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撕心裂肺的時刻

72、撕心裂肺的時刻

苗苗和刺蝟終於要動身赴英了,她們計劃在北京休整一日後,再於次日上午十點乘飛機離境,從法國巴黎過境後飛英國。

離開齊北的頭一天是周日,苗苗中午跟爸爸參加一個宴會,爸爸做東,參加者都是與她留學有關的人,爸爸喜歡熱鬧,隻要他請客,酒桌上的人總是多多益善,越多越好,所以他給赴宴的男士們提出的要求是,有孩子的帶上孩子,有老婆的帶上老婆。

苗苗原以為赴宴的隻有刺蝟家和學校外辦的老師呂曉夫婦,可到了酒店發現又多出一家人,爸爸的朋友劉處長及夫人和兒子。

苗苗一直不知道,爸爸的朋友中還有這位劉處長,更不知道他的兒子劉紹野與她是同係同學,這次也去英國。

苗苗感到玄乎,敢情身邊一直潛伏個特務,說不定自己在學校的一舉一動,老爸早就盡在掌握中,幸虧她在學校裏也沒鬧出什麽不好的動靜來。

苗苗偷偷觀察劉紹野,開始研究起這個人來。

劉戴副眼睛,做特務倒真不屈才,雖長得清秀,可一點也不起眼,也難怪苗苗與他大學同係三年卻毫無印象。尤其令人感到驚奇的是,此君說起話來居然像個姑娘一樣靦腆,這一特點堪稱“國寶級”,現在女孩子矜持的都不多了,何況男兒?竟然還有這麽靦腆的。

三家大人此次是想借機溝通一下,便於以後互相通氣,通過彼此多了解孩子在國外的情況。

這是很多家長屢試不爽的辦法,通過孩子的同學家長了解子女的信息。

呂老師在學校的工作就是專門負責給出國留學的同學們提供各種谘詢和幫助,也是與家長溝通、跟蹤同學們在國外學習情況的學校外辦指定工作人員,此前辦理出國留學手續期間,他和出國學生家長的溝通交流一直很多,所以跟家長們都混熟了,苗苗知道,爸爸對他印象挺好,今天專門把他請來,是想交個朋友。

吃飯時,苗苗和刺蝟笑眯眯地不住竊竊私語,話題始終離不開對麵看似無辜的劉紹野。

“刺蝟,你看這小子長得還不錯,咱倆到英國泡他吧。”

“你個小色女,不是宣稱訂婚了麽?還沒紅呢就想出牆?”

“男朋友嘛,應該擇優錄取,競爭上崗。”

“他跟你那個東方能競爭?想泡你就泡吧,我沒興趣。”

“要是讓他在英國期間做臨時男友呢?”

“別,可別玩火,家長們都認識,你要麽就跟人家來真的,要麽就別惹他,否則會引火燒身。”

哈哈,刺蝟當真了,其實苗苗是在開玩笑,不過刺蝟說的有道理,肯定不能惹這個劉少爺,再說他也比不了東方,像東方這樣優秀的男人不多見,她心裏有數。

吃完飯回到家,苗苗感到疲倦了,這幾天她像開足馬力的機器,轉個不停,有些勞累過度。

見她一臉的倦怠,媽媽心疼了,“孩子,這幾天累壞了,睡個午覺歇歇吧。”

習慣了媽媽一向的嚴厲,苗苗對她近來頻頻出現的母性慈愛與溫柔很不適應,可將要遠行的孩子畢竟是母親的骨肉,彼此都不可能無動於衷。

苗苗想歇歇,下午還有重要的事,有必要來一番養精蓄銳。她抬頭看了看牆上的掛鍾,此時不到一點,如果睡九十分鍾,一個半小時正好是一個睡眠周期。

睡前她看似漫不經心地對媽媽說,下午和晚上要跟同學們作最後的聚會,晚飯不在家裏吃。

其實跟同學們的告別幾天前就完成了,她在齊北的最後一個下午和晚上,時間留給了東方,約好下午三點見。

苗苗在兩點半準時醒了,果然睡了一個半小時,這一覺有效率,讓她神精氣爽,精力充沛得幾乎有了想出去偷雞摸狗惡作劇的念頭。

她起床後立即開始精心的梳洗打扮。媽媽見女兒坐在鏡子前,知道她要出門了,囑咐道:“別玩得太晚了,八點以前必須回來,明天坐火車要起大早。”

苗苗隨口答應著梳妝完畢,像隻小兔子蹦跳著竄出了家門。

一脫離了媽媽的視野,她就像支離弦的箭,飛一般奔下樓跑出院,恨不得立即飛到東方的身邊。

東方的“賊船”“泊”在往常停留的地方,苗苗向那裏快步走著,心裏覺得兩個賊心賊膽兼具的人偷偷摸摸地又一次“勾結”了。

她覺得這種想法好玩,賊,偷,這兩個字多傳神,透著刺激,有賊心又有賊膽,偷心又偷人,偷偷摸摸,這也應該算人生一大精彩。

上車後,她先就把一個牛皮紙袋遞給東方:“瓜瓜,裏麵是我的真絲連衣裙,送給你啦,想我的時候不要找替身,拿出我的裙子來足夠你睹物思人了,OK?”

