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幾日,白藥兒似乎很快就忙碌了起來。因為在江湖人的審問下,八苦門中一共被帶走了一千六百名魔教弟子,一下子少去了大半的門眾,其中還多是身居要位之人,門中的事務自然一下子就繁多了起來。不僅要認命新的職務人選,打點門中的日常事務,還要安定人心,籌備往後之事。

可以說,她此次的斷腕之舉雖然暫時讓江湖人放過了她與剩下的八苦門弟子,但也讓門派陷入了難以運轉的境地,而之後能不能扭轉這種事態,就要看她自己的手段了。

李駟沒有在八苦門中待太久,等到養好了身子,托人向白藥兒帶去了一句保重,他便獨自離開了。

山門外那個單薄的人影漸行漸遠,山門上一個紅衣女子抱劍目送。他們一個沒有回頭,一個沒有作聲,也都沒有告別。

此去山河,江湖路遠,亦不必告別。

八苦門重現江湖,這個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江湖各地。而各門派圍攻魔教之事,也立刻成為了街頭巷尾茶餘飯後時的說道。

“哎,照你這麽說,江湖各派占盡優勢,為什麽不把八苦門徹底覆滅以絕後患呢?”

邊城酒樓之中,人聲繁雜之地,幾個人圍坐在酒桌邊,是正討論著那日的桂江山一戰。

“呸。”從嘴裏吐出了一片瓜子皮,一個黑須大漢咧著一口白牙笑道。

“我這不是正要說嗎,你先不要急,且聽我慢慢道來。隻見那江湖人前,李駟就要力竭落敗的時候。一柄長劍忽的從天而降,帶著一束劍光劈落在地上。好家夥,那陣仗,刹那間飛沙四起,天昏地暗,風聲股股,吹得人連眼睛都睜不開。一眾正要上前的江湖人都退了開來,而等到煙塵散去,他們才看清了是誰劈出了這一劍。”

“獨孤不複?”一個年少些的少年郎皺著眉頭問道,他是聽說獨孤不複和李駟關係不錯的,莫不是在這個時候出手幫了他。

“什麽呀,獨孤不複怎麽會幫李駟,他們可是死對頭。”黑須大漢嗤笑了一句,隨後壓低了身子,看著桌邊的幾人一字一句地說道。

“是那八苦門門主,白藥兒。”

桌邊人的眼睛頓時都睜大了一些:“白藥兒,原來她叫這名字,她有這麽厲害?”

“她的名字我也是從一個魔教弟子嘴中知道的,至於她有多厲害,那還真不是一般人能想到的。別說是我們,就連那各派的掌門都沒有想到。”

看著旁人驚訝的表情,黑須大漢眯著眼睛,似乎很是滿意地又賣了一個關子。

“你們猜,那個白藥兒的九轉行策修煉到了第幾層?”

“不知道。”

“幾層?”

“你倒是快說啊。”

此時就連鄰座的人也都出聲催促了起來,看來他們是也多少聽到了一些,不由得產生了興趣。

“嘿嘿。”黑須大漢對著周圍抱了抱拳,將身子伏在了桌邊,環視了一圈眾人,伸出了兩根手指:“據我了解,她起碼修煉到了第八層,甚至可能是第九層。”

“嘶!”四下都是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第九層,那就是當年賀琅境界。開什麽玩笑,江湖上出現了第二個賀琅?

“是啊,當時的江湖人也都是你們這個反應。”黑須大漢搖著頭,煞有其事地說道。

“九轉行策第九層,那就是天下無敵的武功,那時在場的江湖人根本不可能能拿得下她,所以幾經商議之後,江湖人最終做出了妥協。白藥兒交出所有的魔教弟子,並保證以後絕不再行魔教之事。而江湖人則是放過她和剩下無關此事的八苦門弟子,不再糾纏。如此,此事才算是有了一個定局。”

兩旁的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大概是還沒有從這個頗為曲折的故事中回過神來。

而這時一個人卻是忽然歎息道。

“哎,隻可惜了那李駟,堂堂一代盜聖,如今卻因為重病,連輕功都用不了了。”

這一聲歎息頓時引來了不少共鳴。

“是啊,我先前還在想,他這些年為什麽都沒有動靜了呢。”

