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愛是承諾,是寂寞和等待

出租車在去機場的路上飛馳著,丁字港人少車也少,路不寬但秩序井然,即便是很窄的路,限速也僅僅是時速60mile(英裏),用中國人的眼光看,這幾乎像開玩笑,市區不寬的道路允許駕車的最高時速竟是96公裏,看似舉止紳士的英國人,骨子裏居然有如此瘋狂的動感**。

送別的人通常心情都很糟,尤其是女人。苗苗沉默不語,緊緊依偎著東方,東方則沒話找話想活躍車裏壓抑的氣氛,“苗,你第一次乘飛機是啥感覺?”

苗苗看著車竄外刷刷後移的樹木,怔怔地說:“嗯,這個,第一次坐飛機時的感覺想不起來了,你以為我現在還有心思想別的?”

東方像沒聽見一樣,繼續東拉西扯,“你回想一下,從飛機上看,地麵上延綿千裏的高山大川是不是就像一個個小土坎?蒼穹令人恐怖的藍色是不是那般的深邃和無限,地球的山水對於浩瀚的宇宙來說,真是不堪一比。”

苗苗幹脆默不作聲,心亂如麻不願意扯這些。

東方繼續自說自話:“從飛機上再看諾大的城市,那樣渺小,其中的人更是微不足道,那些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人,就像螞蟻爭鬥一樣,演繹著自己微乎其微的人生。”

談到了人生,一下子觸動了苗苗敏感的神經。

她扭頭望著他,“瓜瓜,我經常想將來會怎樣?可今天突然感覺,我的未來,我的歸宿,似乎與今天都很遙遠。”

東方知道她想說什麽,立即打斷了,“我是宿命論者,信命吧,人分三六九等,在人世的金字塔上,每人都會找到自己的層次,自己的位置,那是歸宿,從小學到中學,有的愛學習,有的愛打架,大學是給愛學習的孩子們準備的,他們將來走進大學校門,接受高等教育進入更高層次,監獄拘留所是給愛打架的孩子準備的,是準社會渣滓的歸宿,留學生是天之驕子,高級白領職業是為你們準備的,大可不必為將來擔心。”

他在故意把人生情感扯到人生職業的話題上,以免苗苗的眼淚有感而發,一發而不可收拾。

送走東方後,苗苗不敢在機場逗留片刻,強烈的孤獨感向她襲來,她像逃逸一樣快步離開了機場候機樓,淚水伴隨如飛的腳步如泉湧,滴滴灑在他們並肩走過的路上。

東方輕輕地走了,像一片樹葉一樣,被吹到空中。

苗苗的心碎了,似一塊水晶一般,被甩到了地上,心碎的感覺撕心裂肺,她在心裏呼喊:東方,快點回來吧,我離不開你了!

回市區的路上,苗苗的孤獨感越來越甚,甚至害怕回到家裏,一想到回家後的那份孤獨感就恐懼,想到自己要一個人做飯吃,一個人麵對東方用過的物品,怕自己會精神崩潰。

小葉子和楊洋在圖書館遇見了苗苗,看到她哭紅的雙眼,兩人也不知該說什麽,隻好默默地陪她呆坐著。

女人之間最理解彼此心中的失落,在與愛人離別後,在情感上,她們的心似乎都是一個模子做出來的。

三個人在圖書館一直默默坐到中午,愛人走了,肚子還在,總要吃飯,小葉子和楊洋把木木地坐在那裏的苗苗拉起來,像押送一般,一同來到了KFC。

她們想讓苗苗觸景生情,把心中的難過徹底宣泄出來,熬過這一關。

來到KFC,苗苗並沒有觸景生情,相反,她出現了幻覺,看餐廳中的每個人都像東方,那音容笑貌,那言談舉止,別無二致,可定睛一看,東方的形象又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味同嚼蠟地吃了一個漢堡後,她再無食欲,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恍恍惚惚。

“走吧,咱走吧,我們送你回家。”小葉子見苗苗並沒有出現預期的宣泄,幹脆輕聲催促她趕緊走人。

苗苗坐著沒動,開始端詳眼前的小葉子。

東方走了,小葉子不再是對她構成威脅的情敵,還是那個可愛的小丫頭。

小葉子一幅無所謂的表情,甚至像事外人一樣,任憑她端詳著,說起了玩笑話:“苗,看你一副倦怠的樣子,是不是昨天晚上玩瘋了?體力消耗過大?”

