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飯食之後,李駟又下了趟山,買了兩壇酒和一些肉食回來。在千家樓他很少飲酒,如今這酒癮是又上來了,便多少喝一些。說來他也真是不敬,居然在佛門淨地飲酒吃肉,所幸老和尚也沒有管他就是了。

到了半夜,術虎女沒再讓老和尚下廚,而是自行去廚房做了幾個小菜。看得出來,她這段時間當真沒少學東西。

圓寂和尚草草的吃了些,便又坐回了佛堂上,繼續敲魚念經去了。

李駟倒是借著酒興,和術虎女坐在堂前,邊吃邊聊,一直待到了入夜。

術虎女不愛喝酒,就是少少的喝了一些。

李駟喝得多,也沒有用內氣去消去酒勁,已然有了些許醉意。

酒喝了一半,術虎女便起身離開,收拾碗筷去了,隻留下了李駟一個人繼續在那裏喝著。

“青山皆如舊,明月當空留。”

“酒盡人消愁,荒謬荒謬,明日,又煩憂。”

也不知道喝了多久,李駟舉著一口空碗,坐在堂前胡言亂語。

老和尚回過頭來,看了這人一眼,搖了搖頭,懶得搭理。

也就術虎女走了過來,拿著一件大衣披在了李駟身上說道。

“很晚了,回屋去吧,別著涼了。”

李駟沒有拒絕,他的酒品一向很好,這也是他不介意自己喝醉的原因之一。

除了會胡言亂語之外,他就算是醉了,倒也不至於鬧事。

“嗯······”該是醉紅著臉,李駟放下碗來,靠在憑欄旁,酒意醺醺地應了一聲。

術虎女輕輕地歎了口氣,回頭向著老和尚點頭示意了一下,便把俯身把李駟橫抱了起來,送去了後院。

也不知道是不是輕功的原因,術虎女覺得李駟的身子很輕,輕到似乎是一陣風吹來,他就會飄走一樣。叫人抓不住,也摸不著。

李駟的嘴裏還是哼哼唧唧的,低聲念叨著一些叫人聽不懂的胡話,術虎女一路把他送回了房間。

屋子裏有些暗,沒有點燈。因為朝向的關係,月光也照不進來,隻有些許餘暈,鋪灑在窗邊。

術虎女將李駟放在了**,這時,李駟卻是突然出聲念道。

“燕枝······”

這是他上一世妻子的名字,叫做江燕枝。

術虎女的雙手一顫,她聽得出來,這是一個女人的名字。

但她還是繼續將被子鋪開,蓋在了李駟的身上。

站在床邊,她低著眼睛看著李駟,良久,是才坐了下來,伸手在他的胸口上拍了拍,輕聲應道。

“嗯,我在。”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夠聽見,李駟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但是他笑得卻是有些黯淡,帶著幾分遺憾,幾分愧疚。

“對不起······”他如此說道,言語中是深深的疲憊。

“沒事。”術虎女輕淺地笑了一下,低著眼睛應了一聲。

“怪我,沒把自己的東西管好,才叫你偷了去。”

說罷,她俯下了身子,用嘴唇在李駟的額頭上輕輕地點了一下,隨後起身,離開了房間。

床榻旁,月光依舊依稀,晚風陣陣,再無人多語。

······

第二天一早,李駟早早的便起了床,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昨天喝醉了,卻莫名的覺得睡得很好。

閑來無事,他就去了一趟後山,砍了幾根合適的竹子來,坐在院子裏做著竹笛。

圓寂老和尚則是坐在院中那棵不知道是死是活的枯樹下,撥著手裏的念珠,默念著心經。

李駟應當確實很閑,一邊給手裏的竹子鑽著孔,一邊笑著同老和尚問道。

“我說圓寂和尚,你平時多是在念什麽經。”

李駟是一根朽木,這一點老和尚早就說過。同老和尚一起住了這麽多年,日日受著佛理熏陶,他卻仍舊沒有一點佛性,甚至對於佛家的東西也多是心不在焉。佛經裏,除了那篇往生經之外,他就沒有什麽能夠聽進去的。

老樹下,老和尚撥著念珠的手指一頓,半響,該是無奈地睜開了自己的眼睛,對著李駟答道。

“摩訶般若波羅蜜多心經。”

“哦,我還以為你會念一些更加高深的經文呢。”李駟坐在院子的屋簷下,低著頭吹掉了竹木上的碎屑,左右比對了一番,確認無誤之後,繼續用手裏的簽子鑽起了下一個洞。

老和尚歎了口氣,隻覺得同李駟說佛理,實在是浪費時間,重新撥起了自己手裏念珠,淡淡地說道。

“佛經本沒有高深與否之說,念頭通達,則悟,思念龐雜,則不悟。”

他也不管李駟聽不聽得進去,反正說多了,李駟也不會聽。

對於這個自己從小帶大的孩子,他可是相當了解的。心思跳脫,又有鬱結,癡著於事物的表象,雖能明悟,卻又自甘執迷不悟,根本就不是修佛的苗子。或者說用一句辱罵的話來講,李駟根本就是個癡兒,與佛無緣。

聽說圓念還想把他引入少林寺,哼,當是癡兒遇著一個癡僧,傻子遇著一個呆子,佛家若是都是這樣的人,也就該完了。

“這樣。”

李駟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果然沒有聽進去。

可隨後,他是又眼睛一動,笑著看向了圓寂和尚說道。

“不過這經不是清心靜氣,持念驅邪的經文嗎。怎麽老和尚,你都這把年紀了,還心懷雜念不成。快同我說說,是不是看上哪家的師太了?”

“······”

老和尚沒有說話,隻感覺自己額頭上的一根青筋似乎是跳了跳,不可否認,論惹人生氣的功夫,李駟從小就沒落下過。

但是高僧終歸是高僧,又默念了幾句心經,他就又壓下了自己心中的怒氣,繼續心平氣和地對著李駟說道。

“不聊這些。說來李施主,聽說最近,你的武功是又有了進展?”

“嗯,是啊,怎麽了?”李駟依然低著頭擺弄著竹笛,是還沒有感覺到危險的臨近。

“沒什麽,隻是覺得李施主如此年紀,就能有這般修為,著實不易。”

老和尚笑著說道,兩眼輕合,擺著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樣,寬袍大袖,麵目慈悲。

“不如待會兒,我們練練吧?”

“好啊。”李駟下意識地應道。

然後,他的手就已經頓在了那裏,一滴冷汗從他的額頭上緩緩滴下。

這時的他,似乎是才察覺到了他剛才到底答應了什麽。

“咕嘟。”不自覺地咽了口唾沫,李駟僵硬地抬起了頭來,看向了老和尚。

“那啥,剛才的話,咱不作數成嗎?”

“不成。”

老和尚也難得說了一句俗語,笑得,是愈加“慈祥”了一些。