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好像是他第一次主動叫自己姐姐。

還是用這種楚楚可憐的語氣。

夏荷腦子一片空白。

他身子在輕微的顫抖, 甚至連抱著她的那雙手都不敢太用力。

明明她隻要稍微用點力氣就能把他推開的。

可是她好像連抬起手的動作都做不到。

好半天,她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周夫唯,你想去哪裏。”

她在詢問他的意見,在她自己都沒做好決定的時候, 身體好像優先一步給出了最好的答案。

因為不確定, 不確定會不會被推開, 而過度小心, 以至於甚至有點恐懼的身子,在聽到她這句話後,終於緩慢的舒展。

“哪裏都行。”

夏荷笑了笑;“那你再等等,等我多存點錢。”

就算是私奔也得有錢才行,不然就成逃荒了。

“沒關係, 我有。”他很輕易的就讓這個難題迎刃而解。

“那也不急於一時, 還得慢慢規劃。”

夏荷從理智的角度和他分析,就算是私奔也得考慮很多事情。

周夫唯鬆開了手,他的手再次摸向煙盒,他說:“夏荷, 你別想誆我。”

夏荷說:“我沒誆你呀。”

他冷笑一聲,叼著煙低頭點燃,火舌舔上煙尾的那一瞬間,夏荷聞到了那股煙草被灼燒的味道。

綿密悠長的氣味。

他又恢複了往日的懶散隨性:“你以為你回回誆騙我,我看不出來?”

他的眼底早就清明一片, 仿佛剛才那個罕見在她麵前示弱的周夫唯隻是一個幻覺。

“次數多了就沒意思了。”他不再看她,語氣清冷到半點感情都不帶, “你走吧。”

不知道為什麽, 看著現在的周夫唯, 夏荷反而有些束手無策了起來。

她確實是想先緩著他的情緒, 但她沒有騙他。

至少在剛才,她是真的有認真想過,等她攢夠了錢,她就去外麵租個房子,到時候把周夫唯也接過去。

可是她現在手裏的錢光是每個月寄回家裏的,就足夠讓她吞吞啃大白饅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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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就真的走了?”聽完夏荷的話後,徐一月陷入了巨大的震驚之中。

夏荷百無聊賴的翻著書,什麽都看不進去,她點頭:“他讓我走的。”

徐一月搖搖頭,臉上的震驚直接翻倍,夾雜著一點對周發唯的同情。

眾星捧月的大帥哥,喜歡誰不好,偏偏喜歡上一塊不解風情的木頭。

正常人在那種情況下難道不應該是直接抱住他,撒潑耍賴說自己哪兒也不去,就想留在他身邊。

“你就沒聽出來他在說反話嗎,他都難受成那樣了。他哪是在趕你走啊,分明就是在求你留下來多哄哄他。”

夏荷一臉茫然:“啊?”

徐一月扶額:“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

夏荷搖頭,模樣真摯:“我真不明白。”

晚上回到宿舍,徐一月就見夏荷沉默寡言坐在那,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臉色不大好看。

聯想到她今天上課上到一半突然離開,擔心是出了什麽事,在她連環逼問下,夏荷也從一開始的守口如瓶,轉變為稍微露了點口風。

不過關鍵處的信息她隱藏了。

譬如周夫唯和他媽吵架的原因。

不過也不是人人都對感情開竅早的,就像夏荷,上帝已經給她開了那扇智商的大門,勢必會給她關上其他窗。

譬如情商。

她不懂也正常。

徐一月問她:“那你在聽到周夫唯喊你姐姐,讓你帶他私奔的時候是什麽感覺?”

夏荷臉色為難,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徐一月:“真的就一點感覺都沒有?”

拜托,那可是周夫唯。

就算不是周夫唯,而是一個素未謀麵的陌生人,單是頂著那樣一張臉說出這種話,很難沒有任何感覺吧。

木頭也該開花了。

也不是。

夏荷抬手捂著自己的心口:“這裏,突然跳的很快。”

對嘛,這才是正常反應。

徐一月鬆了一口氣,她都差點以為她喜歡同性了。

“那你要不幹脆跟他試試。”

夏荷不解:“試什麽?”

