間也就幾天,應該好好的體驗體驗大都市的生活。”

對此,愛莎不置可否,她在倫敦生活過,雖然之前沒有來過紐約,卻也對於豐富的業餘生活的紐約沒有過多羨慕,倒是看費爾蒙興致勃勃地樣子,不忍心打擊他的熱情。

在反觀伍子洵,雖然表麵上一副無所謂地樣子,但卻能從肢體語言上看出,他也是極其好奇的。她不願意在人群裏聽人起哄,便拉著一樣不知所以的伍子洵,交代了興致勃勃的費爾蒙幾句,就退出了人群。

伍子洵被愛莎拖出了人群,兩人對路況都不熟悉,便漫無目的地在公園裏走著。

公園有一處很大的湖泊,幾隻搖槳小舟泛在湖麵,身著蓬裙的女士手裏舉一把洋傘,身後是正在搖槳的男士,遠遠望去,他們麵露笑意,似乎聊得很起勁,不時見年輕的女士們優雅地嬌笑。

愛莎矚目,有些羨慕地神色不經意流露出來。

“你想去泛舟嗎?”伍子洵突然發問。

愛莎有些猶豫:“不去了吧?那邊的比賽也許一會就結束了,免得費爾蒙先生找我們。”可眼睛始終遠遠望著湖麵。

“其實廣州的河道湧口就很多,如果想去什麽地方,都可以乘船抵達。大多數人的家都會在河道一側開一個門洞,就是為了方便乘船。如果再有機會,你可以去試試。”伍子洵說道。

“是嗎?那有機會一定要去坐坐。”愛莎好奇地回答。

伍子洵也被這樣的氛圍感染到,帶著愛莎回憶起了家鄉的景:“從我家的河湧乘船,可以一直到河南和白鵝潭,白鵝潭有許多的花市,而河南卻有很多的花田,不用下船坐在船裏,就能遠遠看見大片的花田,陣陣花香撲鼻而來。”

愛莎也被伍子洵帶入了記憶裏,無比惆悵道:“我在香港待了三個月,可卻從來沒有去過廣州。”

“有機會的。”伍子洵答道。

“嗯。”愛莎雖年長伍子洵兩歲,可依舊是個年輕的女孩子,沒有談過一場戀愛,倒是整日奔波在世界各地,對於少女的情懷,又怎麽會沒有呢?

兩人倚在湖邊,消磨了不少時間。

夕陽西下時,觀看比賽的費爾蒙才匆忙而來,還一路可惜兩人沒有觀看那場精彩的對決。

……..

紐約是一座包容的城市,每日迎來送往,總能見到悲傷春秋的故事,所以它變得更加寬容,去接納每一個異鄉的孤客。

三人在公園西邊的一處西餐廳共進了一頓晚餐,氣氛無疑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融洽,伍子洵變得不那麽沉默,總是在費爾蒙和愛莎的嬉笑間插上幾句。

美好的時光總是比較短暫。

過完了今日,離分別的時間也就越近,伍子洵錯過了春季的入學時間,所以必須趕在秋季入學,這是費爾蒙給他爭取到的機會。

費爾蒙問愛莎:“要跟我們一起去奧爾巴尼嗎?”

愛莎搖頭不答,可誰也不知道她是願意還是不願意?片刻後她說道:“我還不知道,也許跟你們一起去看看,也許會去倫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