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貪官崽子有良心
中午，苗苗和刺蝟去赴丁敬的“紅門宴”，《官場現形記》中，把送黃金稱為走“黃門”，送女人稱為走“紅門”，苗苗覺得丁衙內追女孩子請客應該叫“紅門宴”。
說來也巧，丁敬要請客的中餐館“聚賢飯莊”還真是紅門紅窗，離苗苗住得不遠，去超市要經常路過那裏。
丁衙內早早到了，等苗苗和刺蝟到時，他手裏正拿著兩束鮮花在餐館門口候著。
苗苗覺得這小子有一套，第一次請她吃飯就手捧鮮花，不知隨了洋人的習慣，還是說明他是個追女孩子的高手。
見麵後，苗苗給他和刺蝟做了介紹，兩束鮮花遞到了兩個女生手裏。
刺蝟在國內對衙內式的人物一直反感，現在更從心中厭惡這種靠黑人民血汗錢的父母生存的寄生蟲，所以她接受了丁衙內的鮮花後還不忘損人家：“丁敬，你可是留學生中的大款啊，你不覺得自己像個衙內？”
苗苗瞪了刺蝟一眼，怎麽初次見麵就找事兒啊？把人家惹火了，這頓免費的午餐就泡湯了，心裏想的何必非要說出來？先吃他狗日的一頓再說豈不更好。
丁敬並沒有生氣，反而笑著對刺蝟說：“靠！服了，我在國內的外號就是‘衙內’，那是因為我能花錢，會追女孩子，可你初次與我見麵，憑啥說我是衙內？”
刺蝟見對方沒生氣，還如此坦率，不那樣排斥了，白了苗苗一眼，笑著說：“還用見麵？沒見麵就知道你英語水平零點六級就敢來英國讀MBA，還敢在英國打出租車，甚至請客，不是衙內級別的，誰敢？”
丁敬道：“要這麽說，我們宿舍還住著幾個更牛的呢，別看我像個衙內，但我從沒有霸占過女孩，比高衙內的品德要好，我之所以承認像個衙內，是有另外的原因，好了，咱也別光站在門口空肚子扯淡了，進去吧，這裏雖叫‘聚賢飯莊’，可我們都叫他‘聚閑飯莊’，閑人的‘閑’，我們宿舍幾個閑人常來這裏吃飯。”
刺蝟很吃驚，“啊？你們常來這裏？莫非這兒的價格不貴？一頓飯要多少錢？”
丁敬滿不在乎地說：“不貴，平均一個人五十多鎊吧，咱們三個人也花不了二百鎊。”
刺蝟一撇嘴，“他奶奶的，還不貴啊？我們三個人豈不是要吃掉兩千多塊人民的幣？”
丁敬眨眨眼，“在英國，要按照英國的生活標準衡量價格，按照人民幣折算就別活了。”
“這麽說也不對，苗苗提醒丁敬，“你在這裏花英鎊按照英國的生活標準衡量價格，可國內的親人要按照中國的標準掙人民幣啊。”
丁敬一擺手，“我才不管那麽多呢，我隻管花錢，不管掙錢，這是老媽說的。”
苗苗和刺蝟頓時啞口無言，人比人，氣死人，苗苗心想，等有朝一日你老爸老媽身陷囹圄沒權沒勢了，看你怎麽辦？
刺蝟對丁敬說：“換個地方吧，這裏太貴，你敢請，我們還不敢吃呢，要是把嘴吃刁了，我們可沒這麽多錢經常來解饞。”
刺蝟這句話，把苗苗氣得夠嗆，怎麽能拒絕到了嘴邊的大餐？可她又不好當著丁敬的麵反駁，隻好隨聲附和。
丁敬無所謂：“那好辦，旁邊有個餐廳，不是中餐館，便宜一些，口味也不錯，咱到那兒總行了吧？”
苗苗感到有點過分，吃免費午餐還挑挑揀揀的，這有點兒說不過去，所以沒等刺蝟開口，她就說：“行啊，我們來英國還沒下過館子呢，到那兒體驗一下也行。”
丁敬不相信，“你們來英國大半年，一次館子也沒下？蒙我？”
苗苗坦承，“真的沒下過，這也沒必要蒙你啊，我們隻是在餐廳打過工，吃過免費的工作餐而已。”
丁敬一定是感到真正獻殷勤的機會到了，“那我今天可要好好犒勞你們一下，兩個勤奮的學妹，辛苦了。”
刺蝟覺得他這麽稱呼對自己是個侮辱，皮笑肉不笑地說：“啊呸！誰是你學妹？又不是在一個學校就讀。”
丁敬嬉皮笑臉地說：“嘿嘿，都在英國留學嘛，也應該算吧。”