徐一月說:“還能試什麽,試試談戀愛啊。”

“那不行。”夏荷很快就搖頭,否了她這個建議,“他還沒成年,還在讀高中,怎麽能早戀呢。”

更別說是和她早戀了。

迂腐古板的小夏老師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徐一月歎了口氣,覺得周夫唯真可憐。

夏荷那段時間去食堂打飯都是吃些最便宜的,一塊錢恨不得掰成兩塊用。

不必要的花銷一分也不花,偶爾還去做個兼職。

某天晚上熊漪說有十萬火急的事情找她,結果是讓她幫忙寫作業,還是好幾個人份的。

問了才知道是之前他幫忙買咖啡的那個女生還有她朋友們的。

熊漪臉色帶著為難,撓了撓頭,說他當時就是想在她們麵前裝個逼,結果連個題目都看不懂。

要是他自己的作業他還能閉著眼睛胡亂填個ABCD。

迫於無奈隻能找夏荷了。

“你放心,我不讓你白寫,我給錢聘請你幫我寫。”

夏荷那句:“自己的作業就應該自己完成”剛到嘴邊,聽到熊漪的話後,又默默吞咽回來。

道德和現實在她腦海裏打架。

她去中介那裏打聽過了,最便宜的兩室一廳都得三千多一個月,雖然也有便宜的,但她看了照片,太簡陋了。

周夫唯那種嬌生慣養的大少爺肯定住不習慣。

所以她隻能多攢點錢。

最後現實還是打敗了道德,夏荷同意了。

熊漪大喜,說她現在就給她送過來,問她什麽時候能給他。

夏荷問他:“你什麽時候要?”

熊漪說:“越早越好。”

夏荷隨便找了家附近的奶茶店,讓熊漪過來,她直接現場給他寫完。

熊漪眼睛噌的一下亮了:“果然還是小夏老師最厲害。”

他犯了那麽久的難,在夏荷這兒一個小時不到就解決了。

那些讓無數高三學生頭疼不已的題目,夏荷看來就和一加一等於幾一樣簡單。

甚至連草稿紙都沒用幾張。

熊漪看著上麵秀氣漂亮的字,毫不吝嗇自己對她的讚美:“小夏老師不光人長得好看,字也好看。”

錢是通過微信轉給她的。

夏荷同意他的請求時,熊漪自己都挺好奇。

他當然知道夏荷是個怎樣的人,本來沒抱多少希望,但又實在沒人可找。

夏荷也不知道該怎麽說,隻簡短的回了一句:“最近有點缺錢。”

熊漪幾乎是脫口而出:“缺錢可以找周夫唯啊,他那人就是嘴硬,你找他他肯定會給你的。”

她缺錢就是因為他,怎麽還可能去找他。

“行了。”夏荷收好紙筆塞進包裏,讓他趕緊回學校,別逃課了。

熊漪像是突然想到什麽:“小夏老師,有筆大生意你做不做?”

夏荷好奇:“什麽大生意?”

因為臨近高考,所以學校組織了高三生的家長會。

夏荷為了讓自己年齡看上去更大一點,還特意化了個妝,頭發也卷了。

慵懶的長卷發,時下正流行的截斷式眼妝,微微上挑的眼線。她的睫毛本來就卷翹,隨便夾了夾,甚至連睫毛膏都不用塗。

和腮紅同色係的奶杏色口紅,本來就白皙的皮膚現下被襯出幾分清冷質感。

但因為她那雙杏眼,又添了幾分溫柔。

米杏色的掐腰連衣裙,很簡單的穿著,但在她身上又顯得不那麽簡單。

她的儀態很好看,天鵝頸白皙修長,一條極細的銀色項鏈墜在上麵。

細腰不盈一握,裙擺之下的雙腿又長又直,甚至連膝蓋骨好像都比尋常人的好看精致許多。

明明周身氣質是溫婉的,可化上妝後又有種讓人不敢靠近的清貴。

好看到讓人挪不開眼。

她今天的任務是作為熊漪的小姨去給他參加家長會。

夏荷坐上去他們學校的的士,正和熊漪通著電話:“你膽子可真大,就不怕被發現?”

司機偶爾透過車內後視鏡往後看一眼。

雖然這麽說誇張了些,但他確實很少看到這麽好看的女孩子了。

該不會是哪個明星吧?

