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物語28
9月15日。我再次見到宋雨澤時，是在奶茶店裏，那是最後一次。他說，想要請我喝奶茶。
我們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陽光斜著懶洋洋地從窗外麵照射了進來，有點刺眼。
宋雨澤喝了一口奶茶後微笑說：“其實，你也並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麽討厭。”
“你找抽嗎？”我說
宋雨澤笑了笑說：“你還是沒有變呀。”
我說：“你好像變了。”
宋雨澤說：“我也不知道，不過，即使是這樣，也沒有朝著預期的方向發展。”
“那現在是好是壞呢？”
宋雨澤說：“你曾經說過，我的較真實的一麵是趨向於黑暗的一麵，那時候我不知道。”
“現在呢？”
“現在我也不知道。”
“那你準備怎麽辦？”
宋雨澤看向窗外，說：“以後會知道的。”
“以後？”我說，“是美國那邊嗎？”
宋雨澤沒有回頭說：“不是已經說過了嗎，在那邊我或許可以找到真實的自己。”
“你們都要走嗎？”
“差不多吧。”他說，“畢竟，每個人都不可能一直都在一起，總有一天會分開的。”停了下，他回過頭，“安南姐呢？你準備等她嗎？”
“誰知道呢。”我說，“不過，試試看吧。”
宋雨澤柔和地微笑說：“希望你這次可以抓住，你失去的東西太多了。”
“還沒有失去。”我說，“即使失去了，也沒有辦法。”
宋雨澤輕輕搖了下說：“那就無能為力了。”
沉默著，我們都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宋雨澤歎了口氣說：“其實這樣的時光也挺讓人懷念的。”
“還沒有去美國就後悔了嗎。”我說。
“不是……”宋雨澤說，“能在美國那邊找到新生活，也挺不錯，我想要改變我自己，就必須要改變我所處在的環境……”停了下，“自己一個人的環境，沒有他在。”
“美國那邊的競爭可能會更激烈，到時候你可能會遇到更優秀的對手。”
宋雨澤笑了笑說：“那也挺不錯，如果這樣的話，我就能變得更優秀了。”停了下，他的語氣變得柔和起來，“能夠成為哥的對手，這是我一直都夢寐以求的事情。”
“看來你還沒有打算放棄和宋子幕比較的願望。”
宋雨澤笑著說：“畢竟有些事情並不是那麽容易改變的，我也並不想改變這點。”
我說：“現在你也已經足夠優秀了，想要贏了宋子幕也並不是完全沒有可能的事情。”
宋雨澤略吐了口氣，說：“可是哥從來都沒有把我當做對手過，在他眼裏，我永遠隻是一個需要保護的弟弟而已。”他輕輕笑了笑，“我就是一直被他保護了十幾年，可我，不想再要他來保護我了，我要向他證明，即使離開了他，我也足夠優秀，可以成為他的對手。”
“那麽祝你成功了。”我喝了一口奶茶後說。
宋雨澤微笑了下，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他喝了口奶茶，回味似的說：“不知道美國那邊有沒有這種奶茶？”
“沒有。”我說，“而且美國特別多恐怖襲擊，小心被槍殺，我建議你睡覺的時候記得關好門窗。”
宋雨澤苦笑說：“你這個人……”
我別來頭沒有說話。
又過了一會兒，宋雨澤猶豫了下，說：“小萱也要去東京了，你不去送她嗎？”
“有什麽好送的。”我說，“又不是什麽生死離別，雖然我很希望是。而且她也不是要去那邊做苦工，難道上個學都要舉行歡送會嗎？”
宋雨澤無奈一樣地說：“你這個人太渣了。”
