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物語10
第二天早上，因為下過雨的緣故，空氣格外的清新，陽光也十分刺眼。
小姨推著我去了表姐的墓地，然而，那裏早已經有了一個不速之客。
見到我，宋子幕沒有任何的吃驚，我也奇怪的，沒有感到驚訝，仿佛冥冥中已經知道了一樣。
宋子幕一臉憔悴地頹廢坐在墓碑旁邊，身上的衣服已經濕透了，似乎昨晚在這裏淋了一夜的雨。
“你也來了，好巧啊。”他淡淡地說。
“是挺巧的，而且真是讓人意外，我以為你永遠也不會來這裏。”我也淡淡地說。
沉默了下，他說：“如果知道你來的話，我就不會來了。”
明明是的帶著攻擊性的，令人討厭的話，但此刻聽起來卻是意外的溫和，沒有任何觸動。
宋子幕有些搖晃地站了起來，身上“晃當”地掉下了幾隻酒瓶。沉寂了一會兒，他淒涼地笑著說：“最不想讓你看看我現在的樣子。”
“要不要我打的送你回去？”我說。
“不了……”他自嘲地笑了下，“淋了點雨，已經清新很多了。”說完後搖搖晃晃地離開了。
看著他的背影，我忽然覺得他有點落寞，在他身上，一定也藏著一份悔恨吧。我跟他，是同一種人嗎？不知怎樣的，我突然有些同情起他來了，“我覺得還是打的的好。”
他停下下，又繼續走著說，“讓你這種人渣來打的。還是不了。”
我說錯了，這個家夥一點都不值得同情，還是一樣的惹人討厭。
小姨沉默著，至始至終都沒有說話。我不知道她對於這個曾經傷害過表姐的男人心裏有什麽想法，如果是我，應該是同情吧。那件事，使得所有人都受到了懲罰，包括我和小姨之前的那個男人，還有宋子幕。
隻是，這一切，又是誰的過錯呢？宋子幕是最開始的原因，我是最直接的凶手，而且事情的後半部分跟宋子幕已經沒有了關係，所以，我才是罪魁禍首。
“不要想這麽多了……”似乎看出了我所想的，小姨幽幽地說了一句，然後將一束**放在那冰冷的墓碑前，輕輕地說：“小雪，我來了……”
那墓碑上貼著的照片，永遠微笑的人，一如四年前，經過了漫長的時光，仍是如此的熟悉，但已是遙不可及。
已經永遠無法再回去了，逝去的時光，和失去了的人。歲月所無法磨滅的，隻有腦海深處的記憶，仍是那麽清晰。
時光追溯到2007年的時候，表姐曾笑著對我說：“笨蛋，萬一以後我不在了的話，看你怎麽辦？”
“那怎麽行，表姐不在了的話，那我幹脆去死吧。”
表姐不再說話，柔和地看著我，然後摸了摸的臉，溫柔地說：“看你一副姐控的樣子，惡心死了。”
“還好意思說我惡心，你這個……”
——
因為失去了才會後悔，錯過了懂得珍惜，但即使如此，那時候也已經無能為力了。宋子幕，盡管我不想說，可我跟他之間，在內心深處，有著一個相同的地方，那就是同樣對於表姐的悔恨。
自詡為極端人渣的我和超完美王子，兩人，天差地別，卻不可否認的相同。我討厭宋子幕，所以，我討厭自己……
小姨在墓前蹲了下來，用手細細摩挲著那張泛黃的照片，雙眸間朦朧起來，蒼白的臉上淌下點點淚珠。她將臉埋在雙手上輕輕啜泣起來。
我心裏一陣揪痛，費力地從椅子上站起，抱住她的肩，“小姨……”，然後忍不住的，抑製不住喉嚨一動，視線模糊。
然而，傷心不再，悲傷不複，最大痛莫過於死無葬身之地，無論是我，還是小姨，在那次傷心裏無法回頭了。
——
再次見到安南的時候，已經過了二十多天了，我基本能夠下床走動，但仍需要留院觀察。
安南捧著一疊資料過來，笑著說：“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給你複習了。”
我大驚，“為什麽？不是說要等我出院以後再說的嗎？”
“計劃趕不上變化。”
“什麽變化？是去往倫敦的機票升價了嗎？物價還真是上漲的飛快呀，要不這樣吧，我去和民航局說一下，讓他們再降降價格。”
安南笑了起來，“雖然我也不想這麽快就走，不過我爸已經辦理好手續了，能早點離開就早點離開吧。”
“你什麽時候走？”
“這我也不太確定，不過應該快了吧。”
“真的……要走嗎……”我垂下頭問。
安南不說話，過了會幽幽歎了口氣說：“都說留在這裏也沒有什麽好留戀的了，去那邊過一下新的生活吧。如果我在倫敦過的不舒服的話……說不定我還會再回來的……”
“那麽現在來算是辭行的嗎？”
“算……算是吧。”安南笑了笑，“我走了的話，你這個笨蛋可要好好照顧自己，還有……小萱可是個好女孩……”