苗苗認為刺蝟有點欺人太甚，忙出來打圓場，順著丁敬說：“對對，應該算，我接受你這個學兄啦。”
刺蝟笑了，戲謔地說：“學兄？留級的學兄，比我們來的早，恐怕比我們走的要晚，對了，你們打算何時語言過關呢？”
苗苗製止她：“刺蝟，你提壺開水行不？”
他們走出中餐館，來到一個不大的西餐廳，有趣的是這個餐廳仍然是紅門。
苗苗在心裏笑，這“紅門宴”看來是吃定了。三個人入門落座。
有人說，男生追女孩子的過程就是不斷地尋找大獻殷勤機會的過程，把握的機會越多，成功的概率越高。女人的心態也有趣兒，明明知道對方是在獻殷勤，未必是真心，可偏偏就感覺很受用，很有麵子。
所以說，女人的虛榮心就是女人的死穴。
苗苗坐下環顧四周，餐廳裏優雅安靜，一個小提琴師在各餐桌間邊走邊拉著曲子，曲調很舒緩，旋律類似舒伯特的小夜曲。
餐廳服務生遞上來Menu（菜單），丁敬推到苗苗麵前：“麻煩你們兩位點菜吧，我英語不靈。”
苗苗也不敢點：“我可是第一次下洋館子，怕點不好，還是你來吧，你不是來吃過麽？”
丁敬說：“雖然來吃過，不過也是胡亂點的，弄不好照樣丟人，要不我就再胡點一次吧。”
他拿著Menu（菜單），給侍者指點著：“這個，這個，還有這個。”
侍者在單子上記著他點的內容，皺起了眉頭：“Are you sure？（你確定麽？）”
丁敬皺著眉頭看著苗苗，好像聽不懂侍者的話一樣。
苗苗連連搖頭，真敗給他了，難道這麽簡單的英語也聽不懂？這水平哪裏是初中的海拔高度啊，簡直就是海灘幼兒園的水平啊。
苗苗剛要翻譯侍者的話，沒想到丁敬對著侍者嘣出一句英語：“Of cause！（當然！）”
嗬，原來能聽懂，還能說個一句半句的，苗苗在心裏說，看來此人還有救，不至於廢了。
侍者笑容可掬地說了一句“Moment please，（請稍侯）”，剛要走，被苗苗叫住了，她問丁敬：“剛才你完全是胡亂點麽？一點依據也沒有？”
丁敬笑著說：“有點依據，我看後麵的價格，貴的肯定好吃啊，這菜單是新換的，跟上次的不一樣。”
苗苗開眼了，這可算天下奇聞，點菜不看名堂看價格。
刺蝟不放心，別點的太貴回頭脫不了身，“咱還是審一下他剛點的菜吧，太奢侈了怕遭天譴。”
她從侍者手裏要過菜單子，看了一眼就捂著嘴笑，然後把菜單遞給苗苗。
苗苗一看，也忍不住笑了，衝著表情莫名其妙的丁敬伸出了大拇指：“你強，絕對是爺。”
那是個酒水單，丁衙內點的全是酒，再沒其它的了。
苗苗和刺蝟為了能填飽肚子，不得不喧賓奪主，把酒cancel（取消）了，重新點了些飯菜。
侍者轉身走後，刺蝟想起丁敬剛才承認自己像個衙內有另外的原因，就問：“丁敬，能說說為什麽承認自己像衙內嗎？”
丁敬滿不在乎地說：“行，說也無妨，我雖然沒霸占過良家婦女，但我霸占過別人的教育機會，隻要霸占了老百姓的東西，叫我衙內就不冤。”
苗苗和刺蝟都不解地看著他。
他接著說：“我上初中學習成績不好，整天價吃玩打鬧，該考高中了，我也不在乎，中考過後，別的孩子是考進重點高中，我是玩進重點高中，而且在教育廳當官的老爸也沒費什麽氣力，把我弄進重點高中對於他來說輕而易舉。”
苗苗明白了，不用說也知道，丁敬到了高中也不會認真學習，與當初的屎瓶子是一類。
刺蝟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問：“然後呢？”
“在重點高中混了三年，就該高考了。”
苗苗插嘴：“高考可是全國統一的，那麽嚴肅的事情，你老爸使不上勁了吧？你上的民辦大學？”
