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88.何為喜歡

法租界的教會醫院就在寶士徒道1,距離聖路易教堂不過幾步之遙。—-解釋1

內森幾人趕到醫院時,這裏已經恢複了平靜。

那位翹胡先生領著三人徑直去了二樓的一間病房,瑪麗蓮女士就躺在那裏,精神狀態似乎還不錯,正跟幾個人聊著天,不過表情不是很好地樣子。

見幾人到了病房門口,她招呼著內森進去。

內森看了看身邊的司徒聘婷,瑪麗蓮女士很適時地也同她招呼道:“你們兩人都進來吧!”

“您感覺怎麽樣?”內森走近床邊問道。

瑪麗蓮女士回答:“都還好,隻是...需要幾個月才能下地了。”還示意了自己的腿,果然,右腿被厚厚地紗布包裹著,一條支撐的掉帶掛在床頭上。

內森有些內疚道:“抱歉,我應該跟你們一起走的。”

可瑪麗蓮女士笑笑道:“不要自責,就算你留下來跟我一起走,最終我還是會遇到匯豐的那位朋友,也還是會進入銀行大廳,同樣也會被木櫃砸中腳。”

“可至少我會看顧到您。”內森解釋道:“而且就不會留您獨自麵對意外了!”

聽言,瑪麗蓮女士佯裝生氣道:“那你是在怪罪阿山沒有和我一起麵對?”說完,還朝門外顫巍的阿山看去,見他一麵內疚的神色,笑了笑。

“您知道的,我…並不是在怪罪阿山。”內森說道:“我…隻是很後怕,怕您…“後麵的話,內森不想再說下去,因為不敢去想象當時瑪麗蓮女士都經曆了怎樣的驚慌失措。

“都過去了…感謝上帝能夠保佑!”瑪麗蓮女士寬慰道。

“您找我來,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需要吩咐嗎?”內森又問道:“您今天的意外是那些人所為嗎?”

瑪麗蓮女士回憶道:“當時我正跟朋友聊天,根本沒有注意到外麵的情形,但慌忙間我看到了外麵的人都係著紅色的布條,有的人在腰上,有的人在頭上。”

這樣的回答已經不需要去證實,因為大家都知道他們的來曆。可瑪麗蓮女士的回憶還沒有結束,隻聽她又繼續說道:“可更讓我奇怪的是...他們竟然和穿著軍服的官兵在一起。”

“他們的軍服我很熟悉,曾經在大沽看到過…”瑪麗蓮女士沒有就這個問題再繼續說下去,而是岔開話題同司徒聘婷說道:“惠,謝謝你和內森一起來看我。”

司徒聘婷說:“剛巧在維多利亞道遇上內森,便想來看看您!”

“還是要謝謝你,讓你們擔心了。”瑪麗蓮抱歉道,轉頭又同房內的其他人說道:“我需要跟內森和這位小姐說一些話,各位先生們能不能暫時離開一會?”幾人點頭離開了病房,瞬時讓整個病房安靜了下來,瑪麗蓮女士還輕鬆道:“終於安靜了,剛才實在是太吵了,他們沒有把我當成是病人。”

“我有話想跟你們說。”瑪麗蓮女士說道。

內森一副關切地樣子佯裝怪罪答道:“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事情,我希望您能先休息,我們稍後再來談也不遲。”

“我要說的事很重要。”瑪麗蓮解釋道,表情也嚴肅了起來。

內森便收起了佯裝,一副洗耳恭聽地樣子;“您請說。”

“我覺得今天的“意外”並不是意外,而是一次蓄意的襲擊,剛才我說的並不是撒謊,我很確定那群人中有清政府的士兵,他們就在那群襲擊者的人群中。”瑪麗蓮女士又說道:“你們兩個是記者,我希望由你們來幫我調查清楚,但這卻很危險,你們願意嗎?”

內森有些不解:“您為什麽這麽迫切想要調查?就單單因為受傷?”