“我……”因為聽到了曾經似乎熟悉的話，差點就忍不住叫了出來，然而，現實本是如此，時光已無法改變。
安南輕輕敲了下我的頭笑著說：“笨蛋，姐隻是個傳說，不要留戀姐……”
我沉默。
此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她。
逝去的東西已經失去，無法改變的事實，當再一次發生同樣的事情，我仍是想要試圖去抓住它。那麽，能夠改變這一切的，隻有宋子幕。
——
2011年5月3日，趁著韓雨萱有些疲倦地翻著書本看時，我借口上廁所然後溜出了醫院。
我必須想辦法留住安南，雖然不知道留住她有什麽用，不過，總之先留住這個女人再說吧。但憑我自己的意誌是無法改變她的心意的，能讓她留下來的，隻有宋子幕。所以，我必須要想辦法找到那個男人。
然而出了醫院門口後我就後悔了，宋子幕的家在哪裏？這家夥真是討厭啊，為什麽他不把他家的地址還有手機號碼告訴我？但想想他似乎也沒有必要要把地址和手機號告訴我。
我猶豫了下，又折回了醫院，知道宋子幕家地址的人，韓雨萱應該知道。
回到病房時，看見韓雨萱正悠閑地喝著奶茶，看見我回來並沒有任何的驚訝地說：“終於回來了。”
她早就知道我是偷溜的嗎？城府好深啊！
韓雨萱淡淡一笑說：“你溜出去想幹什麽想問什麽我知道。”
“你真的知道嗎？”
“你不就是想知道子幕哥家的地址嗎？”
“韓大小姐，您可真是聰明絕頂啊！”我笑著說。
韓雨萱微笑說：“我絕頂了嗎？”
“不不！我是說您**賤下流！呸！不是……是天資聰慧！”
韓雨萱淡淡地說：“我可沒有那麽厲害，”
“您太謙虛了。”
“行了，”韓雨萱說，“不要再說了，我可以給你他的地址。”
“您的大恩大德永生難忘！”
“可我也是有條件的。”
“什麽條件？”就知道這個女人不會這麽好心！雖然知道她不會白白說出來，但不知道她會提什麽要求？如果是要我學狗叫或者脫光衣服在大街上走一圈的話那還可以忍受，但如果她叫我要好好努力學習的話我一定不會答應，士可殺不可辱！
“如果告白什麽的我一定不會答應的。”
“想得倒美！”韓雨萱嗔怒地看了我一眼。
“那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韓雨萱似乎有些生氣的輕輕咬唇說：“為什麽總是把我想成那樣？我還沒有說過要你做什麽吧。”
“你還不是把我喊成人渣。”
“……你本來就是很渣。”
雖然她說的很對，可是聽起來還是很不爽。
韓雨萱低下頭用蚊子一樣的聲音說：“為什麽……我本來也沒有……”
“什麽？”
“沒什麽。”韓雨萱恢複了平常時平淡的樣子，“我的要求也很簡單，”她看著我，“以後，不準再墮落了，不準……再用那種辦法來傷害自己了……”猶如瞬間，她的眼睛一片朦朧，但又很快地扭過頭，“笨蛋！”
我心裏忽然一陣愧疚，無法直視她的目光。
為什麽她會這樣？如果她像以前一樣地罵我渣，罵我混蛋，一切都會好點，我也不會感到愧疚。很抱歉讓她背負了自責，但那件事跟她並沒有關係。所以，我隻能……
“抱歉……”我輕輕地說。
她驚奇地看著我，那目光，充滿了憐惜，令我心裏一陣絞痛。然而我還是要說出來，“即使你不是因為可憐而施舍我，我也仍然無法答應，因為……我是人渣……”
韓雨萱攥緊書本，因為沒有直視她所以不知道她的表情，但是可以感覺得到一股熾熱的，灼人而真摯的目光。
“笨蛋！人渣……”她帶著像哭腔一樣的聲音說，我從來沒有聽過她的這種聲音，“即使你不在意自己，也要顧及一下周圍人，自己不痛，也會有其他人心疼的……”
那字字如珠的言語，猛烈地衝擊著我的心。我沉默著，走了出去。
無法直視她，恐怕也是不敢麵對自己吧，正如很久以前宋子幕曾經對我說過，我無法麵對真實的自己，像宋雨澤一樣。我也有著一層虛偽的包裝，在那層包裝的裏麵，充滿懦弱，虛偽，謊言的自己，而那樣的自己，正是我討厭的。
現在，又該怎麽辦呢？我坐在醫院外的石板上，仰望天空，那刺眼的陽光又令我不得不閉上了眼睛。現在我的樣子，一定很可笑吧。
過了不久，突然“突突”幾聲，我的手機響了起來，接過後是一個熟悉卻恐怖的聲音傳來，“徐官釗，你現在在哪裏？”
這女人，我不是很久以前就已經換了號碼了嗎？她是怎麽有的？
小倩用令人恐怖的聲音又說了一遍，“你現在在哪裏？”
沉默了下，“醫院。”
