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當年真相

調料采的足,有易雲卿的極力推薦,當晚一家子吃的就是由冬陽主廚的烤野味。連一向不太愛吃烤肉的老太爺都極力誇讚,可見冬陽手藝之精湛。

第二日天沒亮,冬陽再次與雲春雲青兩兄弟上山,照常由兩人把竹套裏的獵物帶回由易雲卿庶四爺送到鎮上,挖的兩個陷阱雖然毫無收獲但冬陽並未灰心,反而挑了個地又設了個。趁太陽沒落之前下山,等在山下的易雲卿老遠見著便走來接過他手上的一隻野兔。

與之並行道:“鎮上食鋪的野味非常俏,昨日送過去的野兔野雞銷售一空。完好的野兔皮泡了粗鹽後我由十文錢一隻回收,現在都收在家中。弓箭的事我找了老手藝人,那老手藝人祖上也是個獵戶,還遺憾的說祖上也是個十裏聞名的老獵手,可惜留下的隻是製弓箭的手藝獵戶的手藝卻是失傳。一聽說我製弓箭是為了打獵,還特意拉著我嘮叨了好一番才收了三兩銀子許我三天後去取。”

聽到弓箭的事有了著落,冬陽一喜。“隻要有弓箭,我就敢進深山。”

“五年沒動過弓箭卻還是如此有信心,可見箭術定然造詣極高。”易雲卿也會箭術,十步穿楊不在話下,所以在說這話時難免有點調侃的意思。

冬陽瞥他一眼,但笑不語。

易雲卿一噎,他覺的自己被鄙視了。當下便氣,可覺著趁些嘴皮子功夫也沒意思,隻把這口氣憋回肚子裏,想著等弓箭製好後再比比高低。

要說鄙視那易雲卿可真委屈冬陽了,因為在冬陽來說他根本沒比高低的意思。要知道以‘殺’為名的箭跟以‘樂’為名的箭,這之間有可比性?

知道今日會有粗糙處理的鹽皮回收,冬陽便先一步收集齊精細處理皮毛的各種草藥。每一個獵戶都知道皮毛的珍貴,而區別在於有的人隻知道粗糙處理便是用鹽水泡了再了不起加生腹去腥,而有的獵戶知道粗糙處理後還知道如何精細處理皮毛,就比如冬陽。精細處理皮毛的工序非常複雜且繁瑣,可經過精細處理的皮毛跟粗糙處理的皮毛的價值,天差地別。

泡了鹽水的兔皮散發著並不好聞的味道。冬陽提了到溪邊拿水漂洗了十來遍,爾後提了回拿剪刀剪去不要的邊角,撫順兔毛拿做好的木架把四角定好繃直,再放到十來種草物煮好的藥水中泡了。在此中間每隔盞茶功夫便攪動次藥水,確保每根兔皮都能經過藥水數次清洗。等藥水冷卻後取出兔皮用煮過的泉水從上而下的衝漂,衝漂之間要確保每根兔皮都是服帖的,不能紮堆也不能打結。衝漂後等兔皮冷卻一下,再放到幹淨的泉水中泡上一個晚上。爾後就等第二天拿出來放到太陽底下陰影處陰幹,陰幹後還要放到太陽底下曬上半時辰。

一個個步驟看的入神的易雲春不免好奇問:“就這好了,不用上香料嗎?”

“經過精細處理的皮毛,獵戶一般是不會染香的。一是好的香料難求,二是在賣於皮貨商時你染了香反而讓對方以為你是用香味蓋住皮毛的腥味,手藝不到家。”

易雲春似懂非懂。

冬陽不再意道:“兔皮是較為容易處理的皮毛,要碰到狐皮或虎皮等,恐怕要比現在花上三倍的功夫。”不管是打獵還是處理皮毛或教草藥功夫,冬陽都沒想過一教就會,他已經做好了較長時間的心理準備。

