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你在江湖上過得怎麽樣?”

隨意地盤坐在有些冰涼的地板上,李駟用一隻手支著自己的脖子,側著額頭看著術虎女,有一句沒一句的問道。

與他比起來,術虎女的坐姿可以說是非常公正了,她一絲不苟地跪坐在軟塌上,兩手放在膝蓋前,腰背挺直,脖頸微垂。

“還不錯,與你從前說的一樣,這個江湖,確實是有千般麵目。”

對於李駟的問題,她這樣回答道。

“是嗎?”李駟笑著輕合著眼睛,隨手撥弄了一下垂到了臉側的頭發,繼續問道。

“那你打算在其中做什麽?”

“行俠仗義。”術虎女目不斜視地對著空空的佛壇,說出了這四個字。

“噗呲。”佛堂上,當是傳來了李駟的一聲輕笑。

“怎麽了?”術虎女的麵色紅了紅,但是依舊維持著平靜的神色,轉過了頭來看向了李駟問道。

“沒什麽。”李駟笑彎著腰,擺了擺手說道。

“隻是覺得你能麵不改色地說出這樣的話,著實有些可愛而已。”

“······”術虎女的臉色應該是更紅了些,她沒再說話,重新將視線移回了佛壇上。

必須承認,她有一些氣惱,因為她覺得自己明明是在認真地跟李駟說話,但這人卻總是這麽的不著調,甚至還笑話她。

李駟怎麽能看不出術虎女的心思,將手放在了她那冷冰冰的臉上戳了戳,笑嗬嗬地說道。

“好啦好啦,表哥逗你的,行俠仗義不錯,起碼為人正派,總比我這樣的下九流好多了。”

他那模樣,簡直就像是在逗弄一個小孩一樣。

不過其實也沒錯,術虎女在他的眼裏本來就是一個孩子。

雖然術虎女如今的年紀也已經有二十八九了,但是在活了兩世的李駟看來,這個年紀仍然和孩子沒有什麽差別。

更何況,放在如今這個幾乎人人都能活上個兩百來年的世界裏,二三十歲真的不算是什麽太大的年紀。

對比於上一世的人來講,或許也就和十五六歲的少年人差不多。別說大了,成年都還沒成年呢。

“誰說你下九流了。”然而術虎女聽著李駟的話,卻是突然神情一冷,默默地推出了自己腰間的劍。

她該是誤以為,外麵又有人在說李駟的風言風語了。

“額。”李駟愣了一下,隨後連忙訕笑著擺著手說道。

“沒人這麽說,隻是我自嘲而已,自嘲。”

聽李駟這樣講,術虎女的臉色才是緩和了一些,可隨後她又認真地看著李駟說了一句。

“你不下九流。”

她還真是同以前一樣,常是在一些奇怪的地方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堅持。

李駟苦笑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說道。

“好吧,我以後不這樣講了就是。”

“嗯。”術虎女輕輕地應了一聲。

接著,她像是又想到了什麽,從自己的懷裏拿出了一根笛子來,放到了李駟的手裏說道。

“吹笛子吧。”

這笛子的顏色看起來有一些枯黃,想來應當是已經上了年月了。

李駟沒有第一時間認出來,這就是當年他送給她的那一根。

畢竟那根笛子隻是用普通的竹木做的,他可沒想過能夠保存到現在。

“額,為什麽突然要我吹笛子?”李駟是有些不解地問道。

“我想聽。”術虎女始終這樣平靜地說道,語氣裏幾乎沒有什麽波瀾。

“好吧。”李駟笑了一下,聳了聳肩膀,將笛子放在了嘴邊吹了起來。

悠揚的笛聲在古寺裏傳響著,婉轉空靈,伴著遠山的鳥雀相鳴,久久不去。餘音繞梁之間,帶著如是當年的意境。

術虎女靜靜地坐著,神色在笛聲中漸漸柔和了下來,嘴角微微勾起,帶著一點淺到幾乎看不清晰的笑意,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對於她來說,李駟的笛聲總是能夠讓她平靜下來,忘記大漠,忘記江湖,忘記所有的事情,似乎隻需要安靜地坐著,就什麽都不用再想了。

或者說,隻要待在李駟的身邊,她就會有這樣的一種感覺。

因為李駟好像總是能夠解決所有的問題,然後沒心沒肺的笑著,繼續帶她去找新的麻煩。

所以,別看這人總是這樣一副不著調的模樣,其實他還是很可靠的,術虎女一直這樣覺得。

也不知道如果讓李駟知道了他在術虎女的心中有這麽高的評價,他會怎麽想。

總之,他此時是不知道的。他自認為自己活了這麽多年,應當是很多人心的。可實際上他根本就是一根朽木,什麽都看不明白。

等到一曲吹完,老和尚適時地從外麵走了進來,手裏端著一個食盆,擺到了李駟的麵前說道。

“李施主,吃飯了。”

“哈,正好我餓了。”李駟笑著放下了笛子,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說道。

然後他就拿起了一個不大的饅頭,塞進了自己的嘴巴裏。

術虎女睜開了自己的眼睛,看了一眼被李駟隨手放在了一邊的竹笛,搖了搖頭笑了一下,伸手拿了起來,仔細地擦拭幹淨,用絲巾包起,重新放回了自己的懷裏。

她收拾的相當小心,也怪不得這樣一根普通的笛子,能被她保管到現在。

可是這時,坐在她身旁吃飯的李駟卻是突然說道。

“這一根笛子都用了十年了吧,舊了,聲音也不好聽了。你要是喜歡,我再給你做一根新的,用好些的材料,吹出來的曲子也能夠好聽一些。我記得圓寂和尚在後山種了一片苦竹林,明天我們就可以去砍一些回來,多做幾根,再挑一根好的。我跟你講,苦竹做的笛子,聲音要比這種紫竹做的圓潤許多······”

李駟一邊吃著飯,一邊絮絮叨叨地講著,全然不在意老和尚此時就坐在他的麵前,光明正大地謀劃著那片竹林。

術虎女坐在那裏,神情該是怔了一會兒。

隨後,她失聲笑了一下。

這一次她笑得很明顯,也很甜美。或許是因為她平時很少這樣笑,所以在這難得的一笑裏,融入了太多往日所沒有的顏色,以至於萬般的明媚動人。

她本以為李駟早就把這根笛子忘了,卻是沒想到他還記得。

“吃你的飯吧。”

等到回過神來時,術虎女連忙收起了自己臉上的笑容,故作冷淡地回答道。

她可不想讓李駟看出她的喜怒,免得這人到時候又來捉弄她。

對於李駟,還是少給他幾分顏色的好,這是老和尚告訴她的經驗,她覺得還是很有道理的。

至於坐在另一邊的圓寂和尚,則是哭笑不得。

明明是他的竹子,怎麽說砍就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