她還沒怎麽睡醒,昨天看書看到太晚,今天為了化妝又起得早。

現在正困著,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頭抵著車窗玻璃上。

熊漪當然怕,他現在一顆心撲通撲通直跳,但又不敢讓他爸媽來。

要是被他們知道自己在學校做些什麽,他回家估計就能收獲一頓男女混合雙打。

“所以你待會裝的像一點。”

夏荷讓他放心:“我還是很有職業操守的,既然拿了錢就一定會做到最好。”

熊漪的聲音突然壓的很低:“班主任來了,你待會到了就直接過來。我和周夫唯一個班,你應該知道是哪個教室吧?”

聽到周夫唯的名字,夏荷愣了愣。

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也不知道他能找誰去給他參加這個家長會。

一想到她,夏荷就覺得胸口疼。

電話掛斷後,她坐在車裏,大腦一片混沌。

直到司機提醒她,到了。

校外停著很多輛車,應該都是過來開家長會的那些家長。

哪怕夏荷今天特意化了妝,在那些真正的家長麵前仍舊顯得年齡很小。

她有點擔心被拆穿。

旁邊一個打扮端莊典雅的女人過來,熟絡的和夏荷打招呼:“你也是一班學生的家長?”

夏荷點了點頭,猶豫道:“您好。”

女人笑道:“我兒子是一班的班長,看你的年齡不大,今天是給弟弟或是侄子來參加家長會的吧。叫什麽,看我認不認識。”

夏荷說:“是侄子,叫熊漪。”

聽到這個名字,女人臉色一變,笑容不在:“這樣啊。”

她不再和夏荷說話,反而重起揚起一張笑臉去和走在前麵的女人打招呼:“哎呦,瑤瑤媽,聽說這次模擬考你家瑤瑤又是第一。你都是怎麽教女兒的,這麽聽話。”

被稱作瑤瑤媽的女人謙虛一笑:“聽話什麽,比上次考試總分還低了八分呢,她爸還把她罵了一頓。”

“瑤瑤爸就是太嚴格了,不過嚴格點也好。現在都卷成什麽樣了。”

“我也是說。”

夏荷聽到她們的對話,莫名覺得有種窒息的壓抑感。

教室裏學生都在,不過在旁邊多加了張桌椅。

不少家長已經到了,教室裏此時鬧哄哄的。

還有當著所有人的麵批評自家孩子,怎麽這次成績考的這麽差。

氣氛難免壓抑。

坐在靠牆角落的熊漪此時仰著脖子四處張望著,像是在找誰,直到看見那抹纖細身影出現在門口。

他眼睛亮了亮,好半天沒說出來話。

他一直都知道夏荷漂亮,甚至連啦啦隊那些校花都沒法比。

但是沒想到能漂亮成這樣,整個一清冷禦姐啊,和平時素顏時感覺完全不同。

他那莫名其妙的虛榮心開始膨脹了,像是想讓所有人都知道這個驚豔眾人的美女是為了他來的。

他舉著手,大聲喊道:“這兒,小......姨。”

夏荷循聲找人,走過去。

這個座位,旁邊就是垃圾桶。

夏荷往後排走,剛要開口,經過與熊漪不過隔了三排的座位時腳步停下。

剛才趴在課桌上,頭朝內睡覺的少年慢吞吞地抬起了頭。

他瞳色深邃,困意未消,校服隨意的掛在肩上。

整個人由內而外的透著一股子慵懶。

不同於其他和家長挨著坐的學生,他身旁空無一人。

此時漫不經心的抬眸,視線恰好落在從這兒經過的夏荷身上。

那雙剛睡醒,還散著光的深瞳,在愣怔在片刻後,眼底的光逐漸聚攏。

不算太大的細長桃花眼,仿佛自動屏蔽了四周雜亂的人流。

隻剩下夏荷一個人。

再然後,他的目光從她那張精致的巴掌臉,移到頸上。

那根項鏈掛在她的脖子上,隨著她走動,荷花吊墜輕微晃動。

像是枷鎖,把她鎖住了。

夏荷大方迎上他的目光,衝他露出一個溫柔寵溺的笑。

他卻像被什麽燙到一樣,迅速挪開了視線。

夏荷走到熊漪旁邊坐下,因為是夏天,又離垃圾桶這麽近,哪怕垃圾桶半天就有值日生倒一次,可還是一股味兒。

夏荷捂著鼻子抬手扇了扇。

熊漪卻樂嗬嗬笑道:“坐這兒多方便,想扔垃圾還不用費勁走路。”

