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7.深寒露重

2010年10月,加拿大。

東南部地區儼然已經有了寒冷之氣,一茬又一茬的楓葉開始枯黃掉落。

從莉莉安收到那封來自中國的郵件已經過去一段時間,期間她也主動聯係過那位署名為“司徒X”的人,但並沒有得到回複,這讓她有些惱怒,明明是對方先聯係,但卻變成自己急不可待地地步,她曾經征求過家人的意見,最後決定過完聖誕節就動身去中國。

但到這個時候,中國的公司卻突然沒了任何消息。

好在莉莉安是個腦子極其清明的人,對於不如願地事情從來都是不強求,縱然去不了這家公司也可以找其他的公司,想要在加拿大找到一份自己滿意的工作應該也不是一件太難的事情,她更強烈去中國無外乎還是那本筆記再作祟。

或許事情總是在沒有期待時給人以回報,越是無欲求或許就越容易得到滿足。

在莉莉安著手準備去多倫多的一家公司麵試時,卻意外地收到了司徒贇的郵件回複,內容是說自己工作上突然有些變化,沒有來得及回複她的郵件,為此對方感到十分抱歉,並詢問她是否還有意向來中國,並告知她,自己目前剛好在多倫多出差,是否可以和她見麵詳談。

莉莉安有些意外和憤慨地,她個人對這家中國公司是非常中意,一切條件都具備了,所以思量了一番還是很快地回複了郵件,並告知對方自己願意見麵詳談,見麵的地點剛好約在另一家麵試公司不遠,便留下了自己的聯絡方式,動身去多倫多了。

………….

多倫多,芬治大街。

街道上人頭攢動,許多遊客和本地居民參雜其中。

已經秋季的芬治大街裏,人們開始穿上厚重的外套,不知道哪條巷子裏冒出來的熱氣聲,伴著街角藝術家的樂器聲,有點遙遙欲想的味道,最恍惚的感知莫過於如此吧?

此時,街頭的一家咖啡館裏。

一位穿著考究的男士臨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從入街口的方向看不清楚他的樣子,不過慵懶的氣場似乎很不錯,他偶爾專注在麵前的電腦上,偶爾又抬頭望望窗外。

芬治大街在多倫多的中心區域,第一次到多倫多的人或許都會來這裏逛逛,雖然這條街道延伸的實在太遠,但不妨礙人們到此一遊,既能感受多倫多的快節奏,又能在快節奏裏找到一絲閑暇之氣。

莉莉安和司徒贇約好在芬治大街見麵,她抬手看了看手表,已經下午3點30分。

她有些著急,事先約好的時間是在下午的3點鍾,但因為麵試的公司臨時出現狀況,本應該在2點半就結束的麵試被拖到了3點,已經遲到了半個小時,不知道司徒贇是否還在等?

她匆忙地推開咖啡店門,一眼就看到了一位黑發男士臨窗而坐,雖然沒有見過麵,但她有直覺,這個男人肯定就是司徒贇,就著門前的玻璃鏡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踏步朝他走了過去。

“請問是肖恩先生嗎?”莉莉安用中文問道,語氣裏帶著些試探。

肖恩是那份簡曆上寫到的英文名,莉莉安不太認識那個“贇”字,所以故意叫了對方的英文名。

男人顯然很專注在電腦麵前,並沒有抬頭看她,隻說了聲請坐,便沒有在開口了。

這讓莉莉安有些尷尬,一為自己的遲到,二為遲疑的心態,兩人之間地氣氛有些微妙,一個專注於電腦,一個看著專注電腦的人猶豫不決。

“薇恩小姐,有什麽事情讓你產生懷疑了嗎?”專注電腦的男人突然淡漠地開口,用地是英文,把莉莉安驚了一跳。

她不知道該不該接他的話,正在愣神地時候,對麵的男人突然地抬起頭來看她。

顯然是張年輕英俊的臉,嘴角還帶著似有似無的笑意,五官輪廓分明,竟然還有一雙褐色的眼睛,笑起來眼角朝上,仿佛在嘲笑又似溫暖地注視著人。

以莉莉安這樣的北美人眼光來評價,她沒有辦法立即判斷他的長相,但是卻對那個笑容深刻異常,涼涼地又淡淡地,眼神裏望不到邊一般詭異。

“抱歉,肖恩先生,我隻是在猜測給我發郵件的是否就是你,而且你開始並沒有抬頭看過我,所以我還在猶豫是否可以坐下?”莉莉安很快從無邊地詭異裏回神,有點窘迫地回答。

“我是肖恩,也是司徒贇,但您似乎比約定的時間遲到了整整半個小時,這就是你們加拿大人的時間觀念?我挺疑惑和好奇,如果這是您代替加拿大留給我的第一印象地話,那抱歉,您的第一印象在我看來,並不怎麽好。”開始是在陳述,後麵卻是在質問和定論,這樣初次見麵的兩人,氣氛似乎並不美好。

莉莉安的表情有些訕訕地,並沒有接話,反而從容拉開了麵前的椅子,坐了下來。

這讓司徒贇更為不滿,歐美女人的時間觀念在他的印象裏一向很好,但這女人好像並沒有?