“是嗎，我立即過來……”沒等我說完，那邊已經掛了。
這個女人要過來！她想綁架我嗎？這麽想著我一身冷汗。她因沒人虐待所以才來找我的吧。不行，必須要趕快找個地方躲躲。
我正想著要逃到哪裏去的時候，手機又“突突”響了起來，小倩發過來一條短信，“別想跑！後果可是很嚴重的，而且你跑了一定會後悔的，因為我有你想要知道的東西……乖啊，聽話，小釗釗……”
後麵的話真是惡心得讓我掉一身雞皮疙瘩了，不過她說有我想要的東西，難道她知道我心裏在想什麽嗎不行這女人肯定會讀心術，而是還會隔空讀心術！
但既然她都這樣說了，我也隻能等了。
過了不久，一輛黑色車子如風馳電掣般的在我臉上停下，小倩穿著一身黑色衣服瀟灑地走了出來。這女人還真是喜歡黑色呀，不知道她穿的蕾絲是不是黑色的呢？
“走！”她說了聲後又鑽回了駕駛座。
“去哪裏？”
“南寧國際機場。”
“喂！那裏離這裏可是超遠的！”
小倩按了下喇叭說：“你不知道安南今天就離開嗎？”
“什麽！”
“這是小澤告訴我的。快，沒時間了！”
我急忙鑽進副駕駛座，小倩瀟灑地笑了笑說：“坐好了。”然後不待我反應過來，車子就已經像離弦的箭一樣飛快地衝了出去。
“從這裏到南寧還有時間嗎？”
“放心吧，這可是我的愛車，狂飆應該是趕得上的。”說完她又踩了下油門，我頓時感覺車子好像不受控製一樣飛了起來，心驚肉跳。但小倩卻是一副享受的表情，總感覺遲早會被她害死的。
我看見油表上的指針猛的轉向一邊，“喂喂，超速了超速了……”
“笨蛋！不超速怎麽趕得上！”這樣說著，她又猛的踩油門。那一刻，我體驗了比風還快的速度，那幾個鍾頭的時間，我也體驗了生與死的差別。因為這一次後我就再也沒有去學開車。
經過幾個鍾頭的狂飆，終於趕到了南寧機場。我發誓以後就是逼我去上學我也不會再去坐那女人的車了。她開車的時候，居然向左行駛！還越開越興奮，說這是刺激。確實很刺激，但為什麽要把我的小命賭在上麵。
我急忙下車在人群中尋找安南的身影，這一次，我絕不會再讓同樣的事情發生了，無論如何，我也要去抓住它。
但找個許久，仍是沒有見到她。我疲倦地坐在地上，真是感覺超沮喪的，都到這個地步了，難道不應該像電視劇裏演的一樣嗎？女的快要坐上飛機的時候，然後男的在最後一刻找到了她。情節一點都不對！
就在我焦急沮喪的時候，小倩搖搖頭走了過來，拿出手機打了一個電話，遞過來說：“這是那個叫安南的號碼。”
突然好想抽她一頓，不過鑒於我不是她的對手到時候反被她找到理由來虐待我就不好了，我隻能暫時先放棄了這個想法，接過手機，“為什麽不早說你有她的手機？”
“你又沒有問我。”小倩一臉無辜地說。
真是讓人火大呀，不過現在也沒有心情顧及這些了，手機很快就接通了，傳來熟悉的聲音，“喂？”
“安南嗎？你現在在哪裏？千萬不要走啊！我告訴你，宋子幕，其實他也並不是個很無情的人。相信我他肯定是對你有意思的，千萬不要走啊……”
“你在說什麽呀？”安南打斷我的話，沉默了下，“我，現在在家……”
頓時石化了，在家？這算什麽？“你……不是……要……去倫敦嗎？”
“是啊，不過是明天。”
“這麽說，你現在不是在機場。”
“我剛剛不是說過了嗎？我在家裏，不過話說你現在又在哪裏？我正想正式地向你道別呢，又找不到你……”
“嗬嗬，如果我說現在正在機場裏找你你一定不會相信的吧……”我看向小倩。小倩歪著頭說：“小澤是今天跟我說過安南要離開……”
“那他有沒有說過安南什麽時候走？”
“好像沒有，我……一聽到消息後就什麽也顧不得顧不得打電話給找你了……”小倩做了個十分委屈但又很可愛的表情來試圖逃避我的憤怒。
真是可愛到讓人火大啊，不過因為太可愛了所以生不起氣了。
“你在很誰說話？”安南說。
“一個女人。”
沉吟了一會兒，那邊說：“算了，我也懶得跟你說了，明天我就要走了，以後就保重吧，要好好地照顧自己。”
“一定要走嗎？”我沉著聲音說。
“不是早就說過了嗎？為什麽還要問。”
“如果……”我捏了下手心，“有非要你留下來的理由呢？”
沉默著，過了一會兒，安南說：“是什麽理由……”
我吸了口氣，盡管心裏很亂，但還是要說出來，無論要用什麽辦法，即使是卑鄙無恥，**賤下流，或者謊言也好，隻要能夠說出來就好了。喉嚨動了動，鼓起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