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消息彈的太快, 夏荷也沒全部看見,就看到了其中幾條。

熊漪問他怎麽打遊戲到一半突然掛機。

她見周夫唯沒什麽反應,仍舊自顧自坐在那翻書,像沒聽到一樣。

於是出聲提醒他:“你不看一眼嗎, 他好像還挺著急的。”

周夫唯應該是選好了要講的故事故事, 翻頁的動作停下:“不用管。”

夏荷覺得追溯源頭, 她好像才是造成這把遊戲不能繼續下去的始作俑者。

“你打完這把遊戲再來講故事也行的, 也不差這一會的時間。”

他抬眸看著她,房間裏的燈光還算亮,桌上整齊放著幾本書,甚至還有本沒來得及收進去的錯題集。

夏荷特地為明天的補課準備的。

“怎麽。”周夫唯合上書,語氣挺淡, “這麽擔心他遊戲贏不了?”

夏荷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給問住了。

不知道這兩者之間有什麽因果存在。

“我為什麽要擔心他的遊戲贏不了。”

她的真的不理解, 所以那雙杏眼充斥著疑惑。

周夫唯神色懶散地看著她,好一會兒,他才微微屈膝,一隻手搭在腿上:“帶一個廢物還行, 帶四個廢物,沒意思。”

夏荷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擅自替他把後麵的話補全:“所以還是給我講故事更有意思。”

周夫唯突然笑了:“夏明珠,我發現你真挺不要臉的。”

夏荷不覺得自己說的有問題啊:“你覺得打遊戲沒意思,所以過來給我講故事, 不就是覺得給我講故事比打遊戲有意思嗎?”

“我這叫退而求其次。”

行吧。

夏荷也不自討沒趣了,隻不過。

“你打遊戲這麽厲害, 如果你認真學習, 你的成績肯定也很好。”她又開始勸學模式。

周夫唯:“你還真是樂此不彼。”

“我隻是覺得你不好好學習很可惜。”

他挑了下眉, 意有所指:“那熊毅呢, 你也覺得他很可惜?”

夏荷認真的想了想,盡量把話說的委婉:“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也不是隻有讀書這一條出路。”

周夫唯覺得挺遺憾的,他居然沒有把那句話給錄下來。

他還挺好奇熊漪聽到這句話會是什麽反應。

這個話題並沒有持續太久,周夫唯看得出來,夏荷已經很困了。

他把書重新翻到自己剛才選的那頁。

-

夏荷以前隻覺得他的聲音清冽幹淨,很好聽,卻沒想到他在閱讀這些故事的時候,不刻意壓低也顯出幾分磁性低沉。

夜晚安靜,夏荷隻能聽見他的聲音。

偶爾停下來翻頁,夏荷下意識的往他那邊看一眼,卻正好撞上了他的視線。

他手上還拿著那本書,坐姿早就不似從前那般懶散隨性了。

眼神碰撞上的那一瞬間,夏荷總覺得渾身不太自在。

他的瞳色過於深邃了些,好像藏著一個巨大的漩渦,你稍不留神就會被困進去。

再具體的,她也說不出來。

總之她沒辦法做到和他對視超過太長時間。

於是在那種奇怪的感覺再次上湧上,她先移開了視線。

周夫唯遲疑片刻,喉結滾動,這才低下頭,重新看著手上那本書。

這個故事其實他也是第一次看。

書好像是別人送的,一整套,裝訂版。

聽說限量,國外某個知名作家的成名作,上麵還有他的親筆簽名。

在書架上擺了好幾年,剛才過來的時候,周夫唯隨手抽的一本。

他不知道夏荷喜歡什麽類型的。

但這本書是黑色的,應該適合夜晚看。

-

暮色四合,周夫唯講完故事就回自己房間去了。隻留下夏荷一個人盯著天花板發呆。

燈開著,也沒關,刺的人眼睛生疼。

真是謝謝你,大半夜放著遊戲不打,跑來我房間特地給我講了個恐怖故事。

這下也不怕熬夜了,直接被嚇到通宵睡不著。

第二天夏荷頂著一雙熊貓眼下樓,整個人無精打采,肩膀耷拉著,像是一朵被烈日暴曬,枯萎的花。

已經是中午十點半。

周夫唯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還是昨天在醫院看的喜羊羊與灰太狼。

甚至連集數都是續著昨天那集。

聽到聲音,他往後看了眼,語氣不鹹不淡:“醒了?”