“關於遲到的事情,我感到非常抱歉,請肖恩先生原諒,多倫多的交通有時候就是這麽讓人討厭。而且我也不能代替整個加拿大的人,所以,你的言辭似乎不太合適吧?”這顯然是莉莉安塘塞對方的借口,卻被她說成今天天氣似乎不錯一樣輕鬆,她觀察司徒贇的表情,對方就那麽直勾勾地拿那副似有似無的笑臉看著她,仿佛已經猜透對方的小心思一般,她也有些惱怒。

“嗬,還真是像談論天氣一樣輕鬆。”司徒贇仿佛就是她體內的一條蛔蟲,竟然把她心裏的想法直接給說了出來,完全沒有絲毫禮貌地,口氣還帶著明顯的諷刺。

聽到有人如此不留情麵的諷刺,還說出了自己心裏的想法,這簡直讓人氣急,莉莉安答道:“肖恩先生,你不覺得這樣的語氣有失禮貌?我是遲到在先,也已經道歉了,但並不代表我就必須接受你的冷嘲熱諷,你們中國人就是這樣傳承“以禮相待”的?”她懂得以禮相待的道理,更懂得如何反唇相譏,肖恩的言語顯然已經激起她地不滿。

但司徒贇聽完莉莉安的反唇譏諷,並沒有接話,就隻擺著他那似有似無地笑容望著她,仿佛在說,你這可笑的女人啊,上帝是不會以普度眾生之心理會你這樣的行為!

笑容大概隻持續了幾秒而已,他收回時,莉莉安甚至都沒有察覺到。

“我們公司的情況我在郵件已經提及到了,那麽我現在想來聽聽薇恩小姐個人的看法,您是否願意去中國發展呢?”他突然轉移了話題,倒是讓莉莉安不再那麽尷尬,他改了改那淡漠地語氣,以相對輕鬆地語氣問道。

”那麽在說我的看法之前,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為了體現自己地寬宏大量,莉莉安也沒有再繼續剛才地諷刺言語。

“可以。”他回答。

“貴公司是如何知道我的?”她問。

“薇恩小姐在2008年發表過一篇關於中國近代曆史的文章在多倫多大學的學術期刊上,我想請問這篇文章中提到的關於“中國近代史的變遷之必然因素”,您是參照什麽依據來撰寫的?是圖書館裏人人都可翻閱的文獻資料?還是相關的人物訪談紀實?還是憑空臆想的?...但也正是因為這篇文章,我個人覺得薇恩小姐符合我們公司的需要,而且剛巧在多倫多大學的學術廳裏,我聽到了您的學術演講,再冒昧的問一句,薇恩小姐去過中國嗎?”他的回答有些始料未及,一個從未去過中國的外國人,學了一個關於研究中國的學科,而被一個中國人在加拿大看到聽到,這種怪異的感覺讓人有些渾身不適,卻又難以發作。

顯然這樣的回答讓莉莉安完全沒有想到,自己兩年前是做過一個關於中國近代史的課題,所依據的都是加拿大本土現有的數據,沒想到被一個中國人關注到,而且產生了今天這樣的連鎖效應。

“我沒有去過中國,所有的研究都是基於現有的本土資源,這不正也是我現在跟你見麵的原因嗎?有的人一生也沒有去過沙漠,卻能徜徉出一番沙漠的樣子,也許聽起來沒有說服力,但並不代表這是無用的理論依據,也許沒有去過並不能說明什麽?對吧?”莉莉安的回答,語氣有些溫吞,仿佛她現在就是那個沒有去過沙漠的人,卻在人前把沙漠裏的海市蜃樓描繪的異常清晰,聽者並無懷疑。

這樣的回答反而逗笑了對麵的司徒贇,他沒有再繼續求證什麽。

兩人的氣氛仿佛又回到了剛才的尷尬裏。

”十月的加拿大已經寒冷了,但這個季節在廣州卻是難得地涼爽愜意,希望能在廣州跟薇恩小姐成為同事。“司徒贇沒有看她,隻是望著窗外說道。

莉莉安有些搞不懂麵前的這個男人,他的語言甚至思維總是給人冷漠異常,前一秒還在諷刺她的時間觀念,後一秒就可以談論學術文章,而這一秒又突然轉向天氣。

“是嗎?中國的秋季是什麽樣?是開始深寒露重了嗎?”鬼使神差地跟著他的步伐,莉莉安竟然問起了中國的天氣。

“薇恩小姐,中國的地域天氣各有不同,縱使在你們加拿大也是有差別的吧?您是東亞研究的博士,應該不需要我來替你解答中國的秋季本來該是什麽樣的吧?”司徒贇的言語總能帶有諷刺的意味,看人的眼神也總是帶著一副悲憫蒼生。

“我….抱歉並沒有關注最近的中國天氣,因為你的郵件遲遲沒有回複,那我關心廣州的天氣還有什麽意義?”莉莉安其實並沒有生氣,隻是實在不習慣他那樣冷嘲熱諷的語氣,所以回答的語氣也不是特別友好。況且,在司徒贇第一次發送那份郵件,到自己決定去中國時,她興奮的開始每天關注廣州的天氣情況,可在遲遲未有回複後,她也逐漸放下了那一時的興奮。

“哦...抱歉,郵件的事情確實是我的失誤。”對於自身的錯誤,他倒是回答地很坦然。

莉莉安似乎從來都是一個不太在意錯誤的人,與其揪住別人的錯誤不放,不如讓自己活得輕鬆自在一些,對於司徒贇的失誤,其實她早就已經忘記,隻是剛才他的嘲諷語氣激發了她,但說過也就忘了,隻要對方不再提起就好。

而此時的廣州,其實偶爾還帶有一絲絲沒有走遠地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