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行了三個周天的內氣,小荷就已經差不多吸收完了木桶中所有的藥力,他的身上排出了一層黑色的雜質,李駟讓他把身子擦幹淨,便把他趕回了房裏睡覺。

半截仙和郝大有也各自回了屋,獨留下了李駟一個人收拾院子。

倒藥渣的時候,李駟看到了院子的外麵正站著一個人偶。那是骨女,他認得,是奇怪老人與人交手用的主要人偶之一。不得不承認,大半夜冷不丁的看到一個這麽的東西,還是有些嚇人的。

不過很快李駟就釋然了,想是剛才他和柳媽媽鬧出的動靜引起了奇怪老人的注意,所以他才牽了一隻人偶來看看。對著人偶擺了擺手,表示無事,李駟倒掉了藥渣,就走回大堂休息去了。

人偶繼續在院子外站了一會兒,確定了無事之後,才靜靜地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哢哢的聲音在街道上輕響著,朦朧的薄霧,將這個夜晚半遮半掩。

“站住。”

這時,一個男人的聲音突然在骨女的背後響了起來。

骨女停住了腳步,隨後緩緩地轉過了身,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街角的陰影裏,左良平抱著一把官刀慢步走了出來,他的臉龐半遮著陰影之中,一雙銳利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骨女。

“你是什麽人?”

方才他在明州城裏巡夜,正準備來千家樓附近看看會不會有什麽新的發現,結果還沒有走到千家樓,他就感覺到了兩股強烈的內氣。

於是他就立刻趕了過來,可是還沒有等他趕到,內氣便已經散去了,就好像是兩個高手隻是相互試探了一下就各自離開了一樣。

他沒有看到李駟和柳媽媽交手經過,但是當他來到了千家樓外的時候,卻正好看到了準備離開的骨女。

這個人不太正常,這是左良平的第一個反應。

先不論這女人大半夜的為什麽要一個人走在街上,光是她那不和常理的華麗衣袍還有僵硬的動作,就已經讓左良平皺緊了眉頭。

而當骨女轉過了頭來的時候,左良平更是下意識地握緊了自己懷裏的刀。

因為他發現這人何止是不太正常,仔細看來,它根本就不是一個人。

過於蒼白的皮膚讓它看起來極其妖異,披散著的長發遮掩著它的臉頰,使人看不清它的模樣,隻能看清它那幾乎像是開裂了一般的嘴巴。無力地垂在身側的雙手就像是已沒有骨頭一樣,隱藏在寬大的衣袖之中。脖子下麵有一條並不明顯的裂縫,或許是用來方便活動的,但也更加說明了它的身份。

看著眼前這個無處不透著詭異氣息的“女子”,左良平的內氣溢散著,左手的拇指默默地推出了收在鞘中的刀。

“你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他一邊問著,一邊俯下了自己的身子,將右手虛握在了下斜著的刀柄上。

骨女應當是看了左良平一會兒,接著將頭向著左側偏了偏,仿佛在思考著什麽東西,然後露出了一個將嘴角咧到了耳根後的微笑。

它的下巴就像是要脫落了似的,露出了裏麵密集的牙齒。

“哢哢哢哢。”陰森恐怖的笑聲在街道上傳響了開來。

(請相信,這是奇怪老人在盡力地表達自己的善意。)

但是下一刻,左良平就已經收緊了自己的眼睛,神情冷厲地說道。

“妖魔鬼怪,在我大唐境內,安敢造次!”

說罷,他便已然抽出了腰間的刀。

空無一人的街道上,一股內氣轟然拔高,連同著吹散的霧氣,一柄長刀拖著寒光破風而來,劈向了骨女的額頭。

左良平身上的勁氣股股,扯得他身後的披風獵獵作響。他不管對方是什麽東西,不是人,那就先拿下再說。

眼見著刀刃劈下,薄霧裏,或許是有幾根絲線扯動,數道若有若無的內氣順著這些絲線注入了骨女體內。

而隨著這些內氣的湧入,骨女的動作一下子就靈活的起來,好像是在轉眼之間便活了過來一般。

隻見它突然向後退了半步,躲開了左良平劈落的刀,隨後抬起一腳踩在了左良平的刀背上。

“當!哢!”

一聲金屬撞擊並斷裂的聲響響起,在左良平猛然縮小的瞳孔之中,他的官刀就這樣被眼前的這個“女子”給踩成了兩段。

官刀的質量一向都不是很好。這時,他是想起了嚴亭之先前對他說過的一句話。

該死,這次回去一定要提交一份重煉官刀的公文。

咬著牙這般想到,左良平正準備抽身退開,然而等他抬起頭來的時候,骨女卻已經消失在了他的麵前。

“哢。”背後傳來了關節活動的聲音。

看著兩隻纖細的手臂環在了自己的胸口,左良平知道,他這次恐怕要栽了。

這雙手上的力道,隻怕就連一個成名高手都難以掙脫開來,何況是他。

他發現他從前熟悉的這座明州城已然變得陌生了起來,突然出現的盜聖李駟,外來的異國刀客,還有先前那兩股強烈的內氣波動,甚至是眼前的這隻妖物。

他不在的這段時間,明州城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左良平不知道,他知道的,是這背後一定有著什麽不為人知的隱情,而他現在恐怕已經不能再繼續調查了。

他的背後,“女人”那張巨大的嘴巴已經長了開來,它的臉就像是裂成了兩半,嘴中密集而又鋒利的牙齒閃爍著寒芒。

我死後,六扇門應該就會來調查明州城,你可一定要查明真相啊,嚴捕頭。

左良平這樣想著,抱著慷慨就義的心情,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下一刻,“女人”閉上了自己的嘴巴,抬起了自己的頭來猛烈地撞向了左良平的後腦。

“砰!”一聲悶響伴隨著四散的勁氣響起。

左良平感覺自己的腦袋幾乎被撞成了一團漿糊,但是他還是沒有徹底的暈過去,垂著自己的頭艱難地出聲問道。

“你,究竟要做什麽······”

“砰!砰!砰!”

緊接著又是接連著三聲重響,當風聲散去,左良平終於徹底沒了聲息。

奇怪老人不喜歡有人動他的人偶,左良平差點打壞了他的骨女,所以他是打算給這人一些教訓。

······

千家樓裏,李駟躺在一張長桌上,皺著眉頭睜開了自己的眼睛。

“什麽聲音啊。”他一邊說著,一邊揉著自己的耳朵坐了起來。

一聲聲的,大半夜的不睡覺,難道還有人在街上打架不成。

鬱悶地從被褥裏爬了出來,他走到了店門邊,推開了大門。

於是下一刻,他就看到了街上正在扒著左良平衣服的骨女,骨女此時也正好回過了頭來看到了他。

兩者的動作同時頓住,左良平頂著一頭大包還在昏迷不醒。

這個夜晚,當是依舊安寧靜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