平時不屑於涉足這些話題的楊洋也說:“都說久別勝新婚,莫非臨別之夜也瘋狂?”

聽她們說這些,苗苗的心情稍許好了一點兒,終於開口了:“嗯,是消耗大,是有些瘋狂,這個,我困了,想睡覺。”

“那快回家吧,我們送你回家。”楊洋立即說。

苗苗的眼淚在眼中打轉,但強忍著沒讓它流出來,“謝謝,謝謝你們。”

家到了,人走了,曲終人散歸沉寂。望著物是人非的空間,苗苗的孤獨感令她“哇-”的一聲,趴在**放聲大哭!

最後她趴在**睡著了,也是哭累了,到天色已晚還在沉睡中,直到被室內的低溫凍醒,才發現暖氣還沒開。

平時為了省電,白天家中無人時臥室的暖氣都是關閉的,這些原來由東方進行的操作,今天隻能自己動手了。她從**爬起來走向暖氣,開關還沒開,眼淚的閘門卻被再次打開,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啪噠啪噠地落到地毯上。

“叮咚”,門鈴響了。

此刻誰會來呢?也許是小葉子和楊洋又來了?她擦了一把眼淚,打開門,愣住了,門口站的是比大爺和伽夫瑞!

伽夫瑞提著從Take way(華人開的、西化的中式快餐店)買來的食品,從包裝可以看出是尤涅大街上的名店。

見苗苗哭得紅腫的雙眼,兩位男士笑了,伽夫瑞說:“我和比爾猜你此刻一定情緒低落,茶飯不思,就買來take way慰問一下,順便說一句,我以前可是從未舍得買take way啊,太貴了。”

話暖人心,本來她對胖胖的伽夫瑞沒什麽好感,甚至對其曾經在她身上遊移不定的目光還心生厭惡,但此刻對他的看法全變了,在她眼裏,伽夫瑞變得可愛了。

伽夫瑞這招對她來說屬於雪中送炭,但也可以說是乘虛而入,甚至趁人之危。

美女在情緒低落時需要感情慰藉,周邊的人不管做好人還是做壞人,都是難得的機會,自然,伽夫瑞不管出於什麽用意,有預謀也是肯定的。

他們來到餐廳坐下,伽夫瑞像個主人,把帶來的美味拿出來展開到桌子上。

中餐不管再怎麽西化,美味的本色是難變的,苗苗也餓了,對客人稍加禮讓就開始大快朵頤,狼吞虎咽。

她知道這樣太不淑女,但毫不在乎,還邊吃邊問:“Bill, how can you get together? Do you know each other before (比爾,你們倆怎麽會走到一起?你們原來很熟悉麽)?”

“No, Gaffray call me to come together. The feeling of being reluctant to part with is hard to bear after lover leaves. If you are not comforted, I am afraid you will miss him from dawn to dusk these days. Look at your red eyes. I think Gaffray is right (不,是伽夫瑞約我一同過來,愛人走後戀戀不舍,依依惜別的滋味很難受,如果不加寬慰,怕你幾天都會茶飯不思,寢食難安,看你哭紅的雙眼,我想伽夫瑞的建議是對的)。”

吃完take way,伽夫瑞很勤快地開始收拾餐桌,不見外的勁頭兒很有點喧賓奪主的意思。

苗苗也沒客氣,心想他愛幹就幹吧,反正是自願的,自己心情不好,能有個免費保姆效勞也不錯。

伽夫瑞收拾完,看了一眼苗苗,對比爾說:“Now it’s early. Let’s have some activity (現在時間還早,咱們來點兒什麽活動呢)?”

