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途中,他們經過一座雅致的小佛堂,楚烈因瞧見裏頭的身影而停下腳步。

「怎麽了?」司徒奕回頭疑惑地問。

司徒奕會意地解釋道:「那是舍弟,他每日清晨都會在佛堂中念經靜坐。」

楚烈挑起眉,並沒有說話。

司徒奕見他似乎對佛堂極感興趣,索性便問:「楚兄可想進去看看?」

「如果可以的話。」楚烈唇畔揚起一抹別具深意的笑,「隻怕會打擾令弟。」

「無妨,請。」司徒奕推開雕刻著蓮花的木門,做出請的手勢。

兩人一踏入,司徒竺琉立刻回過頭。

「大哥嗎?」陽光直射而入令司徒竺琉看不清兩人的臉孔,他抬手遮擋了下,渾身一僵。

為什麽?

司徒竺琉霍地站起身,還不小心碰倒擱著經書的木幾,木幾被撞倒在地,發出極大的聲響,

而他也踉蹌地倒退了幾步,險些又被地上的木幾絆倒。

「竺琉,你怎麽這麽慌張?」司徒奕連忙過去扶住他,「大哥和生意上的客人隻是進來看看

而已,你不用怕。」

他回頭對楚烈歉然道:「楚兄,不好意思,舍弟比較怕生。」

楚烈勾起唇,由上而下緩緩地將司徒竺琉看了一遍,然後唇畔的笑意更濃了。「令弟長得很

標致,不過就是性子莽撞了些。」他走過去將那張被撞倒的木幾扶正,並將散落的經書拾起

放好。

司徒竺琉聞言立刻像隻被激怒的小貓般豎起全身的毛發準備要反唇相稽,卻看見楚烈眼中的

揶揄笑意,讓他硬生生地吞下嘴邊的話。要是說了,不就是應了楚烈剛才的批評嗎?他才不

幹!

司徒竺琉回過頭詢問司徒奕:「大哥,你怎麽會認識他?」讓這家夥進司徒府,簡直就是引

狼入室。「我不喜歡他,將他趕走!」

「竺琉!」司徒奕板起臉斥喝一聲,「楚兄是我們司徒家重要的客人,不準你無禮,快道

「我不要!」司徒竺琉從未被司徒奕吼過,他惱怒地別開臉,胸口的怒氣更加上揚。

就是眼前這個比禽獸還不如的男人害他……為什麽大哥還為了這樣的男人罵他!

「竺琉!」司徒奕皺起眉頭,「你今日是怎麽了?」他一向很乖巧懂事的,今日怎麽會在外

人麵前做出這麽無禮的舉動?

「小孩兒鬧脾氣罷了,無妨。」楚烈不以為意的出聲為這尷尬的氣氛解圍,「也許令弟隻是

因為身體不舒服,所以脾氣才會比較差。」他眼中的笑意更濃了。

他意有所指的話令司徒竺琉臉上一紅,氣惱地別開臉,不待司徒奕問他,立刻掉頭就走。

「竺琉,要大哥替你請大夫來看看嗎?」司徒奕一聽司徒竺琉可能是因為身體不舒服,剛才

的火氣早已拋到九霄雲外,連忙關心地對著他離去的背影揚聲詢問。

什麽嘛!大哥居然連這種話也相信……「不要,你才該去看看眼疾!」司徒竺琉光火地撂下

話就氣衝衝地離去。

被留在佛堂中的兩個大男人霎時陷入一陣尷尬。

司徒奕不解地揉揉眼睛,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是出了什麽毛病,為什麽司徒竺琉會要他去看大

夫。

楚烈見狀笑了出聲,「令弟很風趣哪!」他轉過身走到佛壇前,眼睛立即被一樣東西吸引住,

「喔,這是一尊琉璃觀音。」司徒奕上前替楚烈解釋:「這是司徒家的傳家寶,先前一直寄

放在大梁相國寺供奉,前些日子才被我請人護送回來。」

楚烈好奇地伸手要碰,卻被司徒奕製止,「別碰,有毒的。」見楚烈縮回手,他鬆了口氣才

又道:「這尊琉璃觀音又叫冰琉璃,是一位西域巧匠以火山之火燒製而成,價值便在它通體

澄透不含任何雜色,由於覬覦者眾多,我隻好出此下策將它外圍塗上奇毒。」

楚烈沉吟了下,「這樣的保護方式是否太過……」他沒將後麵的話說出口,但司徒奕卻己意

會過來。

「這毒並非不可解,沾上它的人在一時半刻內隻會渾身虛軟但不致斃命,若他有悔意,我自

會將解藥給他。」

「原來如此。」楚烈又看了那尊惹出一連串風波的琉璃觀音一眼。

沒想到他奪不到的冰琉璃竟與他不小心奪回的琉璃娃娃有這等關係,世事真是難料哪!

