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積堵著的心情在此刻, 見到周夫唯的瞬間全部得到疏散。

是連夏荷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奇妙反應。

她想和他說話,想知道他心情有沒有好點,想問他最近有沒有認真學習。

明明隻是幾天沒見,卻好像隔了很久很久。

周夫唯一言不發, 隻是看著她。

他站在燈柱下方, 身姿挺拔, 哪怕瘦了很多, 寬闊骨架仍舊能那身寬鬆校服完全撐將開來。

他不管穿什麽,好像都有種獨屬於他的少年清氣。

夏荷想過去,江忱的聲音卻將她輕輕喚醒:“夏荷同學?”

夏荷清醒過來,抬眸看她。

江忱也是從這個年紀過來的,雖然沒什麽戀愛經驗, 但以他這個年紀和閱曆, 如果還看不出麵前端倪的話,那真是白活這麽多年了。

“旁聽還去嗎?”

夏荷剛要開口,餘光卻瞥見周夫唯離開。

他胡亂戴上拿在手裏的那頂黑色鴨舌帽,此時正是放學時間, 校門外多是一些商量著去哪吃飯的學生。

沒多會,他落拓挺拔的身影便消失在人群之中。

江忱看著早已瞧不見的背影,輕笑一聲:“我說怎麽長得有點麵熟。”

夏荷剛要追上去,聽到江忱的話,好奇驅使她的腳步頓住:“您認識他?”

“不算認識吧。我一個師兄和他母親有點關係, 加上又住在同個小區。”

夏荷更好奇了:“有點關係?”

江忱曖昧一笑:“對,就是你想的那種關係。”

夏荷愣住。

她想的是男女關係, 難不成......

不過孫阿姨離婚這麽多年, 談戀愛也很正常。

隻是她來臨市這麽久, 居然還一次都沒見過。甚至都沒聽孫阿姨提起。

江忱看了眼時間, 還剩一個小時,他不勉強夏荷,最後詢問了一遍她的意見:“旁聽還去嗎?”

夏荷在看到周夫唯的那一瞬間就有了答案。

她甚至都沒多加考慮,搖了搖頭。

江忱輕聲笑笑:“學生還是應該首先以學業為主。那個小朋友穿著高中校服,我們做老師的,是不讚成早戀的。”

“誰早戀了。”夏荷不悅地皺了下眉,“他是好學生。”

以他對周夫唯那點微末的了解,這個小朋友和好學生三個字,恐怕隻有“學生”二字才勉強沾點關係。

江忱笑著點頭:“那我就不打擾你去安慰這個好學生了。”

走之前,他還不忘提醒夏荷,今天他在課上布置的作業,記得完成。

為人師長,都惜才。江忱很看重夏荷這個學生。

夏荷不知道周夫唯有沒有走遠,她拿出手機想給他打電話。

手指點開通訊錄,找尋他的號碼時,卻突然想到什麽。

最後按了返回,點開某個APP的圖標。

之前被隱藏的情緒監測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打開了。

夏荷看到上麵的心情。

不高興。

上麵的定位顯示他在一家咖啡廳,離這兒不遠,步行才八百多米。

夏荷花了十分鍾過去。

她推開門,聽見了上方風鈴的聲音。

因為這家店走高端路線,價格昂貴,所以來這兒的人並不多。

偶爾有學生三兩拚個單,隨便點一份甜品,然後拍一下午照。

現在明顯就有一桌。

夏荷視線掃過最邊上那桌,三個潮男打扮的學生。

頭發明顯是精心打理過的,每一根頭發絲都透著精致。

此時正透過旁邊反光的玻璃整理自己的穿著,視線卻不時落在旁邊桌的少年身上。

他身上穿著校服,此時懶散靠著椅背,長腿隨意伸展開,手勾著麵前那杯拿鐵,有一下沒一下的晃著。

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穿著很隨性,就是普通高中生的打扮,但他隻是隨便往那一坐,就有種讓人一眼就注意到並且挪不開眼獨特的氣質。

慵懶隨性中,又帶著清爽幹淨的少年感。

他們費盡心思在這捯飭半天也沒捯飭出來。

有人戳了戳自己身旁的人,下巴往門口抬:“這美女從進來就看著他了,眼睛都直了。”

被戳的那人看到夏荷了,語氣有點酸:“坐這兒半天 ,就點了一杯拿鐵,肯定就是為了釣妹子。”

“我看也是,他身上還穿著高中校服,知道南大是臨市最好的大學,估計是想釣個學霸美女一邊談戀愛,一邊讓人給他補課。”

“操,真他媽雞賊。”

幾個人看著走向周夫唯的夏荷,牙齒都快酸掉了。

居然還讓他得逞了。

夏荷自然沒注意到旁邊桌的視線,她徑直走向周夫唯,拖出那張椅子坐下。

聽到聲音,周夫唯抬了抬眸,看見她了,也沒多大的反應,

默不作聲,繼續去晃手裏那杯拿鐵。

也不知道他晃了多久,上麵的奶泡都化掉了。

服務員拿著酒水單過來,禮貌地詢問她喝點什麽。

夏荷剛伸手接過,看到上麵的售價後,瞳孔放大。

一杯咖啡就一百多?