夏荷沒吭聲,徑直走到小吧台那給自己倒了杯水,小口喝著。

周夫唯放下遙控器,重新將視線移回電視。

似是漫不經心的一句:“廚房有粥。”

夏荷喝水的動作停下,眼神帶點自然流露的驚恐:“你煮的?”

“.....”周夫唯,“買的。”

夏荷鬆了口氣:“哦。”

周夫唯從她這個語氣聽出了些什麽來,電視劇也看的索然無味了。幹脆拿起遙控器直接按了關閉。

他側著身子看她,似笑非笑地:“怎麽,我做的你就不吃了?”

夏荷被他這麽看著,莫名覺得後背有點發涼。

怎麽說呢,他雖然是在笑,但看表情實在是看不出半點高興來。

“也不是。”

這模棱兩可的回答,成功讓周大少爺那張似笑非笑的臉,變得有那麽點生硬。

他垂了下眼,也不知道在看哪裏,再次抬起時,眼底情緒早就恢複到往常那種對什麽都不在意的無所謂。

“既然這麽勉強,那就別吃了。”

夏荷確實也沒什麽胃口,她端著那杯水繞過吧台,走到沙發旁坐下。

周夫唯不說話了。

夏荷也沒說話,一邊喝水一邊發呆。

她昨天一晚上沒睡,閉上眼睛就是那個深夜專砍女人四肢的變態殺人狂。

於是隻能開著燈,看著天花板發一晚上呆。

電視關了,周夫唯站起身。

夏荷聽到動靜,這才慢吞吞的抬眼,問他:“你去哪?”

“還能去哪。”他皺了下眉,語氣不善,“當然是把那碗被您嫌棄的粥給倒掉。”

夏荷撓撓頭,覺得倒了有點浪費。

“還是留著吧,我中午熱一熱再吃。”

周夫唯輕笑著:“那不是委屈您了。”

夏荷的大腦仿佛死機了一樣,完全不具備思考的能力,更加沒聽出來周夫唯話裏的陰陽怪氣。

“不委屈,我以前餓的時候連野菜都吃過。”

她說的挺真誠的,周夫唯徹底不說話了。

他以前怎麽沒發現她氣人的本領到了這麽爐火純青的地步。

罪魁禍首卻渾然不覺,一晚上沒睡,整個人都沒精神,坐在那魂遊太虛。

一連打了好幾個哈欠,直到小少爺被她氣到穿衣服準備走人的時候,她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

“周夫唯。”

他停下,不太耐煩:“又怎麽了?”

夏荷被他嚇到,瞌睡也清醒了,眨巴眨巴眼。

周夫唯:“......”

他咳了一聲,聲音仿佛也被那聲咳嗽給帶的輕了幾個度:“怎麽了?”

他覺得自己現在就像個傻逼,居然會在意別人有沒有被他嚇到。

夏荷這才開口:“你昨天和阿姨吵完架以後,阿姨讓我幫忙轉達一下。你外公想你了,讓你過去吃個飯。”

聽到外公這個稱呼,周夫唯神色微變,有片刻沉默。

然後才點了點頭。

“嗯。”

他過去拿車鑰匙,走了兩步,好像想到什麽,又停下。

回頭看了眼夏荷。

後者還坐在沙發上打哈欠。

周夫唯想了想,問她:“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被他這麽一提醒,夏荷才記起來,孫阿姨讓自己陪著他一起回去。

“要的。”

她讓周夫唯在外麵等她一下,她上樓換身衣服。

她這會身上還穿著睡衣。

前後不過幾分鍾的時間,動作很快。因為知道小少爺的耐心隻有普通人指甲蓋那麽大。

怕他等得不耐煩。

夏荷穿了件淺粉色的連衣裙,腰那裏往內收,裙擺在膝蓋上麵一點。

她平時很少穿裙子,因為覺得不太方便。

但這次去別人家做客,總得穿的體麵一些。

今天天氣挺好,是陰天,沒出太陽,也不冷。

溫度適宜。

夏荷出去的時候順手把門給帶走,周夫唯罕見的還挺聽話,她讓他站在外麵等她,他還真的老老實實站在那等著。

旁邊停了一輛磨砂黑的摩托車,他斜靠著車身,正低頭看手機。

摩托車把手上掛了個頭盔,粉色的,和她身上的裙子顏色還挺配。

聽到動靜,周夫唯抬起頭,目光短暫的在夏荷身上停留一瞬。

然後迅速挪開。

他把頭盔取下來遞給她:“看能不能戴上。”

