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烈火
釁將不免，吾輩首當其衝，戰死者榮，偷生者辱，榮辱係於一人者輕，而係於國家者重！
豔陽天，青紗帳！
空氣中到處彌漫著汽車輪胎燃燒時所產生的黑煙，這種令人窒息的氣體讓我情不自禁的想要從它的控製之下逃脫。但是另一方麵,我卻希望這些煙霧越濃越好味道越濃越好。原因很簡單，那就是我們需要這些煙霧掩護，需要這些煙霧保命，畢竟比起自己的性命來說，犧牲一點自己的嗅覺和吸收一點有害氣體實在算不了什麽。
這不？小鬼子的飛機不斷地在我們頭頂上呼嘯著，然而他們卻始終找不到可以轟炸的目標，最後隻能隨便往下投幾枚炸彈了事。
小鬼子這樣毫無目標的轟炸當然對我們起不了什麽威脅，軍訓團的數千將士依舊自顧自地在公路上前進著。隻不過與其它部隊的行軍不同的是……我們每幾個人就扛著一桶重重的汽油。
南苑原本是做為軍訓團臨時訓練的軍營，這裏的倉庫存著周邊兩個師另加一個團的部隊的汽油儲備，所以要汽油那是應有盡有。然而軍訓團所擁有的汽車實在有限，又考慮到汽車的轟鳴聲也很容易使我們暴露目標，所以我們最終還是決定用人力來解決問題。
不過好在軍訓團人多，每四、五個人負責一桶汽油還是沒什麽難度的，何況南苑離大紅門也隻有五公裏的路程……
“我……我說陳班長！”老班長一邊吃力地抬著油桶，一邊對另一頭的陳大力小聲說道：“人家好歹也是咱們的長官，你……以後說話客氣點……”
空氣中的濃煙在遮蓋住敵人視線的同時也讓老班長幾個走在前麵的兵沒有發現我就在身後。
“長官又怎樣？”陳大力不愧是大力，扛著個幾百斤重的油桶也是臉不紅氣不喘的，這時輕鬆的回過頭來望了老班長一眼，說道：“你沒看到他在戰場上的那個孬樣？連槍都打不清楚哩，誰知道他是靠什麽關係當上排長……”
“就是啊！”身旁一名幹瘦的戰士接嘴說道：“俺也覺得奇怪，你看看咱們老班長……在部隊裏拚死拚活的幾十年到現在還是個班長，他可倒好，在戰場上走一圈，一轉身就是排長了……”
“猴子，別瞎說！”老班長趕忙製止：“人家能做長官自然有他的理由，輪不到你來說嫌話！”
“我可沒瞎說！”猴子有些不服氣的說道：“你們看見副軍痤看到排長那親熱樣嗎？說不準咱排長就是副軍座的啥……”
“嗯哼！”這時有一個兵發現了就在附近的我，趕忙給他們提了個醒，霎時空氣中除了嗆人的煙霧之外還有令人難受的尷尬。
對於這我還能說什麽呢？其實就連我自己也不敢相信才剛上戰場的第一天就成了一名排長，雖說排長可以說是一個小官，但這樣的速度已經可以趕上坐直升機了。所以他們的懷疑也是很有道理的，如果是我站在他們的角度上，我相信也同樣會有一樣的想法。
“停止前進！做好戰鬥準備！”
“停止前進！做好戰鬥準備！”
……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命令就一聲一聲的從上麵傳了下來，於是我很快就意識到目的地就要到了。
戰士們還以為是發現了小日本，二話不說丟下了汽油桶抓起步槍就各自到路旁找掩護，然而接下來的一條命令很快就讓他們意識到自己錯了。
“保持安靜！把汽油倒進溝裏！”
“保持安靜！把汽油倒進溝裏！”
……
“啥？”陳大力和戰士們一聽到這個命令就愣住了：“把汽油倒進溝裏？”
特別是陳大力，一雙眼睛狠狠地瞪著我，似乎是在說：“他娘的，不是說汽油比人重要嗎？讓老子辛辛苦苦的把汽油運到這來就是往溝裏倒的……”
我不以為意的笑了笑，沒有多做解釋，隻是小聲地重複著命令：“全體都有！把汽油倒進溝裏！”
雖說戰士們不知道把汽油倒進溝裏的目的，然而這條命令似乎並不是很難執行，甚至還可以說能讓他們丟掉累贅，所以很快就有幾名戰士輕手輕腳的將汽油桶推到路旁並打開油箱蓋。
越來越多的戰士跟著做，於是一桶桶汽油就帶著“嘩嘩”的響聲朝溝裏流去……
戰士們是不知道，然而我卻很清楚：一支人數約為七千人的軍就埋伏在離我們不足一公裏遠的高梁地裏等著給我們致命一擊，隻不過因為濃濃的煙霧和前麵的兩道拐彎讓我們相互之間誰也看不到誰而已。