怎麽不直接去搶啊。

夏荷拿著酒水單的手微微顫抖,最後含淚了點了一杯最便宜的冰美式。

本就不富裕的家庭現在更加雪上加霜。

服務員照例推薦了一下店裏的新品,提拉米蘇爆漿蛋糕。

雖然聽這個名字就很誘人,但不用問也知道不是她能承受住的價格。

她禮貌的婉拒:“不了,謝謝。”

服務員點頭:“好的,您稍等。”

然後拿著酒水單離開。

夏荷沉默幾秒,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心疼。然後看向周夫唯。

他還是剛才那個坐姿,隻不過視線從那杯拿鐵移到夏荷身上。

夏荷小聲和他吐槽了一句:“這裏的東西好貴。”

他勾了勾一扯唇角,臉上卻沒有半分笑意,好像純粹就是以這個動作來回應夏荷。

不知道為什麽,看到他這樣,夏荷反而稍微安下心來。

如果他一直像之前那樣平靜,她反而才會擔心。

人在麵臨巨大悲痛之時,會將自己陷入一種情感隔離狀態。

越是這樣,越證明他們沒辦法承受所麵臨的痛苦。

那個時候的周夫唯,便是這樣一副狀態。

他太平靜了,平靜到反常。

“周夫唯。”她喊他的名字,用她依舊有些軟糯的嗓音。

周夫唯沒回應,隻是看著她。

她又喊了一遍:“周夫唯。”

他的麵部開始有輕微的變化——一側眉毛輕挑。

“?”

夏荷小聲埋怨他:“你讓我過來,現在又不理我,會不會太過分了一點。”

周夫唯終於說了這麽多天,他和夏荷說的第一句:“我讓你過來?”

夏荷指了指手機屏幕裏沒有返回的界麵:“你突然把這個打開,不就是想告訴我,你很難過,你不開心。怕我找不到你,你連定位都打開了。”

周夫唯冷笑:“你一直都這麽盲目自信?”

“你明知道我放心不下你。知道你難過,我肯定會來找你。你故意打開定位,擺明了知道我會來。”

她說話太過直白,沒有一點彎彎繞繞。

直白到周夫唯都短暫的愣怔。

他移開目光:“你討好人都用這種方式?”

他今天說話怎麽都帶刺。

夏荷不解:“我討好誰了?”

周夫唯看見她這副無辜模樣,放在腿上的手微微蜷縮,握緊,又鬆開。

“還能有誰。”他以為自己說出來的語氣是刻薄冷漠的,卻沒察覺到,聲音幾近不穩,生硬又幹澀,“剛才那個男人。”

夏荷反應過來:“你說江教授?”

鬆開的手收握的更緊,周夫唯這次沒有多加言語。

他竭力想要表現出不在意,可深邃眼底不斷翻湧的情緒還是出賣了他的內心。

“我沒討好他呀,他是我的教授,今天本來有場民事糾紛的案子,他做為原告律師要去開庭,讓我過去旁聽。”

她說了這麽多,周夫唯別的沒聽見,隻聽見了四個字。

“我的教授。”

她的。

嗬。

周夫唯陰沉著一張臉,一言不發地起身離開。

夏荷不知道他又怎麽了,該解釋的她都解釋了呀。

怎麽又生氣。

她下意識就要追過去,服務員過來,說還沒有買單。

夏荷立馬道歉,拿出手機走到前台掃碼買單。

視線頻頻往外看,生怕周夫唯走遠。

旁邊桌那三個男生還在那拍照,此時瞧見麵前這一幕,再次交頭接耳議論起來。

“剛才還他媽低看他了,手段高明啊,直接跑單不說,還讓這麽一個大美女對他魂不守舍的。眼睛都快黏他身上了。”

“靠,他走那麽慢,是故意的吧,明顯在等別人追出去。”

“媽的,最煩這樣的人。”

三個人對周夫唯義憤填膺。

鋪天醋酸味充斥著整間咖啡廳。

果然還是帥哥市場好,這才幾分鍾,輕易就釣到一個大美女。

買完單後,夏荷心疼到無以複加,她還一口都沒喝,三百就打了水漂。

好在周夫唯沒有走遠,夏荷一路跑遠跟過去。

“周夫唯。”

她喊他,他不理,反而越走越快。

夏荷隻能加快步伐追過去。

“周夫唯,你等等我。”

他走的更快。

夏荷沒辦法,隻得拉住他。這樣一直走下去他們沒辦法好好講。

於是她的手伸過去,牽住了他的手。

掌心相抵的那一瞬間,她身體的溫熱源源不斷地傳遞給他。

夏荷明顯感覺到,周夫唯的身子僵硬了一瞬。

他終於停下。

夏荷鬆了口氣:“你一生氣就不理人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他沒說話,眼睫低垂,正看著緊密握在一起的兩隻手上。

夏荷猜測他此刻的意圖,以為他要掙脫開她的手然後離開。

於是握的更緊:“在你好好聽我說話之前,你想都別想我會把手鬆開。”

她的話罕見的有些霸道。

周夫唯沉默片刻,背過身去:“我不想聽。”

真是個強脾氣。

夏荷罕見地也來了點小脾氣,賭氣地威脅他:“那就一直這麽牽著!”

看誰能耗得過誰。

作者有話說:

周夫唯:還有這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