瑪麗蓮女士笑笑寵溺道:“我的孩子,你真的以為這樣的受傷會讓我找你們去調查,然後呢?報複還是回擊?那並沒有意義,我是一名天主教徒,上帝也不允許我那樣做。”

“可以您在法租界的地位,根本不需要像我們這樣的小記者幫助啊?”內森仍然不解。

“你是我最相信的人啊!”瑪麗蓮女士解釋道:“你們也看到剛才那些人,他們是法租界裏舉足輕重的人物,可卻對我這樣一個受傷的老太太毫不關心,他們來醫院,隻是見我受傷需要我讓出教會的位置而已,看,這就是人性的醜陋!”

“您在中國可足足有十年了。”內森提醒道:“不可能沒有值得相信的人,況且,我還是個美國人。”

“美國人又怎麽樣呢?”瑪麗蓮女士反駁道:“我跟惠認識還不到半年呢!”

司徒聘婷一聽有些尷尬,不知該怎麽回答她,便說道:“那需要我現在出去嗎?”

“已經來不及了,你已經知道我想幹什麽了!”瑪麗蓮正色道:“而且你現在出去,門外那些人一定會懷疑你知道了什麽的。”

“不會...吧?”司徒聘婷有些不確定,惶惶不安地問道。

反而是把瑪麗蓮給惹得忍俊不禁;“哈哈哈哈...親愛的,我隻是在跟你開玩笑而已!你可真可愛…”一轉頭還問一旁的內森:“你說是吧?內森!”

內森也看向司徒聘婷,笑笑肯定道:“是的,很可愛!”

“有那麽好笑嗎?我以為瑪麗蓮女士是當真的,畢竟我們真的是認識不到半年。”司徒聘婷解釋道,似乎又符合她的邏輯。

“我十八歲時第一去巴黎,認識了一個愛爾蘭裔的醫生,他是一位虔誠的天主教徒,是他讓我認識到了信仰的偉大和神聖,我被他的魅力所折服,便嫁給了他。可三年後,他卻因為一次意外,死在了自己的醫院裏,誰都不知道為什麽,因為很突然…”瑪麗蓮女士卻突然回憶起曾經的往事,看似跟眼前的事沒有一絲聯係。

她又繼續說道:“我跟他連孩子都沒有,就在他死後的兩年後,我又嫁給了一個傳教士…”

兩人都正襟危坐,彷佛被瑪麗蓮女士的故事所吸引。

瑪麗蓮女士看著眼前的兩個“孩子”,便問道:“你們怎麽不好奇地問我為什麽會說這些不相幹的事情?”

內森道:“因為您說的故事肯定代表著什麽!”

瑪麗蓮點頭,繼續道:“我嫁給那個傳教士後的三年裏,都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除了知道他是一個’傳教士’以外,甚至都沒有見過他的家人。直到一個深夜,我從書房的門縫裏發現他在寫著什麽,當時,我並沒有拆穿他,可到了第二天的深夜,他仍然在書房寫著什麽…”

“你們猜,他在寫什麽?”瑪麗蓮女士卻突然問道麵前的兩人。

“給他的家人寫信?可也不對啊…誰會在深夜寫信呢?”司徒聘婷回答道。

“內森,你覺得呢?”瑪麗蓮女士笑笑,又轉頭問內森。

內森卻搖頭,卻答不知道。

為了給兩人解惑,她繼續道:“我發現…他在給他的’妻子’寫信…”司徒聘婷很適時地驚呼道:“給他的妻子?不是您嗎?”

瑪麗蓮女士搖頭;“並不是我,而是他的妻子,因為我隻是他妻子之一…多麽可笑的結果啊,原來我的婚姻總是這麽糟糕。我們最後分開了,他留給了我一筆財產。”

“可更讓我後來明白的,這筆財產就是今後跟隨我一生的事業。也是在後來我才知道了,他的父親是巴黎聖西爾軍校2的校長,他的家族在巴黎是那麽赫赫有名,可他卻甘願成為一名傳教士。也是因為後來的一係列經曆,我最後到了中國,遇到了現在的丈夫。”瑪麗蓮女士說完,又告訴兩人;“你們還很年輕,應該更加清楚自己想要什麽。”—-解釋2