東方點頭,“OK,OK。”

沒有過多的寒暄和親熱,他們開車往城南郊外駛去。

車裏靜悄悄的,駛過南外環路後,苗苗問:“親愛的,咱們去哪兒?”

東方一臉茫然,“我也不知道去哪兒,走到那算哪兒吧。”

開車的不知道去哪裏,漫無目的就像人生失去了目標。苗苗理解東方此刻的心情,不知該說什麽,隻好眼望窗外檢閱著路旁的樹木。車內仍然靜悄悄,隻有車外的風噪聲刷刷作響。

戀人將要離別的日子,肯定都會戀戀不舍、依依惜別,心裏難受是自然的。

他們信馬由韁地沿著寬廣的大路行進著,前途看似平坦寬闊,可一直走下去,路開始逐漸變窄了,路麵也出現了坎坷,質地也開始變化,路麵柏油的“分辨率”逐漸變粗,行駛了將近一個小時後,身後的城市離他們越來越遠,前麵的高山越來越近了。

最終,拐過一個彎兒後,車到山前沒有路,一片汪洋在眼前。巨大的山坡上,用石頭砌成的四個大字映入他們的眼簾:高山水庫。

水庫邊有人正在垂釣,怡然自得,十分悠閑。

城市周邊的水庫,遠離都市的喧囂,更沒有人群的浮躁,水庫周圍群山相連,山腳岸邊綠樹掩映,天空湛藍,白雲幾朵,秋水如鏡,人影清清,一幅天地人和的景象。

在這個山清水秀的環境裏,苗苗和東方的心境也像清水樣的純淨,不似剛才那般糟糕了。

苗苗望著遠處的群山,“瓜瓜,你知道那山屬於什麽山脈麽?”

“知道,橫亙在我們麵前的所有大山都是你爹。”

苗苗聽不懂:“怎麽會是我爹?”

“那些山都屬於嶽嶺山脈,假如你將來能嫁給我,你爸爸對於我來說就是嶽嶺。”

東方這話充滿玄機,讓苗苗不知該如何理解,她在心裏打著問號,為什麽說是橫亙?莫非那大山將要阻擋我們的去路?還是標示了我們的歸宿?

他們信步來到水邊,幾個垂釣者正在靜靜地抽著煙,盯著水漂,其中一個回頭看了他們一眼。

東方示意苗苗動作要輕,說話聲音要小,“秋天水靜,一點非自然的響動都會使魚兒識破釣餌不上鉤,咱可別攪局。”

兩人輕手輕腳地盤腿相依坐在一位垂釣者身後的石板上。

十幾米之外有幾個釣魚者正在談笑風生,苗苗感到奇怪,難道他們不怕驚動了將要上鉤的魚麽?

東方見她盯著那些談笑的人,看出她心中的疑問,輕聲說,“釣魚的也分好幾種人,有的是來專心釣魚,有的是來修身養性,有的純粹是出來散心找樂子,修身養性和找樂子的不在乎是否能釣到魚,去跟他們聊天不但不會讓他們感到被打擾,反而會更高興,回家時,他們的收獲是在心裏,專門來釣魚的就不同了,一天下來成果就是實實在在的魚,那是成就感,晚飯餐桌上的魚就是對自己的獎賞,咱眼前這幾位,屬此類。”

苗苗抿嘴一樂,嗬嗬,還這麽多名堂呢。其實人生何嚐不是如此?有人一生的目標就是物質的,有人則把形而上的東西作為一生的追求,即便窮困潦倒也毫不在乎。

盤腿坐一會兒,有些腰酸腿麻,他們站起身回到車上。

關上車門就可以放開嗓音說話了。苗苗依偎著東方,突然聯想到釣金龜婿的說法,“瓜瓜,有人說這人生的姻緣像釣魚,我不同意,你說呢?”

“像,釣魚的確像找姻緣,下餌垂釣之後,你不知道結果是什麽,隻能憑經驗推測你可能的收獲,但最終的結果卻往往出人意料,興許釣上來的是可餐的秀色,也可能是美味不美觀、中吃不中看的東西。”

苗苗覺得他這個比喻不恰當,“瓜瓜,魚是在水下,我們當然視之難見,但人就在麵前,有目共睹,男女之間,一目了然,完全可以挑選嘛。”

“但你隻能看見人的外表,內心呢?你認為一生能了解身旁幾個人的內心世界?僅憑一目了然,也就一見鍾情,然後一失足成千古恨,我不否認男女之間的關係可以選擇,可發展趨勢卻是無法把握的,咱說的姻緣可是婚姻,是命中注定的,情人是一種選擇,婚姻則是一種命運。”

苗苗更不同意了,“嗬嗬,你這是一種典型的宿命論,屬於很消極的人生態度。”

東方微微笑,“你先不要急著扣帽子,最好用事實來證明自己的觀點,你觀察一下周圍的所有可以觀察到的家庭,看看是不是一種命運,即便是你認為幸福的家庭,要是能接近女主人,聽聽她的心裏話,聽她談談對婚姻的看法,也許就明白了我說的究竟是命運還是宿命,這可不是理論和大帽子能隨便概括的,是生活中實實在在的感受。”

不對呀,苗苗在心裏嘀咕,東方的人生態度以前不這樣消極的,今天怎麽了?難道是因為將要離別的緣故?