第二日上山冬陽把竹套全部收起來,壞了不能用的直接丟了,好的若修一修換了位置放,問起原因說是獵戶不成文的規矩,不能數天在同一個地方獵取同樣的獵物。為的是為這一片的獵物一個休養生息的機會。的確,自冬陽入這片山頭後,野雞野兔的數量已經極驟減少。

換好竹套後冬陽還轉到設的三個陷阱處看了看,有一處陷阱有獵物掙紮的痕跡,隻最後還是被逃了,冬陽若作改動便不再管。

翌日休息一天,第三日下午冬陽從山上回來便見一家子聚在屋前,隻見易雲卿風神俊秀的斜步若跨與肩同寬,左手握弓右手搭箭,靜心凝神猛得出箭。被打磨的鋒利的箭頭便狠狠的定進十步外的樹幹。

彼時,觀看的易家人響起一片賀好聲。

冬陽在旁邊看著,不叫好也沒上前阻止。隻到易家幾個年輕輩都試過,易雲春偶爾瞧見他揮手道:“大嫂回來了也試試這弓箭?”

一家老小這才發現他已經在那站了良久。易老太爺輕咳笑道:“冬陽能十二歲獨自進山打獵,相必箭術一定很好。來,試上一箭讓我們開開眼。”

易雲鬆臉紅紅的遞過手上的弓箭,因為他剛才連弓都沒完全拉開,射出去的箭軟綿綿的連樹皮都沒紮得進。

冬陽看眼弓箭,搖頭:“這是把好弓箭,我就不試了。既然弓箭已經做好了,那我想明天天沒亮就入山。”

老太爺沉吟聲:“不急在一時。卿哥兒他們學打獵時間才不久,冒然進山恐怕,”

“我今日進山發現有野鹿的痕跡,明天隨著痕跡追上去應該有收獲的。”視線轉一圈,道:“人多入山恐驚了猛獸,所以明天我隻帶一個人上山。”

易老太爺不語,畢竟他對打獵這事不甚清醒,所知不多也不好妄下斷言。

隻帶一人上山那自然隻帶學的最好的,易雲春是非常有興趣,隻是若論學的好他隻能排在第二,第一自然是易雲卿。

冬陽是男妻,若單獨跟任何一個男人上山都不太好,隻易雲卿。論理他是冬陽的夫君,論工他也自認不會托後腿,於是第二天跟冬陽入深山的人就這麽無所爭議的被確定了。

唯一的兒子要入深山,大老爺跟其夫人餘氏都不甚心安,一晚上左叮囑右叮囑,餘氏還親自打點包裹行囊給兩人準備幹糧。

大老爺其妻餘氏,因是商戶出身不被老夫人所喜,嫁入易家被老夫人盯著立規矩卻不給其管家之職,年輕時也曾爭過怒過怨過,隻久而久之氣焰也被磨平了。懷孕生下易雲卿後更是主動退出爭鬥中心,專心守著兒子安份守已的過日子。要說整個易家大宅中曾經最不相爭的,第一是冬陽,謫長孫謫妻卻大門不出二門不跨,第二便是餘氏,謫長子的謫妻還生下了謫長孫,論理身份該水漲船高卻越發不爭甚至平和的能跟大老爺的妾室心平氣和聊天。

一晚上謫妻都神神叨叨的,大老爺雖同樣擔心也看不過去了。“你就消停些吧,孩子都還沒出門呢你就把心掛起來了。”

餘氏保養得宜的眉間滿滿都是憂慮,打個唉聲道:“卿兒雖然學過箭術也曾跟朋友入山打過獵,但那都是十來個人一起,還有靠得住的壯仆跟著,現在卻隻兩個,還隻一把弓。一想到這裏我的心就火燒似的,要不我還是去跟卿兒說讓他別上山了。”說罷便要起身去說,大老爺惱怒瞪她眼。

“婦人見識!現在你還以為是從前呢?現在什麽都要靠自己,想要過的好就得自己用手掙用手搏!卿兒自己有這個想法,你不許給他托後腿!”