比爾望著苗苗,“Just listen to lady’s suggestion. Maybe we should leave (還是聽女士的建議吧,也許我們該告辭了)。”

伽夫瑞言不由衷地說:“Well, Miao. If you don’t have any interest, we can leave (那好,苗,如果你沒什麽興致的話,我們就告辭)?”

苗苗立即阻攔,不讓他們走,“NO, no. I hope you two gentlemen can be with me for a while. Well, I invite you to see the film (不不,希望兩位紳士能多陪我一會兒,這樣吧,我請你們看電影)。”

伽夫瑞立即問:“Go to cinema (去電影院)?”

“No, let’s choose “home cinema. See DVD on computer (不,咱還是‘家庭影院’吧,電腦上看DVD)。”

老比爾一直喜歡中國電影,頓時來了興趣,“OK, Chinese film (好啊,是中國片子)?”

苗苗衝比爾點頭,“Yes. “Be there or be square” directed by Feng Xiaogang. Humor of Feng’s style, some like Hichcock’s suspense style. Dong Fang’s favorite. We have seen incalculable times. Today I wanna recommend it to you (是的,馮小剛導演的《不見不散》,希區柯克懸念風格的馮式幽默,東方最喜歡了,我們看了無數遍,今天推薦給你看)。”

伽夫瑞隨聲附和:“I like this film, too. Nice (我也喜歡這片子,真好)。”

他們如此一說,比爾興趣更濃了,迫不及待地要求快點兒開始。

伽夫瑞看苗苗拿出光碟,問:“你這個碟是英語版?”

“不,這是我和東方專門用來欣賞的。”

伽夫瑞酸酸地說:“開口閉口都是東方,他真幸福,可不是英語版,比爾聽不懂啊。”

苗苗對伽夫瑞酸酸的感覺感到好笑,憑什麽呢?

“那沒關係,有中英文字幕,再說咱倆也可以給他翻譯。”

《不見不散》和《沒完沒了》本來是東方出差都要隨身攜帶的最喜愛的影碟,這次苗苗要求把《不見不散》留下,讓他帶走了《沒完沒了》,以此寓意兩人不見不散,愛情沒完沒了。

看完片子,比爾和伽夫瑞告辭,苗苗把他們送出門,外麵不知何時下起了小雪,看著客人離去的背影,苗苗剛要轉身回去,意外地看到了徐俊遠遠走來。

奇怪,這麽晚了,他怎麽會從這裏經過?無論是去學校還是去超市,哪條路線都扯不到這兒。

徐俊走近後,與苗苗寒暄了幾句,見主人沒有邀請他進去一坐的意思,就告辭徐步遠去,身後的雪地上留下一溜淡淡的腳印,像一串長長的問號。

飄雪的寒夜裏,苗苗躺在**撫摸著臉邊的空枕,一會兒思念東方,一會兒又琢磨伽夫瑞,然後就想著徐俊意外出現的玄機,忠誠,抵禦進攻,防範卷土重來,三個問題擺在了她麵前。

此刻,東方曾說的一句話在她耳邊想起:愛不僅僅是**和愉悅,也是承諾,是寂寞和等待。

巨大的波音747像個空中宮殿般在朝著東方的天際移動著,東方帶著眼罩仿佛已經入睡,身旁一個細心的女孩發現,他的眼罩已經濕透,淚水正從旁邊順著顴骨流下,她友好地碰了一下東方的手,遞過一紙麵巾。

東方摘下眼罩,淚眼朦朧地接過紙巾拭去淚水,剛要對那女孩表示感謝,卻發現竟然是Ja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