“看來以後,他是難再出現在江湖上了。”

“嗯,江湖無常,世事多變啊。”

一群人歎息著,頗有些兔死狐悲的味道。

這個江湖,誰敢說自己能好好的來,好好的去呢。

······

與此同時,百花穀中,李駟正坐在一處崖邊,看著山下的花海,靜靜的出著神。花海似是沒有盡頭,隨著山穀延伸著,連結在青空之下,靜謐悠遠。

風吹著花叢搖曳,露出了裏麵零零星星的幾個人影,大概是外出的弟子正要歸山。花瓣隨著她們的衣裙飄動,被風卷起,吹得四處飛散,有的甚至飛到了山腰之上。李駟抬手接住了一片,然後又鬆了開來,任由著它繼續飄遠。

如今,他已經在花筠君的幫助下服下了那株盤根結須草。現在他的病是快好了,沒有了一直壓在胸口的悶痛感,突如其來的舒適,反而讓他有些難以適應。應該說,人果然是一種擅長適應,又有些犯賤的動物,至少李駟一直覺得他是一個這樣的人。

同時,隨著他經脈變得強韌,他的內功與輕功也得到了突破,達到了最高層。不過說實話,想他這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修煉,居然能夠把功法修至圓滿,也還真是一個奇跡。說出來,也不知道要氣死多少江湖人。

這時李駟的身後突然傳來了一個腳步聲,接著便是女子的聲音響起。

“之後,你要去哪裏?”

雖然已經聽出了這人是誰,但李駟還是回頭看了一眼,對著正站在他身後的術虎女笑了一下,出聲說道。

“不知道,可能會找一個地方安定下來。”

“不再四處閑逛了?”術虎女的眼中似乎是有些驚訝。

“嗯,有些累了。”李駟笑著說道,而且該去的地方,他都已經去過了,沒有必要再繼續漂泊了。

“那我跟你一起。”術虎女淡淡地回答道,她似乎也已經習慣了如此。

但這次,李駟的眼神卻是猶豫了一下,隨後緩緩地說道。

“不了,這次,我們還是就此別過吧。”

“你嫌我煩了?”沉默了半響之後,術虎女輕聲問道。

“不是。”李駟回頭了來,看著山下的花海,淺笑著回答道。

“隻是,你該去走你自己的路了。”

他剛救出術虎女的時候,術虎女無處可去,在江湖上也難立足,所以他才先讓術虎女跟著自己。

而現在,她是已經足以自己行走江湖了。

“我從小便是一個物件,沒有自己的路。”術虎女站在李駟一旁,平靜地說道。

“但你不能一輩子都是個物件。”李駟坐在地上,輕垂著眼睛搖了搖頭。

“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路,而你的路不是跟著我。試著去找找吧,你該為自己而活了。”

術虎女的神情怔了怔,側目看向了李駟,許久之後,又回過頭與李駟一同看著山穀。

“好,我會去找找看的。”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了,山崖之上,隻剩下了細細的風聲還在作響,漫天的花瓣飛舞著,也不知道要飄向何處。

不知道過了多久,術虎女又問道:“那以後,我若是還想見你,要去哪裏找你?”

李駟仰著頭想了一會兒,回答道。

“每年四月,我都會去金山寺聽經。”

······

術虎女離開了,半個月之後,李駟也離開了百花穀。

為了報答救命之恩,他答應了花筠君一件事,他可以無條件地幫百花穀一個忙,無論是什麽忙,就算是要殺武林盟主,他也會幫。

十月,這一日的明州城下著雨。

秋雨下得綿綿,細小的雨絲從空中落下,沾濕了路人的衣裳,給這個秋天又增添了一分寒意。

千家樓外,一個穿著粗布衣裳的白麵青年撐著一把紙傘走來。

因為下著雨,所以這一日酒樓裏的生意並不好。

看到了有客人,小二連忙迎了上去,招呼著問道:“客官是打尖兒還是住店啊?”

“啊,都不是。”青年人收起了手裏的紙傘,雨點順著傘麵滑下,落在了地板上。

門外的雨下個不停,青年笑著抬起了頭來,看著小二問道。

“你們這,招長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