「司徒兄,我們去參觀其他地方好嗎?」楚烈收回視線,不再看琉璃觀音。

「好,楚兄,這邊請。」司徒奕聞言領著楚烈離開佛堂,往墨刻坊走去。

什麽身體不舒服?要不是楚烈……司徒竺琉憤怒地搥了床板一下。

為什麽楚烈要來打擾他的生活?他擾亂他的心還不夠,現在連他的日常生活都要徹底破壞才

甘心嗎?

現在的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楚烈狂傲的進駐他的世界,隻能任自己的心不爭氣地臣服在楚烈

的腳下,任他擺弄,卻什麽事也不能做。

好矛盾、好痛苦,他好恨這麽不知羞恥的自己,恨自己心中竟然有一絲期待楚烈將他再次擄

走,好讓他永遠遠離旁人的目光,不必去在乎。可是……楚烈愛他嗎?若這一切隻是如夢泡

影,等夢醒後,破滅的將是他的一生!

司徒竺琉整個人坐起縮到床角,心中的忐忑不安與困惑讓他下意識地用力環住雙腿,將臉埋

入膝蓋中。

誰能將他自迷惘的深淵中解救出來?每次與楚烈見上一回,他就覺得自己更往泥淖中深陷一

分……

「竺琉,出來用飯了。」司徒奕在外頭喚道。因為怕他鬧脾氣,所以他特地抽空親自來喚他。

司徒竺琉抹抹臉,下床打開門,「大哥,我不餓。」

「不行。」司徒奕板起臉,不由分說地拉起他的手,「大哥不能讓你再瘦下去,要不然要怎

麽對爹娘交代?你不為大哥好好注意身體,也該為死去的爹娘保重自己才對。」

聞言,司徒竺琉隻得默不作聲地任司徒奕將他拉往前廳用飯。

走進前廳,司徒竺琉見楚烈已在桌前坐定,連忙移開目光,在司徒奕身邊落座,拿起下人備

好的碗筷埋頭安靜吃著。

楚烈對他的冷淡也不予理會,隻是徑自與司徒奕聊著,三人坐在桌前,臉上神情卻大不相同。

司徒竺琉麵無表情地舉箸夾起一塊雞肉放到口中,從頭到尾他的視線一直盯著桌麵發愣,連

耳邊的談話聲也聽不見。

這時楚烈微微側頭看向他失魂落魄的模樣,「司徒兄,令弟與早晨時又不一樣,變得很安靜。」

司徒奕也轉頭看向司徒竺琉,「舍弟習佛多年,心性比較貪靜……竺琉,你在做什麽?」他

倏地伸手抓住司徒竺琉的手腕。

「什麽?」司徒竺琉抬起臉,無意識地問出口。

「今天是十五,你不是吃素嗎?」司徒奕舉起司徒竺琉的右手腕,「你在吃什麽?」

司徒竺琉將目光移向自己手上的筷子,發現上頭夾著一塊已經被吃了一半的雞肉。

他記不得自己吃素有幾年了,從一開始的特定日子到現在幾乎不碰肉食,已經維持了一段極

長的時間。即使是在嘯鳴山莊的那幾日,雖非是必須吃素的日子,他也隻撿清淡的青菜與蛋

吃,其餘的幾乎都不碰,因為他已經習慣了不再吃雞鴨魚肉。

不隻碰到肉類會讓他覺得反胃,在見到奴仆宰殺牲畜時,他也會因為不忍而勸誡他們,所以

司徒家的餐桌若非招待貴客,平日也鮮少擺上大魚大肉。而現在,他不但將手中的雞肉送入

口中,還絲毫不覺得惡心。

原來要改變一個習慣是如此容易,而一個人的心性要轉變,似乎也是十分容易的事……

楚烈的再度出現,重重地動搖了他的心,讓他在愛與恨之間搖擺不定,最後甚至迷失了自己。

他在楚烈設下的陷阱中找不到方向,也忘了自己該走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