“囉嗦，要你管。”
宋雨澤笑著說：“不過，這才像你的風格。”
“真不想被你這樣說。”
“我也不想說你。”宋雨澤搖搖頭，站了起來，向門外麵走去。但在門口時又停了下來，似乎猶豫了一會兒，才轉過身，低著頭說：“還有一件事，或許你……哥想對你說一聲對不起，莫凡知道真相，是他告訴的。”
我轉過頭淡淡地說：“沒什麽的，我早就知道了。”
宋雨澤驚訝地看著我說：“你知道嗎？”
“大概可以猜得到。”
宋雨澤沉默了一會兒，說：“不管怎麽樣，都先要謝謝你了。”說著他朝我彎腰鞠了一躬。
什麽呀？不是說過了不要再朝我鞠躬了嗎？感覺太丟臉了。
宋雨澤輕笑說：“可以的話，還是希望可以再拜托你一件事。
“隻要不是借錢我還可以考慮一下。”
宋雨澤笑了笑，走過來坐下。
“喂，為什麽要回來？”
“因為說起來可能有點麻煩。”宋雨澤說。
沉默了下，他又說：“其實也不算拜托，隻是想問你一些事情。”
“什麽事情？”
宋雨澤低了低頭，說：“對於小萱，你有沒有喜歡過她？”
“韓雨萱嗎？”我心裏有種異樣的觸動，看著窗外麵，“如果非要說的話，那隻能說是不討厭吧。”
宋雨澤說：“如果她喜歡你呢？”
“她並沒有喜歡我。”我說，回過頭，把之前在醫院樓頂上韓雨萱對我說過的話說了出來。
宋雨澤聽完後，怔了下，說：“你的看法隻是這樣嗎？”
“難道……不是嗎？”
“是嗎？”宋雨澤低著頭，過了一會兒，才抬起來，微笑說：“那麽，我就拜托你，如果我有一天你和小萱在一起，希望你可以不要辜負她。”
“我跟她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我說。
宋雨澤笑了笑說：“隻是說如果而已，畢竟世界上沒有絕對的事。”
“你太多心了。”
沉默著，我看了一眼外麵，午後陽光，照射在桌子上，奶茶也反射著那些光，心裏忽然有種熟悉的懷舊一樣的感覺。然後，突然想起了之前的某些事情，那個未得知的答案。
“呐……”我說，“我也有個問題想問你。”
宋雨澤想了想說：“說吧。”
“你和韓雨萱本來不是很要好的情侶嗎，我想知道你們為什麽要分手？”
宋雨澤臉上似乎驚了下，看著我說：“你不知道嗎？”
我搖搖頭。
宋雨澤想了一會兒，臉上奇怪地笑了下，目光也有點複雜，似笑非笑地看著我說：“本來以為你早就知道了，既然你還沒有知道……那麽，還是不知道的好。”
“喂，你倒是說啊。”
宋雨澤輕輕笑了笑說：“你心裏真的有那麽想知道？還是……因為其他的原因？”
“其實……”我撓了撓頭，“也不是很想知道，隻是覺得你們以前明明那麽要好，卻忽然分手，現在一個去美國，一個去日本東京，很奇怪而已。”
宋雨澤輕輕地說：“我和小萱去美國和東京，並不是因為其他的什麽原因，也並不是為了躲避什麽，隻是單純地想找到屬於自己的生活而已，即使分開，那也不是因為什麽，我們都長大了。”
我想了下，小心翼翼得問：“那麽，你現在還喜歡她嗎？”
宋雨澤詭異一笑說：“這個你自己猜了。”
“你應該開始喜歡她的吧，是吧。”
“或許吧。”宋雨澤站了起來，“其實和你在一起也很開心。”
拜托別在這樣說話了，真的太像搞基了。
宋雨澤輕跑出外麵，邊跑邊說：“徐官釗，其實你也不算很渣。”
“囉嗦。”
宋雨澤走後，陽光似乎弱了些，但依舊刺眼。我看著窗外麵，一陣風吹來，心裏有種熟悉。
那麽，隻能帶著未知的問題與疑惑繼續探索了，即使以後，答案可能不會得出……
離開奶茶店後，我就前往墓園裏。一切，都是那麽安靜，午後的時光，令人違和的懷念。