隻不過看不到不要緊，我們早已偵察到了他們的準確位置！
知道了他們的準確位置，再知道他們藏身在高梁地裏頭，最好用的辦法毫無疑問的就是一把火把他們燒個幹淨！隻是小日本也不傻，他們不會任由我們在他們的埋伏區放火，所以用什麽辦法最好呢？
當然就是像我這樣把汽油往水溝裏倒！
水溝裏有水，那是百姓們用於灌溉田地用的，所以很明顯，這些水會流向下遊的農田並像蜘蛛網一樣滲透到高梁地裏去。這時我把汽油往水裏一倒，那些水流就會將汽油帶到高梁地裏也就是小日本的身邊……
然而這裏還有一個問題——汽油流到小日本的埋伏地，他們就一點都聞不到嗎？
關於這一點我早有考慮，這也就是我要在南苑大量的焚燒汽車輪胎的另一個用意，這時的空氣中到處都是嗆人煙味，就算小日本沒有捂住口鼻也很難從這令人作嘔的味道中察覺到身邊的流水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汽油！
時間一分鍾一分鍾的過去，我仔細聽著戰場上的動靜……除了身後有一聲沒有一聲的槍炮之外，前方一點聲音都沒有。時間過得越久我就越放心，因為這證明了一點，那就是小鬼子根本就沒有察覺到汽油已經在滲到他們的身邊……
“方排長！”隨著一個熟悉的聲音，佟麟閣就出現在我的身旁。
我趕忙迎了上去朝佟麟閣敬了個禮。
佟麟閣朝我點了點頭，麵容嚴肅地說道：“方排長，勝敗在此一舉。勝，你與我同生；敗，我與你共死！”
“是！”聞言我不由對麵前這位抗戰名將肅然起敬，胸口就好似有股熱血在翻騰似的挺身應著。
“弟兄們！”接著佟麟閣就轉向戰士們大聲吼道：“釁將不免，吾輩首當其衝，戰死者榮，偷生者辱，榮辱係於一人者輕，而係於國家者重！小鬼子欺我太甚，殺敵報國的時候到了！”
“戰死者榮，偷生者辱！”
“殺敵報國，寧死不做亡國奴！”
……
軍訓團裏的戰士大多都是學生，文化層次都不低，所以喊起口號來自然是一套一套的！
隨著佟麟閣一舉手，許連長就大聲朝我們下令道：“弟兄們！前麵的高梁地裏有小鬼子的埋伏，他們擋著我們回家的路，你們說要怎麽做？”
“跟小鬼子拚了！”
“殺回北平去！”
……
“做好戰鬥準備！”許連長大吼一聲道：“上刺刀！”
戰士們在喊叫的同時紛紛端起步槍上好刺刀並在公路上排好了隊形，霎時那就是一片刀光劍影啊，即使是在這黑煙中那一把把刺刀還是閃著陣陣刺眼的寒光，它們似乎在渴望著看到小日本的那一刻，渴望著割開他們的皮肉暢飲他們的鮮血……
這時埋伏在對麵高梁地裏的日軍似乎也有了一些反應，這可以從黑煙中的幾聲日語和槍響可以聽得出來。我們剛才喊的口號聲過於明顯了，小日本也意識到我們已經發現了他們的埋伏，所以幹脆就化暗為明！
然而這一切都已經太遲了，日軍到這時還沒有意識到因為我的準備，他們這支七、八千人的隊伍已經由獵人轉變成我們獵殺的對像……盡管日軍的裝備要比我們好得多，盡管日軍的素質要比我們高得多，盡管日軍的人數要比我們多得多……但是到了這一刻，他們注定要成為我們的槍下亡魂！
“點火！”隨著佟麟閣一聲令下，早已準備好火種的戰士就將火把往水溝裏一丟，霎時一條鮮紅的火焰就像是一條火龍似的朝下遊竄去，接著這條火龍就像是天女散花似的分成了條條小蛇直往公路兩旁的高梁地裏鑽……
此時正值夏日炎炎，農田裏的莊稼都被太陽曬得枯黃幹燥，哪裏還會經得起這些汽油的焚燒，所以似乎隻是一眨眼之間展現在我們麵前的就是一片火的世界。當然，除了在我們麵前的這條公路之外！
淒厲的慘叫聲很快就響了起來，開始還不多，但很快就響成了一片。我們就像是來到了地獄似的，看著一群群的惡鬼正在受烈火的煎熬……
不！不應該說像，而應該說就是……因為些時那些在烈火裏受煎熬的，就是惡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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