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荷先是愣了一會, 反應過來他問的是自己的手。

她攤開掌心看了眼,上麵的紅痕還沒完全消。

她搖了搖頭:“不疼。”

周夫唯垂下眼,低嗯了一聲,把那些打包袋拆開。

他買的東西多又雜, 很多都是夏荷見都沒見過的。

夏荷吸了吸鼻子, 聞到香味了, 肚子開始咕嚕嚕的叫。

看著就好吃。

周夫唯遞給她一雙筷子, 她接過後道謝,見他沒動:“你不吃?”

他身子往後,就這麽靠著椅背坐著。

夏荷掃視了一圈,覺得自己又一次被打破了認知。

昨天聽到周夫唯說住酒店,她還挺心疼。

之前去市裏參加聯賽, 她和其他幾名同學被學校安排住在酒店。

應該隻能稱得上小旅館, 環境髒亂差,樓下就是汙水溝。

房間隔音還差,隔壁房間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再對比下周夫唯住的這兒,有客廳有臥室, 連廚房都有。

“我不餓。”

他拿著switch玩遊戲,夏荷聽到了撿蘑菇的聲音。

她夾了個包子,剛咬下一小口,裏麵的熱湯流出來,流了她一手。

灼熱的痛感讓她讓鬆開了手, 她到處找紙巾。

周夫唯聽到聲音抬眸,看見她被燙紅的手, 皺了下眉。

扔了手裏的switch, 大步走到沙發邊上把抽紙拿來。

他一張接著一張的抽, 避開她被燙到的地方, 握著她的手腕進了洗手間。

水龍頭是熱感的,他將她的手放在下麵,冷水流出來。

反複地衝洗。

涼意逐漸衝刷掉那股痛感,她稍微放鬆下來。

周夫唯眉頭皺著,此時正低頭,看著她仍舊紅腫的手。

夏荷還挺不好意思的,剛來就給他惹麻煩。她剛剛看到了,椅子上的軟墊都被弄上油汙了。

“我不知道裏麵有湯汁,對不起啊。”

他抬眸,眼底情緒難以分辨:“為什麽和我道歉。”

她說:“把你的椅子弄髒了,我看了下那個材質,洗起來應該很麻煩。”

她說話時,水也沒停。

說話的聲音夾雜著水流的聲音,有些嘈雜。

周夫唯身子斜靠著牆麵站著,此時頭微低,目光落在她的右手上。

神情看上去好像有點兒煩躁。

他沒說,夏荷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她總覺得,周夫唯今天怪怪的。

總是莫名其妙的不高興。也不算莫名其妙吧,好像都是因為她。

夏荷在心裏歎了口氣,覺得手沒那麽疼了,她下意識想要去關掉水龍頭,找了半天沒找到開關。

周夫唯見狀,稍微站直了身子,握著她的手腕往外抽。

離開了感應區域,水流自動停了。

他把手裏的紙巾遞給她:“擦擦吧。”

雖然沒剛才那麽疼了,但也沒好多少。被燙傷的疼痛是一直持續性的。

夏荷隻能祈禱不要燙出水泡來。

她擦幹了手上的水漬,從浴室出來,看到周夫唯彎腰將那盒包子隨手扔進了垃圾桶。

夏荷想阻止都來不久了。

她教育他:“不可以浪費糧食。”

周夫唯拖著音:“知道了,小夏老師。”

她托著腮,歎氣:“本來還想再吃一個的。”

他看了她一眼,目光不由自主的移到她用紙巾捂著的手背。

“算了。”他站起身。

夏荷的眼神也隨著他的起身而抬高:“你去哪?”

他模樣平靜,漫不經心的語氣:“還能去哪,給你買生煎。”

夏荷第一反應就是拒絕,她指了指桌上剩下的那些:“光是這些我都吃不完,不用買了。”

他沒理她,走到玄關換鞋子。

聲音不大,但夏荷還是聽的很清楚。

“順便買盒燙傷膏。”

夏荷眨了眨眼,感覺呼吸都跟著輕了幾分。

周夫唯回來的很快,十分鍾不到。

她本來打算自己擦藥的,周夫唯說她還得吃飯,手上沾了藥膏不方便。

別到時候把自己給吃死了。

夏荷聽他這嚇小孩的語氣,還真把自己當三歲小孩了。

“我又不是傻子,而且哪有這麽誇張。”