然而，那裏早已經來了不速之客。那個我平生裏最討厭的兩個男人之一，宋雨澤的哥，宋子幕。他靜靜地站在表姐的墓碑前，蕭雨也在旁邊，眼裏是黯然的憂傷。
我在他們不遠處停了下來，他們也注意到了我，回過頭。
蕭雨臉上稍微吃了一驚，但宋子幕依舊是平靜祥和的表情，沒有一絲波瀾。
“真巧啊。”他微笑說。
“一點也不巧。”我說，“倒不如說是發黴透了。”
宋子幕笑了笑，說：“雖然有預感你會來，不過沒有想到這麽快。”
“你的預料還真是準啊，真應該去做個占卜師。”
“或許吧。”他輕吐了口氣，說：“隻是對於你而已。”
沉默了一會兒，他看著表姐的墓碑，眼裏流露出奇怪的目光，似憂傷，又似淡然，令人捉摸不透。
又過了一會兒，他轉回頭說：“下個月就是我和蕭雨的婚禮了，你可以來參加嗎？”
“婚禮？”我皺了皺眉，“這麽快。”確實有點吃驚了，沒有想到宋子幕也會結婚，但又似乎可以意料的到，如果宋子幕要結婚的話，新娘肯定就是蕭雨了。
宋子幕說：“已經不快了，畢竟，我已經24歲了。”他眼睛晃動了下，聲音很輕，“都4年了……”
蕭雨緊緊牽著他的手，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那為什麽要我參加你們的婚禮？”
宋子幕微笑說：“因為你是我最討厭的人。”
“真是直接啊，不過這算什麽理由！”
宋子幕說：“如果可以得到最討厭的人的祝福也挺不錯的，應該說是好極了。”
“嗬嗬，你就不怕我到時候帶個白色花圈和你的黑白照片去，在照片上刻上最惡毒的詛咒嗎？”
宋子幕微笑說：“無所謂了，隻要你能來就行了。”
“堅決不去！”
蕭雨鬆開宋子幕的手，緩緩地走到我麵前，柔和地懇求一樣真摯地說：“請你一定要去！”說著朝我彎腰鞠了一躬。
這算什麽樣呀？怎麽又是彎腰？我不禁後退一步，支吾著說：“有……又時間的話我就去……”
蕭雨臉上露出笑容，又彎了彎腰說：“謝謝你了。”
“不……不客氣……”拜托別再這樣了，太丟臉了。
蕭雨回到宋子幕身旁，牽起他的手，臉上幸福地笑了起來。
宋子幕和她開始離開，路過我身邊時，宋子幕輕聲說了聲，“對不起……”然後走出了墓園。
我站著沒有說話，一陣清風吹過，臉上感到了一股柔和，仿佛熟悉的觸感。
我走到墓碑前，蹲了下來，看著那張熟悉而模糊的照片，微笑說：“笨蛋，我來了，你這個弟控。”然後伸出手摸著那張照片，眼睛一下子模糊起來，大滴的眼淚掉在地上，打濕著泥土。
“都這麽久了，還在睡……”
我抹幹眼淚，說：“一直都忘跟你說了，我遇到一個女孩，她比我大了5歲，跟你一樣的年齡，她跟你很像很像，真的很像……本來早就想跟你說了，可是……我……我又怕你吃醋……”眼淚再次抑製不住，奪眶而出，“你這個女人，就喜歡吃醋！當初我和韓雨萱假裝是情侶在一起的時候，你也吃醋了……”
“好了，我直說，我很喜歡那個女孩，她叫安南，你不要吃醋，我……我也一樣喜歡你……你放心吧，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你的……”
哽咽著，幾乎說不出話，然而，沉默了下，我低著頭說：“我喜歡她……”
“可是我又傷透了她的心，我不知道她會不會原諒我，現在她已經去了倫敦了，她在信中叫我等她一下，她想要冷靜一段時間——”
“……所以，我想等她，哪怕是很久，再等四年……我也無所謂了，我想和她在一起，不過……我也會永遠等著你的，所以你不要吃醋。你們兩個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無論哪一個，我都不想失去……無論要等多久，我也會等的……”