兩個輪子的車子夏荷隻坐過電動車和自行車,雖然都是兩個輪子,但麵前這輛一看就危險多了。

她試探的把頭盔往腦袋上扣,視野有點奇怪,好像眼睛被遮了一半。

四周很安靜,隻能聽見周夫唯輕慢的笑聲。

“傻子。”

他幫她把頭盔摘了,換了個方向,重新給她帶上。

因為兩個人身高差異比較懸殊,周夫唯隻能低著頭,替她把調節帶拉緊。

手指不可避免的碰到她的耳朵。

兩種不同的體溫,一個熱,一個冷。

夏荷下巴被拉帶掛著,總覺得自己不是戴上了頭盔,而是被困在裏麵了。

她看著周夫唯的下巴,白白淨淨,弧度很好看。

“我看過別人把頭盔戴反的,還從來沒看過把頭盔戴倒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夏荷的錯覺,他帶著低笑的聲音裏,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溫柔。

有點像寒冬裏一堆燃著的柴火,快要被風雪吹熄的那一瞬間。

有溫度,但不明顯。

但對周夫唯來說,這點溫度實在是過於罕見。

所以夏荷才會覺得這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機車整體車身很高,夏荷坐上去以後總有種自己隨時都會掉下去的感覺。

這車和她常坐的電動車不同,後麵也沒有扶的地方。

於是她問周夫唯:“那我扶哪裏?”

他言簡意駭:“腰。”

“啊?”

他戴好了頭盔,聲音有點沉悶的傳出:“我的腰。”

這車兩個人坐其實並不寬敞,夏荷刻意往後麵挪了挪,這才不至於完全碰到。

但如果去摟他的腰的話,那就不可避免了。

見身後一直沒動靜,周夫唯側頭看了她一眼:“是想待會被甩下去?”

他戴著黑色頭盔,隻露出了一雙眼睛,細長深邃,睫毛很長。

以及雙眼中間,高挺的山根。

頭盔和他皮膚的顏色,帶來的視覺反差和觀感太明顯。

夏荷好像理解了為什麽喜歡他的人那麽多。

在周夫唯再次開口之前,她伸手圈住他的腰。

他今天隻穿了件薄T,此時夏荷手臂貼上去,薄薄的衣料下,夏荷甚至能感覺到他腰腹上的肌肉。

與此同時,周夫唯的身子似乎有一瞬的僵住。

也隻是片刻。

夏荷倒也沒其他太複雜的想法,就是挺感慨。

城裏嬌生慣養的大少爺看著清瘦挺拔,實則八塊腹肌。

而自己,從小就以種地為生,卻虛弱到生個病都仿佛要去閻羅殿裏串個門溜達一圈。

想到這裏,她不由得歎了口氣。

車速不算快,至少沒有夏荷想象中的那麽快,也不知道是不是周夫唯顧慮著自己車上還坐著一個女生,故意放慢了速度。

風聲在耳邊擦過,夾雜著夏荷很輕的一陣歎息聲。

周夫唯皺了下眉,車速放的更慢:“怕?”

夏荷搖搖頭:“我隻是覺得。”

“?”

她想了想,覺得還是不應該這麽直白的說出來。

於是改口:“我就是覺得,你這車,好帥。”

她的聲音被風撞的零零散散,落到周夫唯耳中時,已經是破碎不堪。

我就是覺得,你...好帥。

他微挑了唇,眼底都帶著很深的笑意。

“還用你說。”

從這兒去他外公家並不遠,也可能是他走了小路的原因。

細窄的一條道,路上沒什麽人。他車速開的也不快,夏荷甚至還有心思去欣賞沿途的風景。

大城市的綠化做的很不錯,路邊甚至還有很多她從來沒有見過的花。

大概半個小時後。

車停在了一棟小洋樓麵前,風格有點偏歐式。

門前種著幾棵夏荷沒認出來的樹,反正景色看著不錯。

環境也挺好。

周夫唯把車停在專門停車的地方,頭盔順手套在扶手上。

夏荷還挺擔心的:“不會被人偷走嗎?”

“沒事。”他走過去,替她把頭盔給摘了。

長發也有點亂,一縷貼在臉上,頭頂也有點炸毛。

周夫唯看著她,胸腔提了聲笑。

“走吧,小流浪貓。”

夏荷不解,跟在他身後:“誰是流浪貓?”