還真是樂觀。

“不過小夏老師,你今天真好看。”他紅著臉小聲誇她。

是和平時不一樣的漂亮。

以前她對穿著沒什麽要求,都是怎麽舒服怎麽來。

雖然漂亮,但漂亮的沒什麽架子。現在這樣,總讓人有種距離感。是和周夫唯給人的那種距離感不太一樣。

夏荷笑了笑,和他道謝。

家長會還沒開始,教室裏熱熱鬧鬧,隨意講話。

但不知道是做賊心虛還是什麽,熊漪生怕被人知道夏荷是他找來假冒他小姨的。

兩個人連說話都隻敢小聲叫,離的近,在別人看來反而有種耳鬢廝磨的親密。

椅子被踢開,周夫唯拿了張紙過來,站在夏荷旁邊,把那紙團了團,扔進垃圾桶裏。

夏荷看到他了,喊他的名字。

他神色淡漠的垂眼:“?”

夏荷本來是想問他今天有沒有人給他參加家長會,但想了想,覺得還是不要提這個話題的要好。

於是搖了搖頭:“沒什麽。”

周夫唯眼神暗了暗,沒說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熊漪好奇,回頭看了眼。

垃圾桶裏躺了個紙團,周夫唯剛扔的。

分明是隨手從哪個本子上撕下來的,幹幹淨淨的,什麽都沒寫。

時間到了,班主任拿著花名冊進來。

視線在教室內掃視一圈,隻有周夫唯身旁的位置是空著的。

他問:“那個,周夫唯,你父母呢?”

他語氣平靜:“沒空。”

班主任麵露難色:“都沒空嗎?”

有家長陰陽怪氣起來:“我要是他父母,這個成績我也不好意思來。說白了,如果不是占了戶口優勢,就他這個成績,連這所學校都踏不進來。”

夏荷認出了說話的女人,是剛才在教室外和她搭訕的。

有人跟著附和,是坐在周夫唯後排的那個學生家長,語氣全是不滿:“對啊,我家譚譚好歹也是全班前二十名,安排在這麽後麵坐著,黑板都看不見了。”

班主任連忙解釋道:“座位公平起見都是輪番換的。”

那人不依不饒,話裏滿是不屑:“什麽公平不公平的,在學校,成績好壞才是王道!”

這些人就是看周夫唯的家長沒來,故意欺負他。

夏荷過度忍耐,指骨都泛起了青白色。

“高三本來就是最關鍵的一年,尹老師,您安排這樣一個差生坐在我家譚譚前麵,我們譚譚還怎麽學習。”

“您如果這麽擔心的話,可以讓您的兒子轉校。”

一道溫和但是帶著莫名寒意的聲音從後排響起。

那個女人被這話激怒了:“和你有什麽關係,你插什麽嘴?”

夏荷麵色平靜:“都是交了同樣的學費進來的,既然您的兒子這麽高貴,您可以把他接回去,找個老師單獨教他,這樣就不會有任何人打擾到他了。”

那個女人眉頭皺著。

一中是市重點,在這裏就讀的大多都是本地人,家中非富即貴。

各個都是闊太太,平時被捧的高,脾氣也不好。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她眼神森冷:“讓您閉嘴的意思。”

熊漪原本還擔心夏荷突然出頭會被欺負。畢竟許譚他媽的脾氣他是見過的,平時但凡看到哪個女生和許譚走的近點,那都是直接上來罵。

說她們耽誤他兒子學習。

想不到這有來有回的,平時性格溫和的夏荷竟然完全沒落下風。

就是這氣場怎麽突然.....變得有些危險。

這是真生氣了啊。

熊漪回味過來不對了,按照周夫唯以往的脾氣,他可不會白白受這個氣。

怎麽今天麵對這種詆毀侮辱還一言不發的?

他看了眼臉色不太好看,眼底甚至開始泛紅的夏荷,突然明白了什麽。

作者有話說:

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