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人。”圓解念著這兩個字,念了好幾遍,突然,像是茅塞頓開一般地笑了起來:“嗬嗬。”

“哈哈哈。”他笑出了聲,仰著頭,像是聽到了什麽最好笑的事似的,笑了好久。

也是過了好久,他的笑聲才漸漸平息了下去,

圓解的笑容滯留在臉上,帶著些許苦澀,目光出神地看著身前的金剛佛像,輕聲問道。

“施主可知,在佛家裏,殺人要去往何處?”

李駟沒有回答,隻是坐在一旁,畢竟他不是佛門中人。

“殺人是要去往地獄的,過十一八層地獄,受浮生萬眾之苦。”圓解自問自答道。

說著,他低下了頭來,幹瘦的身子背對著門外的光,將臉龐深埋在了陰影之中。

“所以哪有人,勸人去往地獄的。”他苦笑著問道。

可偏偏,這就是圓遠給他指的路,也是他本該走的路。

對於一個僧人而言,若是身前佛光萬丈,那他就應該向後走。

因為眾生皆要向前,但前路,走不了那麽多的人。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僧不自渡吧,一心向佛,乃不成佛。

堂上的金剛依舊在怒視著,圓解卻沒有再抬頭看他們,佛香已經燃盡了一半,他轉過了頭來,看向了李駟。

“施主這次來,是有事要托貧僧去辦吧?”

“確實。”李駟這才點了點頭出聲說道:“北地金人來犯,天策府發出了天下召集令,我想請大師一同前去相助。”

圓解想了一會兒,重新閉上了自己眼睛,坐在堂上說道:“那施主且去吧,貧僧之後就會趕到的。”

他是應下了這件事,不止是因為李駟將圓遠的話帶給了他,更是因為這是他該去做的事。

李駟對著圓解拱了拱手,便帶著術虎女離開了持戒堂。

持戒堂外,老樹還在落著葉,想來是因為秋天快要到了。

回頭看了看,堂裏的那個老僧依舊坐在那,背對著天光,麵向著金剛低聲誦著佛經。

他對了嗎,還是錯了,李駟不知道,因為李駟連自己都渡不了。

等到走到門外的時候,李駟發現另一個老僧正站在那裏,他的身上披著一件紅色袈裟,慈眉善目,雙手合十。

見到李駟時,他行了一個佛禮,緩緩地說道:“多謝李施主開導我那圓解師弟。”

這人李駟認識,他就是這少林寺的方丈圓念。

“我沒開導他。”見到圓念,李駟的臉色不自然了一下,隨後又恢複了正常,擺了擺手說道。

“我隻是替人帶了一些話來而已。”

圓念微微頷首,轉而說道:“那李施主可能告訴我,我那圓遠師弟現在在哪?”

李駟想了一下,沒有告訴他,因為要不要告訴他,這應該是老和尚自己決定的事。

“他沒說,我便不能說。”

這樣同圓念說道,李駟就從圓念的身邊走了過去,想來是打算離開了。

可誰知,圓念卻又跟了上來,走在了李駟的身邊說道。

“這般,那貧僧便不多問了。但如此看來,李施主果然與我佛門有緣,不知我先前說的那入我佛門門下的事,施主可有好好的想過。哎,施主且聽貧僧說啊,我佛門中······”

果然,又來了。

聽著圓念在身邊滔滔不絕,李駟額頭上的青筋跳了一下。

這老和尚每次見到他都要勸他皈依佛門,也不知道是到底看中了他什麽。

但是被這和尚纏上,實在是一件煩不勝煩的事情,這也是為什麽李駟一見到他就著急著走的原因。

眼看著圓念又要說的個沒完了,李駟連忙對著術虎女伸出了一隻手說道。

“阿女,把手給我。”

“啊?嗯。”術虎女愣了一下,但還是乖乖地把手伸到了李駟的手裏。

下一刻,李駟就帶著術虎女跳上了半空,踩著樹梢離去。

獨留下圓念一個人傻站在原地,愣了半響。

等圓念回過神來,他才看著李駟離去的方向,搖了搖頭說道。

“莫非是已有情根深種?哎,那就難辦了啊。”

······

另一邊,寰青山中。

當江憐兒來到了獨孤不複的山門前時,是獨孤不複親自下山迎接的他。

這是一件很難得的事情,因為能叫獨孤不複親自來接的人,這江湖裏著實沒有幾個。起碼李駟就沒有這個待遇,他進別人山門的時候,不要被刀劍相向,就應該謝天謝地了。

“我本以為來找我的人會是李駟。”見到江憐兒時,獨孤不複如此說道。

“怎麽,我來就不行了嗎?”江憐兒笑著問道。

“不會。”獨孤不複神色平靜地回了一句,事實上,他倒寧可來的是江憐兒。

隻不過江湖上在管閑事的人,通常都是李駟而已,因為沒有人向他這麽閑。

江湖人也是人,有的要謀求生計,有的要養家糊口,有的要修煉武學,像李駟這樣什麽都不用管的,實在是個例。

“雲兒呢?”走在山道上,獨孤不複看了一眼江憐兒的身邊問道。

“托在朋友家照顧。”江憐兒溫聲地回答道,看著山中的林木,眼裏帶著些許追憶。

“嗯。”獨孤不複點了點頭,接著又問道:“淮陽關怎麽樣了?”

在天策府發出天下召集令的第一時間,他就已經聽說了此事,所以他也自然猜到了江憐兒此次來找他的目的。

“二十萬天策府軍如今還剩十三萬,死守在淮陽關中,聽說糧草也很緊缺,最多還能再支撐三個月。”

江憐兒負著手,一邊走一邊說道。

獨孤不複微微點頭,靜默了一下,該是思慮了片刻,問出了第三個問題。

“江湖裏有多少人會去?”

江憐兒轉過頭來,看了看獨孤不複,又看了看山外。

“目前已經確定的有五嶽劍派、武當、丐幫、峨眉、唐門、青城、風雨樓、血衣樓等等。”

“李駟呢?”顯然,獨孤不複是料定了這人會插手此事。

“他還要去找另外幾個人,所以先讓我來找了你。”江憐兒笑一下,看著獨孤不複說道。

“誰?”獨孤不複倒是也問得簡潔明了。

“唐重、持戒僧、燕今翎、宮不器。”江憐兒將四個名字一一報出。

“哼。”獨孤不複聽著,輕哼了一聲,嘴角像是帶著一點笑意。

“我就知道他不會閑著。”

江憐兒也抬著眉頭笑了笑:“他本就不是個會閑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