他伸手按門鈴:“還能有誰。”

門鈴旁邊有個鐵質的門牌號,夏荷走過去照了照,看見自己此刻的樣子,終於理解周夫唯剛才話裏的意思了。

確實挺像的。

她伸手整理了一下,沒多會,門開了。

開門的是個婦人,看著年齡不大,四十來歲,眉眼溫柔。

看到周夫唯了,她也並不驚訝,似乎早有預料,此時臉上帶著笑:“有陣子不見了,你外公昨天還在念叨著你呢。”

直到門全部打開,她這才看到周夫唯身後還站這一個。

巴掌臉,皮膚白淨,一雙杏眼清澈,站在周夫唯身邊,被他挺拔的身高襯的嬌小。

以往周夫唯過來都是一個人,這會突然帶了個年齡相仿的女孩子過來,惠姨沒刻意去問。

隻是笑了笑,頗有種心知肚明的感覺。

裏麵和外麵不太一樣,裝修風格很溫馨,比起周家更有種家的感覺。

客廳裏放著一個很大的托盤,上麵整齊擺著剛包好的餃子。旁邊還有一疊餃子皮。

沙發上坐著個頭發花白的老人,電視機裏放著新聞聯播,他則閉著眼睛昏昏欲睡。

哪怕已經蒼顏白發,但仍舊能從他現在的穿著和氣度中看出來,他是一個學識淵博之人。

之前聽熊漪提過一嘴,周夫唯的外公是國學大師,甚至連他們學校的校長都曾經是他的學生。

惠姨過去叫醒老爺子,讓他看看是誰來了。

老人家睜開眼睛,往這邊看了眼,因為年老而渾濁的雙眼,在看來周夫唯的那一瞬間,明顯比剛才要亮了許多,滿臉的寵溺與疼愛。

“我的唯唯,吃飯了嗎唯唯。哎喲,來怎麽也不提前說一聲。”

周夫唯脫了外套,隨手放在一旁的沙發上:“還沒,正好過來蹭頓飯。”

老爺子滿臉笑容:“你惠姨今天包了餃子,你最愛吃的玉米豬肉餡。”

老爺子話還沒說完,視線就落在了站在一旁的夏荷身上。

小姑娘挺乖巧,站在那裏,見老爺子正看著自己,便禮貌的喊了聲:“外公好。”

老爺子先是一愣,然後笑道:“過來怎麽也不說一聲,讓爺爺好好看看。”

他伸手朝她那兒招了招。

夏荷有些不知所措,看了周夫唯一眼。

周夫唯點點頭,示意她別怕。

夏荷這才走過去,走到老爺子跟前。

老爺子滿臉笑意打量她,高興得很。

夏荷看到外公這個反應,有種不太好的預感,她小聲問周夫唯:“你外公不會以為我是你女朋友吧?”

周夫唯沒說話。

外公把她上下打量了個遍,然後和一旁的惠姨說:“比上次瘦了,不過個子好像也沒怎麽長。”

夏荷更懵了,難道是把她當成周夫唯以前帶回家的女孩子了?

想不到他不光不愛學習,還年紀輕輕就早戀。

看來得找個機會好好勸勸他。

外公一臉嫌棄:“熊漪啊,你這頭發可以留,但裙子還是少穿。男孩子穿裙子像什麽樣子嘛。”

夏荷:“......”

周夫唯遞給她一瓶牛奶,剛從冰箱拿出來的,玻璃瓶上還帶點水汽:“外公病了,經常認錯人。熊漪之前常來這兒,所以他就把你認成了他。”

夏荷挺感慨的,她一直都覺得年老是一件很無力,又不得不麵對的事情。

見她一直沉默,周夫唯問她:“生氣了?”

夏荷搖頭:“我哪有這麽容易生氣,我又不是你。”

周夫唯挑眉:“哦?”

想事情想得太投入,一不小心就把心裏話說出來了。

夏荷輕聲咳了咳,企圖用感冒複發來掩蓋過這樁罪證。

周夫唯把她手裏那瓶牛奶拿走:“你說的挺對,我確實愛生氣。”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你聽我解釋。”

周夫唯絲毫不按套路來,點了點頭:“解釋吧。”

夏荷:“......”

正當她搜腸刮肚想著應該怎麽狡辯的時候,外公在一旁替她解了圍。

“好朋友之間有什麽好吵架的,握個手,抱一下,什麽事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