“這和您的故事有什麽聯係嗎?”內森問道。

“因為我所繼承的那份財產,幫我實現了如今的成就,也就是剛才那幾個人所覬覦的東西。而我為什麽會告訴你們,趁著自己年輕,一定要清楚自己內心真正想要什麽…”

“為什麽?”內森又問。

“隻有真正知道自己想要什麽的人,並且奮不顧身去努力,他們的一生才會完美。”瑪麗蓮女士解釋道:“因為我的一生來得太過於離奇,而我在年輕總是過得茫然無知,喪失掉了信念,所以,我很羨慕你們,尤其是惠…”

“你是一個我從來沒有見過的特別的女孩。”瑪麗蓮女士是這樣評價司徒聘婷的。

“為什麽這樣說呢?”司徒聘婷問道。

“因為你的國家所遭受的不幸,都變成了你的反差。你身上所具備的一切美好都是在暗示著這個國家的不美好,是不堪裏的一抹亮色,跟不美好那麽地格格不入。你的美好甚至會吸引很多的愛慕者,他們為了你前赴後繼,根本不分地域。”瑪麗蓮女士說完,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內森。

在一個旁觀者看來,內森對司徒聘婷的關注是那麽地明顯,一個細小的笑容,一句不被察覺地言語,一次不經意地身體觸碰,隻是司徒聘婷未曾在意。

可這一切都被瑪麗蓮女士輕易地看穿。

世道的輪轉,是渺小的人類所不能逆轉和改變的,那既然不能改變又何必去掙紮呢?

司徒聘婷回答:“您所說的美好在我身上,可那也是束縛我的裹腳布。”那些瑪麗蓮女士想要表達的意義其實她都明白,可誰又能去改變呢?

“所以,希望你們清楚自己想要什麽。”瑪麗蓮女士又重複道:“這個世界已經如此,我們隻有走好自己的路,該發生的就讓它發生吧。”

“可我想要的,不一定需要去擁有它。”內森卻突然回答道。

“你真是一個笨蛋。”瑪麗蓮女士罵道:“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敢想敢做的內森嗎?我替你的父親感到羞恥。”

內森被罵的有些懵,來不及反問為什麽。

“喜歡就去追,拿出你麵對困境時的記者精神來。”瑪麗蓮女士鼓勵道。

“可…我是…”話還沒有說完,便被瑪麗蓮女士打斷:“你真是一個奇怪的笨蛋。”

司徒聘婷不明所以,問道:“你們到底在說什麽啊?”

瞬時間,瑪麗蓮女士看著這個可愛的中國女孩,脫口就接話道:“在說內森喜歡你….”

“瑪麗蓮女士…!”內森似乎馬上就知道她要說什麽,及時地喝止道,可還是來不及,因為喜歡你已經經由別人的嘴說出了口。

他轉頭去看司徒聘婷的反應,可這女孩似乎被愣住了,半天也沒有答話。

瑪麗蓮女士等不及,又問:“惠,你聽清楚我說的話了嗎?”內森在這一刻也突然想知道司徒聘婷的想法,迫切地望著她。

“我……”了半天也沒有我出來幾個字,這讓內森揪著的心更加劇烈跳動起來。

“惠,好好說說。”瑪麗蓮女士提醒道。

“我…好像...也是喜歡的。”司徒聘婷有些不確定,轉頭去看內森,發現他表情有一絲劫後餘生般地舒坦感,眉頭由緊轉鬆地問道:“你說,也喜歡?”聲音聽起來還有些顫抖。

司徒聘婷搞不懂所謂地喜歡該怎麽去定義,便搖頭又點頭,弄得內森一陣冷一陣熱。

“惠,你知道什麽是喜歡嗎?”

“也許是看見他會不由自主地開心,會去觀察他的喜怒哀樂,會在意他帶給你的每一次感動和失落,會患得患失,會開心地喊他的名字,會….不知用什麽語言去表達心裏的那份期盼,會…想跟他分享每一分一秒經曆的事情,會…想很多很多…!”下一秒,已經在他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