“行了。”他顯然懶得和她廢話,扭開藥膏,“手伸過來。”

夏荷沉默了會,還是把手遞過去。

比剛才紅腫得更厲害了。

藥膏裏麵應該有薄荷的成分,塗上來清清涼涼的。

周夫唯的指腹溫熱,倒是有種奇怪的感覺。

他動作很輕,沿著她被燙到的地方慢慢打圈擦拭。

周夫唯抬眸看了她一眼,聲音有點啞:“別動。”

夏荷一臉無辜:“我沒動啊。”

“還說沒動。”

周夫唯幹脆握住她的手,防止她亂動,仔細的將藥膏塗抹開。

男生的手確實很大,整個握住她的手,甚至還有富餘。

他的手托住她的掌心,從下往上輕輕握住,大拇指卡在她的虎口處,其餘手指則握住了她的整個手掌。

隻避開了被燙傷的地方。

掌心熨帖,一個溫度灼熱,一個帶著淡淡涼意。

夏荷從小就體寒,一年四季手腳都是涼的。

她家裏人都有點這樣。

這還是她第一次覺得,原來有人的體溫,這般溫暖。

房間內冷氣給的很足,她甚至覺得有點冷。

掌心的暖意傳來,她抬了抬睫毛。

周夫唯仍舊低著頭,給她塗藥。

這藥膏就是得反複擦拭,直到灼痛感消失。

夏荷覺得自己也可以給自己上藥的,反正她另外一隻手還好好的。

“周夫唯。”她喊他的名字。

“嗯?”聲音是從喉嚨溢出來的,很低,很沉,又帶著一點抹不開的啞。

夏荷說:“要不還是我自己來吧。”

他鬆開手,抬起頭:“好了。”

他皮膚是那種清冷質感的白,像冬日裏透徹潔白的冰。

雖然桃花眼多情,但他實在是看不出多少情誼來。瞳色太深了,又總是一副對任何事情都提不起興致來的慵懶散漫。

可是此時,那雙細長的桃花眼,眼尾少見的染上一抹紅。

很淡,淡到偏粉。

他抽了幾張紙巾,動作緩慢地擦拭掉手上沾上的藥膏。

眼睫垂著,動作細致,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擦拭。

夏荷覺得,屋子裏的溫度好像突然上升了。

她看了眼空調上的數字,確認了沒有變化。

那怎麽覺得熱熱的。

藥膏塗好了,她繼續吃飯。

周夫唯沒吃,這次她也繼續問他。而是專注地把飯吃完。

中途他的手機接連震了好幾下,他看了一眼便將手機鎖屏。

繼續低頭玩他的馬裏奧。

飯吃完了,夏荷想著要不要把這些食物打包帶回去。

不然浪費了。

她晚上還可以當宵夜。

周夫唯不知道什麽時候停止了玩遊戲,那台switch在他手裏慢悠悠地轉著。

夏荷站起身,剛準備開口問他還吃不吃。

他語氣平淡,問她:“你今天還有其他的事情嗎?”

其他的事情?

夏荷想了想:“去書店買幾本書,買完回家背英語單詞,還有洗澡,洗完澡之後想順便敷片麵膜,然後......”

周夫唯打斷她:“那就是沒事了。”

夏荷:“?”

我這麽忙,你是從哪裏聽出來我沒事的?

周夫唯擅自給她做了決定:“我待會要去我奶奶那吃頓飯,你和我一起去。”

夏荷愣住:“你奶奶?”

“你和你奶奶吃飯,我去不合適。”她搖了搖頭,第一反應就是拒絕。

周夫唯問:“真不去?”

她態度很堅決:“不去。”主要是覺得自己一個外人,去參加別人的家宴算什麽。

周夫唯點了點頭,也不勉強她。

手去拿放在茶幾上的手機,語氣挺淡:“一個小時一千也不去?”

夏荷正襟危坐:“我需要換件衣服嗎,這樣會不會太隨意了?”

周夫唯喉間低笑,散著聲音問她:“你有不隨意的衣服?”