丁敬似乎在談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平淡地說：“怎麽會呢？我進了本省做好的大學，全國重點大學，而且專業還能隨便挑，當時老爸讓我學計算機，那需要很好的理科基礎，就我這水平，學計算機不是活受罪？我就跟老爸說，你要是讓我學工科，我就不上大學了，我隻學文科，結果還是他妥協，讓我學了經濟管理專業。”
苗苗和刺蝟都沉默了，他奶奶的！從高中到大學，丁敬每一步都讓普通百姓的孩子失去了一個本該屬於他們的教育機會，那機會的確是被他霸占的，也浪費了優質教育資源。
苗苗突然關心起丁敬尚存的一點良心，語氣沉重地問：“那你什麽時候良心發現，認為自己霸占了別人的教育機會？”
丁敬的的語氣也開始沉重了，“是去年，我本科畢業，老爸讓我讀研，我胡亂考了一下，走了個形式，就進了另一所本省的另一所名校，也是全國重點大學。”
刺蝟問：“去年才開始讀研，怎麽今年來了這裏？”
“我讀研後，發現很多同學都很看不起我，而且我還收到了一封初中同學的來信，她在信中說：丁敬，我是個考研的落榜者，而你是個巧取豪奪者，誰都知道，你的學習成績是什麽樣，但這仍然擋不住你進重點高中，上重點大學，甚至讀研，可你是否想過？重點大學也好，讀研也罷，都是有名額限製的，因為你，某個平民百姓的孩子失去了深造的機會，而這個機會是被你霸占的，教育**是最大的**，很多百姓望子成龍，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可承載著百姓希望的機會也被你們給剝奪了，老百姓還有什麽奔頭呢？我建議你，還有你在教育廳當官的爸爸，去醫院做個心電圖，看看良心到底壞到什麽程度，人民用血汗錢交稅辦教育，用血汗錢養著你爸爸這樣的官員，你們這樣幹也不怕報應麽？”
苗苗和刺蝟聽得目瞪口呆。
丁敬繼續說：“我剛剛要開始人生，卻如此遭人痛恨，你們說，我今後還有什麽希望？於是，我自作主張堅決要求退學，你們說人混到這個份兒上，還讀個屁研，打死也不讀了。”
上了一道湯，他們開始喝，小提琴師走過來，在桌旁演奏了一支動聽的曲子。
喝完湯，丁敬繼續說：“我退學回到家，老爸暴跳如雷，我卻沒有像從前那樣，跟他針鋒相對地吵，也沒像從前那樣在他動手打我時，還手打他，隻是在他煽了我一個耳光後，冷靜地對他說，想想那些因為我而被擠掉名額失去機會的學生吧，你有良心麽？你知道別人叫我什麽麽？衙內！我當之無愧啊，從高中開始，就霸占別人的機會，你說我比高衙內能好多少？可你比高太尉又能好多少呢？”
刺蝟問：“你退學之後，‘太尉’就讓你出國？”
“是啊，他看著我每天在家裏晃來晃去的心裏煩，而且在一次上門送禮的人走後，我對他說，你一點也不想積德？我從小就看著咱家整天收人家的禮物，你們這是在給我做榜樣麽？希望我將來也像你們一樣？”
苗苗感到氣氛有些壓抑，有必要活躍一下了，否則這頓飯肯定是吃不好的，就故做輕鬆地說：“嗬嗬，你老爸也是被你逼得沒轍了，才把你送出國，眼不見，心不煩，你打算從此開始認真用功了？”
丁敬一聲歎息：“唉，基礎那麽差，到現在了怎麽用功？有心無力啊。”
刺蝟覺得此人有救，鼓勵他：“《三字經》裏不是說，‘蘇老泉，二十七，始發奮，讀書籍’，人家蘇洵二十七歲才開始發奮讀書，還養育了蘇家兄妹名垂青史萬古流芳，你比老蘇那時候可是年輕多啦，現在開始用功並不晚。”
丁敬搖搖頭：“這還要看周圍的環境呢，別人都吃喝玩樂，整天喝的爛醉如泥，我能當荷花麽？”
苗苗問：“你周圍的環境這麽惡劣？”
丁敬點點頭：“惡劣，很惡劣，以後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