餘氏也惱道:“我是他親娘,難道我會害他會故意托他後腿?!山上猛獸多蛇蟲鼠蟻的,要碰著個什麽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我這做娘的擔心都有錯嗎?”

“擔心?那你說該怎麽辦?”

餘氏猶豫道:“那冬陽不是說十二歲就獨自上山打獵嗎?他不就…”

“打住。”大老爺瞪她眼:“你也知道猶豫下呀?就你兒子是人,別人生的兒子就不是人啦?”

餘氏冷笑抿嘴。她明明沒有這個意思,大老爺卻還要說出來,這是戳她心窩往她頭上潑髒水。冬陽嫁入易家五年,她自問從沒為難過他,僅管因為他讓她護在心窩的嫡子一生都有汙點,可是她也知道這錯不能怪在冬陽身上。所以五年來,她沒有牽怒也沒有責怪,最多眼不見為淨,相比於三房四房時不時的冷嘲熱諷已經要和善的多的多了。

大老爺訕訕的,也覺著這話說重了。隻道歉的話又放不下架子,想了想道:“冬陽嫁入易家,我當時是安排吳管家上下打點的,吳管家你也知道,平時仗著有我撐腰一般人都不放在眼裏。那時情況危急,吳管家把人迎了回來又把婚事操作整齊我就沒多問過。隻後來,”見餘氏看過來的視線帶著疑惑,咬咬牙道:“我聽說冬陽並不願意嫁入易家,是吳管家以易家的名頭向當地衙門施壓,又有冬陽大伯暗謀他家產作內應,一族人逼的冬陽上的花轎。”

餘氏臉色發白,忙問:“你確定這事?”

大老爺悻悻道:“我是有聽到這個傳言,不過你也知道那時的情形,我哪還有什麽心思去核實?”

餘氏臉色越發白,不過這下是氣的。“老爺——!沒有心思去核實那你也該派個信得過的去問問!如果冬陽不願意,雖有冬陽大伯作主,可吳管家通知衙門施壓,那——”那說出去就是他們易家仗勢欺人,強娶民男!

大老爺神情尷尬道:“那時候二弟催的緊,我…”

不說易二爺餘氏還沒那麽大氣性,一說起便想起過往種種,當下氣的搶白道:“二弟二弟!都是你那個好二弟!你還有臉提?!你有眼無珠錯把米粒當明珠,事事順著他敬著他,可他呢?你的好二弟可曾記得你的好?恩將仇報把卿兒害的多慘?害得這一家子有多慘?!”明裏說逃開爭儲逼雲卿娶男妻,暗裏卻暗渡陳倉投了二王爺,二王爺事敗逼宮皇上一怒永世囚禁宗人府,跟著二王爺身後的一幹官員全數吃掛落!如果易二爺行得正坐得直安安份份做自己的官,哪會惹來這等滔天大禍?!

大老爺想要辯白,隻是張了張嘴易二爺的所作所為實在讓他沒立場給其找理由。

餘氏冷哼:“怎麽?不自欺欺人了?”

大老爺黯然,餘氏瞥他眼。良久,問:“這事除了你還有誰知道?老太爺知道麽?”

“聽到這消息我第一時間就打壓了,哪還敢讓其在外流傳?”

“我看你是不敢被老太爺知道吧?”這事一捅出去,生平嫉惡如仇的老太爺恐怕會第一時間抄家法打他一頓。

餘氏的話羞的大老爺一臉通紅。

半晌,餘氏問:“…這事卿兒也不知道吧?”

“恐怕不知道。”

“…作孽呀…”有門手藝可自溫保的大好男兒卻被逼為妻,受盡嘲諷鄙視唾棄,足足五年。而且還是被親大伯親族人逼的,其中辛酸能有幾人道?都是為人子女當父母的,這事要被冬陽雙親知道了,該是何等傷心悲吟?

知道事情真相,餘氏一夜沒合過眼。等好不容易眯了下眼再醒時,被記掛在心裏的兩人已經趁夜上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