好像是哦,換不換也沒區別。

周夫唯起身離開,順手拿起沙發上的鴨舌帽蓋在她頭上。

夏荷視線被擋住了,把帽子取下來,理了理被弄亂的頭發:“幹嘛。”

他抽了房卡,所有的燈全熄了,隻剩那點從外麵透進來的光:“戴上,外麵太陽大。”

夏荷深知這裏的太陽有多毒,這會倒是聽他的話,乖乖把帽子戴上了。

她跟在他身後,一路進電梯,出電梯。

又上了車。

她還是覺得不太好:“我總覺得,我像是去打秋風的。”

她想了想:“空手去不太好,要不我買點什麽?”

周夫唯問:“你想買什麽?”

她也不知道:“你奶奶缺什麽?”

“她缺什麽?”周夫唯倒是很認真地想了想,“缺個老伴兒?”

夏荷:“......”

“我指的是我能辦到的那種。”

她上哪給他奶奶去找個老伴。就算現在去相親網登記也來不及了。

“你能辦到的?”周夫唯輕笑一聲,“好像有一個。”

夏荷好奇:“缺什麽?”

周夫唯側坐著,身子靠著車門,唇角勾起一道弧度,那雙平日裏總是散著光的眼睛,此時也帶著淡淡笑意。

他拖著腔調,氣音裏夾著低笑,“缺個孫媳婦。”

夏荷:“......”

她坐直了身子,“那你奶奶還挺前衛,不光準你早戀,還想讓你早婚。”

周夫唯笑了笑,沒否認。目光落在窗外。

車子開進一條巷子,周圍的建築好像變了一種風格。

灰牆白瓦,古色古香。

再往前就沒法開進去了,周夫唯讓司機隨便找個地方靠邊停。

夏荷還是什麽都沒買,像他們這樣的家庭,吃穿用度肯定都是最貴的。

那些貴的她買不起,便宜的估計買了也不好意思拿出手。

夏荷突然開始後悔,她不應該來的。

不應該為了那五鬥米折腰。

可那是一千!

一千耶!

夏荷一路上跟著周夫唯走。

這裏的裝修風格和孫阿姨家完全不同。

這兒有種世外仙境的感覺,到處都透著一股古典的氣質。

想來周夫唯的奶奶應該是位溫婉優雅的老人家。

也不知道沿著這條彎彎繞繞的長廊走了多久,終於看到了主屋。

越往裏走,隨著距離的拉近,夏荷聽到了老奶奶中氣十足的叫罵聲。

“我當初是怎麽跟你說的,我讓你別娶這個女人進門你不聽!”

“她一開始那個麵相我就不喜歡,尖嘴猴腮的狐媚子,現在還去削骨?你看看她那下巴,尖的我都怕她低頭的時候把自個給戳傷了。”

她應該是在和別人對話,但夏荷全程隻聽見了她一個人的聲音。

“你還替她說話?我還沒罵你呢,你當初為了和小麗離婚和這個女人在一起,主動把我小唯的撫養權交出去,你有問過我的意見嗎?現在我一個月都看不到他幾回。”

“我告訴你周城,要是我孫子遺傳你的審美,也找了個尖嘴猴腮的老婆回來,我跟你沒完!”

夏荷本來覺得別人的家事,不該多聽的,有點猶豫地看著周夫唯,想著要不要等他們吵完了再過去。

卻見他麵無表情,步伐沒有片刻停頓,完全不受影響。

仿佛裏頭吵架的人和他沒關係一樣。

夏荷想了想,既然當事人什麽都沒說,她也別說了。

走完了一整條長廊,來到門前,鏤空雕花的木門半開著,竹簾卷了上去。

裏麵的聲音聽的更為清楚。

夏荷也得以聽清另外一個人的聲音。

是道溫和的男聲,此時有些無奈:“阿唯年紀還小,您扯那麽遠幹嘛。”

老婦人氣到呼吸不順,深呼吸了好幾次才扶著腰繼續道:“你們兩,一個有自己的家庭,一個有男朋友,誰還有心思管小唯?我告訴你,他的終生大事我兩年前就開始給他謀算了,這事兒指望你們兩個,算是倒了大黴了。”

男人聲音越發無奈:“那您喜歡什麽樣的?”

“當然是秀氣好看的,杏子眼小翹鼻。最重要的是腦子得好,那種全校前幾全市前幾的。”老太太嫌棄的嘖了一聲,“你找的那個,是一點不搭邊。”

夏荷沉默。

原來剛才周夫唯不是在和她開玩笑。他奶奶是真的缺一個孫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