“你同意我和她在一起嗎？好吧，如果你不同意的話我也沒有辦法，不過……我想你應該還是會同意我和她在一起的……”
陣陣清風拂過，林間波濤湧起，風吹過葉間，發出“嘩啦——啦——”的聲音。我抱住石碑，柔聲地說：“笨蛋，我會等你的……”
……
9月19日，在國際機場上。天氣晴朗，和風物語，一切，不知為何，卻有種淡淡的熟悉。
韓雨萱用手撥了下被風吹亂蓋在眼前的劉海，輕笑說：“沒想到你也會來送我。”
“沒，隻是閑來無事散步而已。”我說。
韓雨萱低下頭，幽幽地說：“不管怎麽樣，既然你來了，還是要謝謝你了。”
“不客氣。”我說，“有時間多發點你的照片過來就行了，最好是露的尺度比較大的。”
韓雨萱臉紅了下，囁嚅著說：“你……你要我照片幹什麽？”
我說：“最近忽然發現學校裏多了一群你的忠實粉絲，把你的照片賣給他們一定銷路很好。”
韓雨萱怔了下，哼一聲說：“人渣！”
“囉嗦，要你管。”
韓雨萱噗嗤笑了起來，又撥了下頭發，說：“都要離開了還說這種話幹什麽？我也沒有心情跟你吵了。”
“那就再見吧。”
韓雨萱似笑非笑地看著我，目光柔和。接觸到她的視線，我心裏忽然有種奇怪的觸動，連忙錯開視線。
韓雨萱輕聲說：“你就沒有什麽別的話想和我說嗎？”
“你想聽什麽？”
韓雨萱說：“那你總得說著什麽吧。”
“好吧，今天天氣晴朗，飛機應該不會失事。”
韓雨萱苦笑不得地說：“你還是那麽渣。”
“因為我本來就是人渣。”
韓雨萱沉吟了下，柔和地說：“伸出手來。”
“什麽？”
“先伸出來再說。”
我伸出了手。
韓雨萱左手托住我的手背，另一隻手伸出食指不知道在我手心裏寫著什麽，似乎是一串數字。不過好害羞啊，我的臉發燙起來。拜托別這樣了，萬一被別的男生看到我豈不是要被碎屍萬段？我不禁輕縮了下手。
“別亂動。”韓雨萱說，過了一會兒，寫完了之後，她把手藏在背後，後退一步，柔和地微笑著。
“我的電話號碼，記住了嗎？”她說。
“嗯。”我別開臉。
韓雨萱輕笑了下，說：“安南姐回心轉意的話，就給我打電話。”
“嗯。”我說，停了下，“不過，你還真是敢放心把電話號交給我，不怕我把它賣給別人？”
韓雨萱溫柔地微笑著，目光卻可以殺死人地說：“這個，後果……你自己知道的吧。”
“嗯嗯嗯……”我咽著口水連忙點頭，太可怕！
韓雨萱轉身往安檢門走去，在不遠處又停了下來，回過頭，朝我輕輕揮了下手，風吹亂了她的頭發，她微微張開嘴似乎想說什麽，但是沒有發出聲音。然後，消失了在人海裏。
我輕笑了下，轉身，忽然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小姨……”
……
晚上，星光燦爛，十分璀璨，繁星滿天，遙遠的銀河，仿佛近在咫尺，觸手可摸，然而卻又是那麽的遙不可及。
我靠在陽台的邊緣上，望著彼岸星空，心裏觸動起來。
小姨輕輕走過來，將一件大衣披在我身上，搖頭說：“夜這麽深了，風也大了，早點睡吧，別著涼了。”
“嗯。”我說，“一會兒就去睡。”
小姨輕笑了下，走回臥室。
“等等。”我說，
小姨停了下來，回過頭說：“還有什麽事嗎？”
我說：“明天，我想回學校了，畢竟休學這麽久了，也該回學校了。”
小姨朝我嫣然一笑，“看來，我的外甥懂事了。”
“差不多吧。”我說。
小姨笑了笑沒有說話，走回臥室。
我看著星空，雨若星空。失去了無法挽回，但卻可以等待，倫敦的星光不散場，在大洋彼岸的某個地方裏，安南是否曾與我同仰望一片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