不知不覺中,黃昏已過,天色將晚。離別的一刻要進入倒計時了,苗苗心中好像有一塊秒表在嘀嗒作響,她把東方的手放到自己胸前:“瓜瓜,你摸,是不是像個秒表在計算著我們分別前的時刻?好像很急促呢。”

東方露出一絲苦笑,“到底是年輕人,朝氣蓬勃,我感覺自己心裏有一個老木鍾,那鍾擺在悠緩地擺著,不緊不慢地等著離別的時刻敲響哀婉的鍾聲。”

苗苗親了他一下,嗔怪道,“親愛的,我不喜歡你老氣橫秋的心態,好似到了垂垂暮年,你不是一向積極向上的麽?”

東方並不理會她的責備,“可能我不該愛你,也不該接受你的愛,當想到你就要與我分別時,突然感覺自己老了,無力再抵擋愛的別離打擊,與從前可以笑傲情場相比,我現在有很滄桑的感覺。”

東方閱曆太豐富,他知道不穩定的苗苗一旦出國,將來未必就會屬於他了,這是毫無疑問的不確定。

苗苗不喜歡這種氣氛,想在最後分別的時刻,用自己的溫柔,在不確定的未來明朗之前,盡可能的給他愛,給他最後一次邊緣式的性滿足。

於是她開始愛撫東方,而且故作放浪,但毫無效果。本以為東方的敏感部位會迅速作出熱烈的反應,但出乎意料,這個男人身體的每一寸肌膚都出奇地平靜。

苗苗停止了徒勞的努力,盯著東方看,她看到了木然的眼神,也看到了無奈的表情。

東方目光遊移地避開她的目光,“苗,將要分別,沒有心思再釋放了,靜靜的呆會兒吧,幹脆咱不吃晚飯了,陪你再看看齊北的夜景如何?”

苗苗點點頭,“嗯,我也沒胃口。”

於是他們開始向市區行駛,一路兜風,車內還是無語,隻有班德瑞的輕音樂《迷霧山林》回響在車裏。

快八點了,苗苗回家的時間就要到了,東方把車慢慢開向她家,發動機發出輕輕的鳴響,像是在低聲的嗚咽,最終,車似乎也是在極不情願的情況下,在南邊的街口夜市邊停下了。

車外喧囂,車內沉靜。告別的時刻來臨,苗苗突然感覺自己的心開始痛,如刀絞。

片刻沉寂之後,他們突然同時擁向對方,彼此緊緊的抱在一起,那一刻的感受無法形容,苗苗沒想到離別之際的痛楚是如此的撕心裂肺,抑製不住的淚水奪眶而出,她放聲大哭,渾身顫抖。

終於,東方也痛哭失聲,這讓苗苗心中感受到了四個字:萬箭穿心!

抱過了,哭過了,四支無奈又無力的手臂鬆開了。

苗苗下車前,東方像變戲法一樣,從儲物箱裏拿出一束紅玫瑰,“苗,我從沒給你送過花,就好像愛缺了一個環節,今天補上吧。”

苗苗接過花,剛停下哭泣的眼睛再次淚如泉湧,她一秒也不敢與他在一起相處了,怕自己會突然做出不出國的決定。

下車後往家走的路上,苗苗腦子裏一片空白,隻感到渾身軟軟的,心像是被淘空了一般,兩手無力地把那束玫瑰抱在胸前。

她不敢回想剛才離別的一幕,又不想忘記,更不敢回頭看東方,就一直往前走著,她知道東方肯定在淚眼朦朧的目送著她。

“嘩”,那束玫瑰意外地從她無力的手中脫落掉到地上,散亂不堪,在昏暗的光線下橫七豎八的躺著,她竟感到無力蹲下去檢,唉!相見不難別時難,渾身無力百花殘。

她跌跌撞撞總算回到了家,進門後,媽媽見她眼睛哭的紅腫,很詫異,“跟同學們分別一兩年,還至於哭成這樣?”

苗苗有氣無力地說,“今宵別夢寒啊。”

她回到自己的房間,眼淚再次“唰唰”流下來,與上次為海玉落淚不同,她感覺這才是第一次對男人動情。

她在心裏默默地說道,東方,我的愛人!不管未來如何,你給我的愛,會令我回味一生,你對我的教誨,我會銘記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